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你这样的孩子，不该有那般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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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我回来了。”栖月伸手推了推以一种极为舒服的姿势躺坐着的吴尚章。
吴尚章眼皮都没带动一下：“哼，你这丫头向来在外面野惯了，怎么这次不足三月就有回来了。”
栖月皱起眉头故作正经：“我这不是想您老人家了吗！”
“嘁——我还不了解你？”吴尚章嘴上说着，神色倒是愉悦了不少。“在外面闯祸了？”
“一点小麻烦，不打紧，回来躲几天就好。”
吴尚章略瞅了她一眼：“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能把你搞得这么狼狈，会是小麻烦？”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栖月这才发现自己平素里潇洒飘逸不染纤尘的一角沾上了些泥点子，想来的确是逃跑之时过于慌张，在何处惹上了尘埃。
“神圣领域之下的人，应该没有这般能耐；神圣领域往上数，全大陆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人，无一不是是权势极盛……你到底遇到谁了？”
“是苏离。”栖月只好老老实实交代。
这个名字在人类世界特别是天南意味着什么，栖月很清楚。
果然，吴尚章沉默了许久。
“……罢了，我也不问你发生了什么，你且在山上躲着吧。”半晌，他终于开口，“不是老头我自吹自擂，在我这寻玉山，别说无人能找得到你，就算有人要找你麻烦，哪怕是他苏离，也绝无可能上来”
栖月眉开眼笑：“好，那我就多陪您老人家一些时日。”
“一些时日？不，从今日起，你就不要下山了。”
“啊？”栖月愣住了。“师父，他苏离纵然强的可怕，可也不是什么闲得发慌的主儿，想必也不可能咬着我不放。”
吴尚章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再者说，整片大陆这么大，我绕着他走便是，肯定也没那么倒霉碰到他第二次……”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面前平静的池塘，和池塘中鱼线上那枚一动不动的鹅毛漂。
栖月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索性在他身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支着脑袋看他钓鱼。
寻玉山的秋日并不萧瑟，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甚至几乎没有变黄的迹象，倒是夕阳染得漫天金光，连身下的石头都还留着白日里被照耀过的余温，栖月只觉得自己被铺天盖地的暖意包裹了起来。
她突然记起第一次站在雪老城城墙上南望的时候。
又是雪老城的一个严冬，北地风雪肆虐，魔族在冬天一般很少出门，特别是贵族。那时她只有五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却只能百无聊赖坐在屋里烤火，看阿塞雅摆弄瓶中新从温室里采的鲜花。
“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栖月向阿塞雅抱怨着。“要是夏天永远都不会结束该多好，那样，就不用总是在屋子里待着了。”
阿塞雅笑着看她：“你父皇曾经去过山的南边，去过人族还有妖族的世界。他说在那里，真的会有一整年都温暖的地方；不用去温室，也能看到数不尽的鲜花。”
栖月睁大了眼睛：“真的吗？那住在那里的人，是不是每天都可以出去玩？”
“我想是吧。”阿塞雅笑意盈盈，不知是想到了春天，还是想到了她的神君。又或许，两者根本就是一回事。
好不容易等到风雪稍停，栖月就缠着阿塞雅带她去城墙上看看。阿塞雅牵着她，从金碧辉煌的宫殿，走过教堂华丽的海蓝琉璃窗和高耸入云的尖顶，走过外城摇摇欲坠的低矮房屋，登上了城墙。
横亘在雪原南面的高大山脉阻隔了她的视线，这让她一时有些气馁。但阿塞雅说，等栖月长大了，说不定能和她父皇还有其他的一些神族强者一样，有机会到山的那边去看看呢。
“到时候，栖月可要好好跟我讲讲那里的事啊。”
栖月的眼睛没来由有些发酸。
舒适的环境果然会让人变得软弱。栖月心想。
就连遭遇苏离以来的这些时日心里始终紧绷着的那根弦，此刻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我老了。”吴尚章冷不丁开口，吓了栖月一跳。
“你应该知道，寻玉宗最擅长的功法不是身法，而是隐匿。”这话前言不搭后语，让栖月有点迷糊。
“当然，这么多年我在山上学到了不少……”
“但你不知道的是，”他没理会栖月说的话，自顾自说下去。“寻玉山上有一个巨大的阵法，叫弥天大阵，这个阵，连星空都可以骗过去。”
栖月依旧不得要领：“怪不得你刚才说无人能找得到我。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过，因为只有历代掌门才知晓这个阵的存在，并控制它。”
吴尚章叹了口气。
“你就留在山上，过些日子，接任我的掌门之位吧。”
“绝对不行！”栖月弹了起来，差点把自己弹进池塘里。
虽然寻玉宗行事极为低调，与外界往来甚少，但也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人族宗门。而人族魔族世代交恶，尤其是她这样的身份，在这里几乎是人人得而诛之。
她现在只是山上一个普通弟子，哪怕真有一天身份暴露，寻玉宗便可轻易与她撇清关系；可一旦她接任了这个掌门，整个宗门便会成为所有人类的讨伐对象，到时候来的，可就不只是一个苏离了。
那时，即使是弥天大阵，也不过一个罩子。
寻玉宗的未来，怎么能交到她这个藏头匿尾的魔族手上？
再者，论资历，她加入宗门只有十年；论师承，她虽然是吴尚章的亲传弟子，可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心里清楚得很，栖月的一身外门功法来路不明。她前面有得是自小拜入山门修行几十年的正统弟子，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她接任掌门。
吴尚章自然不会是老糊涂了，那么……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吴尚章坐了起来，面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栖月感觉到他的领域已经徐徐展开，却不带分毫的攻击性。“丫头，你要知道，最会隐匿的人，也能最轻易地看破别人的伪装。”
这次换栖月沉默了。
她此前想过无数次，若是她的身份在宗内被识破了，又当如何。或许是再像上山之前那样，回归浪迹天涯的日子；抑或是来不及离去，便将此身长逝寻玉山——死在这里，山花野兔作伴，或许也不见得太差。
可现在，栖月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一切想法都蠢得可笑。
“自从你认我做义父、拜我为师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吴尚章看上去比之前要苍老了些。“苏离是出了名的行事乖张，就算是平常人惹了他都不见得能有好果子吃。更何况你是这般身份，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所以你想让我接任掌门，是为了……”
“有弥天大阵加持，只要你不出寻玉山，就永远也不会被那些家伙找到。”吴尚章背过手，缓步向前山走去，平素精神矍铄的背影略显佝偻。
“老头子做不了什么。但你这样的孩子，不应该有那样的结局。”
最会隐匿的人也最擅长看破他人伪装。
那吴尚章看向栖月的时候，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是她血管里流淌着的绿色魔血，还是这血肉包裹之下，永远热烈跳动着的鲜红心脏。
栖月长久地望着他的背影。
世人爱说魔族都是一群冷酷的疯子。
想来是天南的晚霞过于耀眼、林间温暖的风吹来哪里的一缕炊烟，竟然会有个魔族，在后山的小池塘边垂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你这样的孩子，不该有那般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