《天鹅通信站》sasanqua

2、逃离-Escape-

　　“对了，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您尝尝，”殷晴忽然改变了话题，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纸袋，，说道，“不介意的话，可以带着路上吃。”
　　“穿梭机上可不能吃点心。”
　　方如意嘴上这么说着，手却诚实地打开了纸袋。
　　“烤苹果？”
　　“是的，参考了许姐给我的食谱，加上一点点原创要素。”

　　这是一种把出产自“钟摆”园艺实验室里的迷你苹果切开顶部，挖去果核，填入葡萄干和甜酒，外皮抹上黄油放进烤箱烤制而成的点心。
　　殷晴自己拿了一个放进嘴里，边嚼边说：“不错，还挺好吃的。”
　　她倒是毫不在意地自卖自夸起来。
　　方如意也吃了一个，味道确实不错，有点像以前在二十九区的知名餐馆品尝过的口味。

　　“新的人造行星发射前后，天鹅通信站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和执行的任务会比较复杂，所以那边的负责人亲自拜托地球自治会的。”
　　方如意一边吃一边解释道。
　　虽然目前大部分的信号转接工作都已经交由机器来完成，但与发射以及入轨过程中的人造行星进行通信和指令传递是一项精细而又重要的工作。天鹅通信站的站长向负责统筹发射过程中各项事宜的人造行星执行委员会提议，将这项工作交给了有过相关经验的方如意。
　　她的建议被采纳，方如意也从人造行星“钟摆”被调回了地球。

　　“不愧是方老师，面子够大。”
　　看到面前的殷晴如同小狗一般露出了崇拜的表情，方如意忍不住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其实是‘钟摆’上有人看我碍眼，不想让我再继续呆下去罢了。”
　　说着，她用一次性密封条把装着烤苹果的纸袋口封好，打开了行李箱。

　　“怎么会，方老师在我们同事之间口碑可好了……”
　　殷晴慌忙反驳道，小脸涨得通红，让人忍俊不禁。
　　“我开玩笑的，”方如意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看了一眼时间，合上行李箱说道，“好了，我要去登机了，有缘再见！”
　　顿了顿，她又凑到殷晴的耳边，低声说道：“如果碰到什么事情，就联系天鹅通信站，识别码是2379……我教过你，应该知道怎么操作。”
　　说了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之后，方如意拿起稍显单薄的行李，在徒弟的目送之下走向登机口。

　　巧合的是，方如意这次搭乘的穿梭机，代号也叫“天鹅”。
　　被涂成纯白色的机体，看上去就是缩小了几十倍后的“钟摆”核心舱。
　　只不过因为穿梭机不需要搭载任何设备，反倒是能够容纳数十名旅客共同搭乘。

　　方如意听曾经在穿梭机港工作过的同事介绍说，穿梭机的班次代号无一例外均是鸟类的名字，最初命名的人大概是想借飞行的始祖之名祈求旅途顺遂吧。
　　虽然是人造行星“钟摆”的资深居民，却是第一次乘坐穿梭机的方如意，为了不给机上的乘务人员和其他乘客添麻烦，放好行李箱落座后，立刻划亮了嵌在前排座位靠背上的显示屏，仔细地阅读着乘客须知。
　　穿梭机在离开“钟摆”的人造重力作用范围之后，机舱内会变为失重状态，需要系紧安全带保持位置的固定。
　　这一点倒是跟五年之前，方如意坐在那个企图逃离地球引力的核心舱时的状况一模一样。

　　前往地球的旅程需要花费近五个小时，因此大部分客运穿梭机班次会提供机内餐点，只不过因为是在失重环境，只会提供方便食用的携带粮食，勉强能够填饱肚子。
　　幸好方如意对食物的品质并没有太多追求，而且出发之前被殷晴投喂的点心尚未完全消化。
　　说起来，离开“钟摆”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无法品尝徒弟的手艺了……也不一定，或许可以请她使用货运飞船寄过来，运费到付。

　　然后就是其他各项注意事项，比如如何应对重力紊乱、各种应急设备的使用方法、逃生舱的位置等，方如意事无巨细地全部记在心里。
　　好了，等顺利返回地球之后，自己也算是一个有经验的空间旅行者了。
　　这么想着，方如意系好安全带，从口袋里拿出眼罩和耳塞戴上，开始补觉。

　　摆脱了重力束缚，人的睡眠质量会变得格外好，方如意几乎睡过了整段旅途。
　　醒来的时候，舷窗的盖板已经自动打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颗巨大的蓝色星球。
　　方如意条件反射一般地揉了揉眼睛，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故乡。
　　阔别五年的地球，让方如意感觉有些遥不可及，同时更加望而生畏。

　　她为什么要回地球？
　　如果真的是像刚才对殷晴所解释的那样，那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这时，方如意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可以恨我。”
　　庄希言说话虽少，但永远一针见血。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方如意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能隐约想起满地的鲜血，自己的求救声和哭喊声，还有救援用地上车的刺耳鸣笛声……
　　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催促自己：
　　快逃！
　　逃离真相，逃离地球，逃离……逃离庄希言……

　　紧接着，这些声音都被“钟摆”发射时巨大的噪音所掩盖。
　　回过神来，方如意已经逃到了数万公里之外。
　　整整五年都在逃离。

　　庄希言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将通信站命名为“天鹅”呢？

　　不知不觉再次陷入沉睡，方如意最后是因为穿梭机进入地球引力圈之后，被重力紊乱造成的不适感弄醒的。
　　机长广播通知，大约还有半小时，穿梭机“天鹅”将会降落于地球穿梭机港。
　　方如意揉了揉眼睛，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穿梭机准点降落，时隔五年重返地球，走出机舱的时候方如意甚至感觉有些眩晕。但只要令人怀念的空气充盈了肺部，她就一下子变得神清气爽。
　　方如意不禁猜测，这或许就是“钟摆”上大多数工作人员，哪怕是殷晴这样舍弃一切举家搬迁的家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产生思乡之情的原因。即使技术人员竭尽全力在轨道上模拟地球的重力、气候和环境，也无法做到百分之一百还原。
　　或许只有等到数十年之后，出生成长于人造行星的那代人类，才能完全脱离地球引力的控制，走出属于自己的进化之路吧。

　　穿梭机港位于地球二十区，而天鹅通信站位于十七区，根据之前的联络内容，通信站会派人到穿梭机刚迎接自己……
　　方如意拖着行李箱走往出口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看到三三两两的接机者，举着写有乘客名字的牌子左顾右盼。
　　但她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走出穿梭机港，方如意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盯着门口的入港提示看个不停。
　　瘦瘦小小的短发女生，鹅黄色的针织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对她来说有些宽大的米白色棉质夹克，背后印着红色的“天鹅通信站”五个大字。
　　是怕自己的个头埋没在接机的人群里，所以才没有进到里面去接人，而是等在穿梭机港的出口吗？
　　方如意心想，庄希言穿得这么显眼，不用说是刚才三三两两的接机人群，即使是站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自己也一下子就能找到。

　　名叫庄希言的女生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视线，转过身来，方如意捕捉到她的脸上短暂地闪过一丝喜悦，但马上恢复了招牌式的扑克脸。
　　“如意！”
　　天鹅通信站的站长发出了与身材并不太符合的响亮呼喊，像是害怕方如意因为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五年前一样抛下自己不告而别。

　　“好久不见。”
　　庄希言的声音恢复了记忆中的温和与慵懒，她的语气非常平静，不像是在跟一个阔别五年的人交谈，仿佛只是在跟数日不见的朋友问安。
　　反倒是方如意这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于是便习惯性地挂上了营业笑容：
　　“五年了，感觉地球还是跟我走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
　　你也没什么变化……
　　“嗯，走吧。”
　　敷衍般毫无营养的寒暄不出意料地收获了对方冷淡的回应。
　　庄希言的态度非常明确，她不需要一个戴着伪装面具的方如意。

　　两人无声地走出穿梭机港，来到稀稀落落停了几辆地上车的宽阔停车场。
　　庄希言在其中一辆毫无特色的白色小型地上车旁边停下了脚步。
　　她一言不发地拉开后座的车门，示意方如意上车。

　　“你买车了？”方如意问道。
　　“租的。”
　　“哦。”
　　方如意绕过敞开的后座车门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发现里面装满了各种食物和生活用品。看来庄站长此行除了来穿梭机港接自己，还负担着通信站的采购工作，真是责任重大。
　　这么想着，她听从指示把行李箱放进了车后座，然后在庄希言冷冰冰的视线之下径自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大摇大摆地坐了进去。
　　她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听庄希言说出了今天最长的一句话：
　　“开车没办法带你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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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不想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