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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离去 ...

  •   适值魔君的千岁寿辰,雪老城空前热闹,不论魔宫内外,处处张灯结彩,庆祝着他们神族历史上这位最强大的神君的诞辰。
      栖月没有加入这个队伍,即使稍后就要回宫参加寿宴,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穿过高高低低的建筑,以及城周低等魔族的破败毡房,登上了城墙。血统总归还是有些好处的,哪怕只是一个二十七公主,在魔宫之外的地方基本上也能畅通无阻。她走到城墙上,却发现自己惯常待的那处,此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其实严格来讲,整个雪老城,只有面前的这位,才能真正的被称为“人”。几千年来,魔族和人族一向势如水火,自几百年前双方签订停战协议后,更是再也没有一个人类踏足雪老城——除了这位。魔族一向自诩为高贵的神族,对人类嗤之以鼻,可这位却赢得了整个魔族的尊重。
      栖月规规矩矩地向这个一袭黑袍的人行了礼。这位魔族军师,以黑袍为名,在雪老城中的地位仅次于她的父亲魔君,和她的姑姑魔帅。

      “军师为何来此?”
      她平日里上城墙,都只是远远地见过黑袍几次,偶尔在宫中遇到,也都仅仅是冲他行礼,二人之间并没有过交谈。今日黑袍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来找她的。
      “听闻二十七公主常常在这里赏月。”朔风吹得他的黑袍猎猎作响,露出檐帽下俊美无俦的脸,和泛着死寂青色的肌肤
      “宫中,太闷;城中,太吵。”栖月微微一笑,望向空中的明月,和交汇成十字的两条星河。
      “有这般心境,难怪前日公主成功聚星。”
      “兄姐之中,亦有十余位聚星,甚至是聚星上境,我而今已近三十岁,虽然聚星,可也实在算不上什么。”栖月神情微涩。

      三十岁,对于动辄数百岁的修行者来说,毋庸置疑,是非常年轻的,甚至她的身体容貌,也始终保持着二十出头的样子。可是,作为魔君的子女,还是太平庸了。

      黑袍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了南方。栖月觉得,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阻隔自己的万重雪山,去了人类的京都,去了洛阳,甚至是更远的地方,淡漠的脸上没有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黑袍,本就是个人类。虽然数百年前不知为何叛逃来了神族,还做了军师,在那场战争中为神族立下大功,却也磨灭不了他在人类世界生活过许久的事实。
      人类,长得似乎和神族也没什么不一样,除了没有角——我们皇族也没有角。栖月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黑袍,暗戳戳地想。不过我没有听说过人类的皮肤是泛着青色的,可是这张脸,就算是青色的也没什么关系……人类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南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出了这个几乎所有魔族人都在好奇的问题。
      说出口,她便后悔了。黑袍当年叛入雪老城,可谓是惊世骇俗之举,他之所以这么做,想必是恨极了人类。如此,又怎么会对南方抱有一丝好感呢。
      “这片雪原里,有一种叫月寒的草。”黑袍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月寒草,是雪原中常见的植物,生命力强,在气候稍微温暖一点的春天,会开出小小的淡紫色的花,很普通,很不起眼。
      “相传数千年前,你们的一名强者从雪原上挖了几株,带到南方种了下去,没过多久,居然开了银白色的花,异香扑鼻,传遍了方圆十里,花落后结出的果实,也成为了极为珍贵的药材。”
      这段故事,收录在通古斯大学者的著作之一《神族药论》中,栖月当然也读过。书中还提到,后面也有人效仿着挖了月寒草去南方种植培育,却无一成活。

      黑袍把目光从远方收回来,望向她,月光下的脸庞美得极为妖异:“那边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这条南十字星河,夜晚望去,整片天空繁星璀璨。”
      说罢,他便转身向城内走去。
      “陛下的寿宴要开始了,二十七公主还是赶快入宫吧。”

      方才和这位军师的对话,未免有些莫名其妙。栖月虽自小在宫中长大,却不是一个洞悉人心的高手。她催动真元,施展耶识步向城内掠去,只用了半刻便到了魔宫。走进殿内的时候,黑袍正坐在魔君的下首,目光都未投过来一分,就好像刚刚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宴会的整个过程中都是如此,就仅仅在她起身向父皇祝寿时,向这边平静地扫了一眼,像对待她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样。

      宴会结束,栖月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中。她毕竟是身体里流着魔君的高贵血脉的公主,她病榻上的母亲则不同,只是耶识族在雪老城的一个没落贵族家的女儿,未曾修行的普通魔族,凭着美丽的容貌才有了生下她的机会,甚至都没有被封为妃子,三十年来一直跟随她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宫里,连寿宴也无法参加。
      栖月走到她的床前坐下,执起她的一只手,轻声说道:“母亲,我回来了。”
      阿塞雅睁开眼睛,很是虚弱,第一句话却是:“你父皇怎么样了?”
      栖月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母亲爱父皇爱到了骨子里,她是一直知道的。她躺在病榻上,却还时常念叨着十九岁那年的春天,她站在城墙上,看到神君打猎回城的光景。
      只是,时间和病痛几乎已经把阿塞雅曾经骄人的美丽消耗殆尽,现在的她,苍老而憔悴。栖月已经记不太清,父皇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了。但她清楚的是,父皇不会再来了。
      “你放心,父皇他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阿塞雅喃喃地念着,再次昏昏睡去。
      栖月却一夜无眠。

      阿塞雅没能熬到雪原的春天,也没能等到魔君。她被埋葬在雪老城中贵族的陵墓之中,她下葬的那天,只有寥寥几个旧时相识的朋友和耶识族人为她送行。栖月按着阿塞雅的要求,将父皇送给她的发钗轻轻地插在她最后一次绾好的发髻上,然后看着低等魔族仆从把棺材送入墓穴,悲凉而平静。
      对于这场告别,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数天后,二十七公主从雪老城中消失了。
      这件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更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和往常一样,她再一次被人遗忘了。

      雪老城的城墙上,魔族军师黑袍,低头看着手中的命星盘,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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