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68、无法逃离的诅咒

　　薇尔靠着以利的肩膀，在不知不觉中睡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嘈杂的雨声，他做了许多奇怪又混乱的梦，当他睁眼醒来时，梦境又如同太阳出来后的晨雾，在他的脑海里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你醒了？”

　　“嗯……”

　　薇尔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以利，下一秒，他的神情瞬间凝固了。坐在他身旁的这个人不是以利，而是一个陌生的黑色长发男人。此时，薇尔又注意到原本应该放在一旁的躯体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以利去哪里了？

　　这个人又是谁？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慌乱。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男人看向薇尔。

　　薇尔快速站起身来，倒退着离开了通道，向外面冲去。外面雨已经停了，但是地面非常潮湿，薇尔一不小心忘记了他现在位于半山腰，直接飞了出去，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半空总，连摔带滚落在了山脚下。

　　他感到全身上下无处不疼痛，但是依旧努力地支撑着地面，从地上爬起来。在他的面前刚好有一滩雨水，在日光的照射下倒映出一张陌生又模糊的面孔。这是薇尔的倒影，却不是薇尔的面孔。他吓的退离了水面，对着面前无数的石堆，大声呼唤以利的名字。

　　“以利！你在哪里？”

　　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道喊了多少次，他终于听到了以利的声音。

　　薇尔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山体的通道内，以利就在他的面前，神色紧张地看向他，被花瓣包裹的躯体也他们的旁边，没有消失。

　　“怎么了？你在梦里一直喊我的名字，是做噩梦了吗？”

　　薇尔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乱跳，想起梦中的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道：“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是什么可怕的梦把你吓得拼命喊我的名字？”

　　“梦到你不见了。”薇尔如实说道。

　　以利听了陷入了沉默，良久后开口道：“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薇尔捏了捏眉心，从地上站起来，伸展一下胫骨。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离域虽然没有太阳，但是白昼的时候依旧非常明亮。

　　薇尔看向以利，“我们走吧，去找离开的方法。”

　　“嗯，那这个东西呢？先放在这里？”以利指向一旁的躯体。

　　“带着吧。”薇尔梦到躯体消失不见，心中有几分顾忌，非常害怕丢在这里会莫名消失不见，如果这东西丢了，那么，寄托于梅里的希望就覆灭了。

　　“行，我来背着吧。”

　　“还是我来吧，毕竟这是我要找的东西。”

　　“等我背累了再换你。”

　　以利用藤蔓将躯体绑在自己的身后，和薇尔一起离开了通道，向下攀爬来到山脚下。

　　在山脚下，有着和梦境中一样的一滩雨水，薇尔犹豫着不敢上前。

　　以利看薇尔杵在原地，奇怪道：“怎么了？”

　　薇尔没有回答，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到雨水前，向水中的倒影看去，是他自己本人，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以利看得莫名其妙，催促道：“快点走吧，再不找到离开的方法，我们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虽说是要找离开的方法，但是二人毫无头绪，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来时他们是从天上落下来，那离开岂不是应该飞回天上去？但是他们又不是飞鸟，怎样飞上高空，回到那片海洋？

　　二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之中来到了石岛的尽头。

　　“没有路了。”以利停下脚步，他背着躯体走了一路，有些疲惫，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休息。

　　薇尔站在石岛的最边缘，探出头向下望去。石岛之下，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淡蓝色天空，轻薄如纱的云层缓缓漂浮。

　　原来真正的天空在石岛的下面。

　　“有什么发现吗？”以利问他。

　　“下面才是天空，上面是海洋。”薇尔看得有点眩晕，退回到以利的身边，也坐下休息，继续道，“这个地方真是奇怪啊，我们从海面上掉下来，如果不是这座石岛接住我们，我们是不是要掉到下面的天空去，那么天空的尽头又是什么呢？会不会出口在下面？”

　　“我觉得不太可能。”以利直接否定了薇尔的猜想，“我们来时是从上面来的，离开时怎么可能从下面离开？”

　　“如果是沿着原路返回，我们又怎么飞回头顶上这片海呢？”

　　以利抬起头，看向头顶上的天空，道：“薇尔，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引力方向与现实世界相反吗？天空在脚下，海洋在头顶……”

　　薇尔眨巴着眼睛看戏以利。

　　以利继续说道：“如果是正确的引力方向，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落在头顶上方的海里了。”

　　薇尔恍然大悟，“所以离开的方式应该是……”

　　“改变引力的方向。”以利说出他心中的猜测，“但是不知道要怎么改变，这里除了石头就是骨头，也没有什么机关。”

　　“至少应该是有离开的方法的。”薇尔瞥向不远处的一堆白骨，“但是如果不尽快找到，在这个没有水源和食物的地方，我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薇尔现在已经感到饥饿、口渴，以利昨晚驾驶了半晚的渔船，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的脸上已经显现出了倦怠的神情。

　　“我来背会儿吧。”薇尔背上那具躯体，和以利一起再次出发，向这座岛上还没有去过的地方走去，努力寻找离开这里的线索。

　　然而，就算他们进行地毯式的搜索，看到的永远都是石头，没有什么人为的构筑物。

　　薇尔看了一路的白骨，适应了许多，甚至产生了视觉疲劳，对于这些单调的景象厌烦至极。可就算再厌烦也不能停下脚步，因为时间不会因为他们停下脚步，不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他们很有可能会成为这些碎散的白骨之一。

　　薇尔背着沉重的躯体，速度慢了许多，与以利的距离越拉越远。正当薇尔想对以利说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以利站住了脚步。

　　“你也累了吗？”薇尔缓慢地追上去。

　　以利没有理会薇尔，目光始终注视着正前方。

　　薇尔来到以利身旁，向前方看去，只见前方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因为刚刚下了大雨，坑里积了不少的雨水，水面之下白花花的一片，远远看去，仿佛铺满了白色的鹅卵石。但是这里是离域，薇尔已经看了一路的白骨，看到白色他就知道那是骨头。

　　“好多……”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白骨，“这是得死多少人？”

　　以利站立了一会儿，迈步向深坑走去，在深坑的中央有一块歪斜突兀的大石头。

　　“你去干什么？”薇尔想拦却没能拦住。

　　以利走进深坑，雨水没过他的膝盖，白骨在他的脚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逐渐走到深坑的中央，然后停下脚步，弯腰拨开石头周围的白骨。

　　薇尔看不明白以利这是在干什么，想要过去瞅一眼，但是又不想碰到这些骇人的东西。只能隔着老远，站在深坑边缘向以利观望。

　　“上面有什么吗？”薇尔大声问。

　　“一些遗言。”以利道。

　　“什么遗言？”

　　薇尔看以利看的入神，便产生了几分好奇，也想下去看一看，但是以利劝阻了他。

　　“没什么东西，你别下来了，就是些悲壮的废话。”以利说完向岸边走来。

　　虽然以利这样随口一说，但是薇尔察觉到了以利的脸色有些许的不对劲，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以利累了的缘故。薇尔相信如果上面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以利不会不告诉他，既然以利都说了是废话，那也就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精力了。

　　以利从深坑中爬上来。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薇尔问他。

　　以利思考了一会儿后，道：“我看天色不早了，这里虽然不算寒冷，但是晚上也有点凉，找个避风的地方过夜吧。我也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薇尔抬头看向天空，这里没有太阳无法预估时间，但是能够明显感受到天色越来越暗了，看来在天黑之前是没法离开这里了。

　　二人在附近巡视了一圈，最后在一处较宽的石堆后找到了一片干净的空地，这里没有薇尔讨厌的白骨，地面也比较平整。

　　“要是有一捆干草就好了。”以利躺在地上，仰望着头顶上方逐渐变为蓝黑色的海洋。

　　“要是有个篝火就更好了，然后再来一些鱼肉……”薇尔把躯体放到一边，然后在以利的身旁躺下，双手枕在脑袋后，仰望着石岛的上空，“以利，你说大海就在我们上面，为什么不落条鱼下来呢？”

　　以利被薇尔的想法逗笑了，“要是能落下来我们就不用急着离开这里了。”

　　“我可想早点出去。我好想见你啊，以利。”

　　“我就在这里。”

　　“我指两年后，我好希望在两年后，我们也能像之前那段时间一样生活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喝茶，一起度过闲散的下午。”薇尔想起那段时光，嘴角露出了怀念的笑容，“我以前穷困怕了，长大后总是想要往上爬，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利和力量，想要高人一等，到后来才发现，最好的生活应该是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简简单单地过好自己的日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而不是绞尽脑汁、拼尽全力去争抢一些虚无浮华的东西。”

　　“我也喜欢简单的生活，如果我们不是出生在黄金城，拥有完整的家庭，经济宽裕，生活圆满，可能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故事了。平平淡淡地出生，顺顺利利地过完一生，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

　　“以利。”薇尔叫他，“等我们再次见面，我们逃去一个神族和魔族都发现不了的地方吧，然后在那里隐居起来，好不好？”

　　“那你得去问未来的我。”

　　“也对。”

　　以利叹了口气，道：“晚安，薇尔，早点休息吧。”

　　“嗯，晚安。”

　　薇尔闭上眼睛，经过了一天的折腾，他其实很累，但是躺在这样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越是躺着越是冷，就越是想往以利的身边靠去。

　　“睡不着吗？”以利感觉到了薇尔的动静。

　　“在地上睡觉太不舒服了。”薇尔抱怨道，“又冷又硬。”

　　“将就一下吧，说不定明天就能回去了。”以利侧过身来，朝向薇尔，“薇尔，如果你的人生只剩下最后十二个小时，你会做什么？”

　　“最后十二个小时？嗯……我想想。”薇尔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开口道，“我想就这样安静地陪在你的身边，任由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陪伴彼此就好。”

　　以利安静地听着。

　　“你呢，以利？你会做什么？”薇尔问以利。

　　“我会……”

　　薇尔等待着以利的回答，他感觉到一只手在黑暗中抚过他的脸颊，将他的脸轻轻转向侧面，紧接着，急促的呼吸向他靠近，温热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双唇，然后是脸颊，最后来到了脖颈间，同时，一双有力的手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早点休息吧，薇尔。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这是以利语气最为温柔的一次。

　　薇尔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样和以利拥抱着，让他非常安心，哪怕这里是与世隔绝的离域，哪怕周围都是阴森的白骨，哪怕躺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他都觉得内心非常的安宁。

　　黑暗之中，薇尔隐约听到以利轻微的声音。

　　“你是我永远的家人……”

　　薇尔也伸出手，将以利紧紧抱住。

　　这一晚，虽然环境很糟糕，但是他睡得非常深沉，梦回儿时那段彼此陪伴着成长的日子。虽然生活很艰难，充满着贫困与饥饿，他们的母亲也不关爱他们，总是嫌弃他们是生活的累赘，但是他们拥有彼此，成为了彼此的家人，陪伴着度过了艰难却也难忘的童年。这份本应该被时间埋葬的感情，在多年以后又被他们挖掘出来，擦去岁月的尘土，变得焕然一新。

　　在过去，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就当作是为往后的回忆多添加一些深刻的印象，不必再去斤斤计较。把一切希望留给未来吧，虽然没人知道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模样，是否会和过去一样糟糕？是否会出现期待已久的美好？谁知道呢？就暂且就这样期待着吧。

　　将“现在”紧紧抓在手中，然后满怀着所有的热情与希冀期待不远的“未来”，幸福大概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