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28、纸醉金迷的时光

　　引逗了几个回合后，公牛的情绪愈发高涨。三人退场,接下来上场的是一位骑马带甲的长矛手，他用力甩动缰绳，驱使马匹绕着公牛快速奔跑，然后在瞬息之间，用长矛扎刺公牛的背颈处。

　　鲜血从公牛的背颈处喷出，染红了棕黄色的土地。公牛的脾气开始暴躁起来，向着激怒它的人冲去，两只尖锐的犄角变成了极具杀伤力的武器。但是它的目标已经离开了场地，此时又换来了另外一位手持着花羽、孤身一人上场的选手，这是花镖手。花镖手一上场，面对的就是双目通红、怒不可遏的公牛，可是这对于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熟练地躲过公牛的攻击，然后在与公牛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将带有利钩的花镖刺入公牛的背部。

　　公牛知道自己被眼前这个人犹如玩具一般戏弄，更加勃然大怒，鲜血从伤口处喷溅而出，但是它的愤怒无法改变它满身花镖、被众人取笑的结局。

　　薇尔看着场地上这只被人捉弄、伤害的公年，心中是说不出来的不痛快。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贝鲁特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看上去心情非常高兴。

　　“我觉得它怪可怜的。”薇尔喝了一口啤酒，直言道。

　　“可怜？哈哈哈哈！”贝鲁特笑了起来，“我倒觉得这群围着公牛表演的人才可怜，他们每天要冒着生命危险工作，只为了在这座城镇生活下来，如果哪天表演出现了意外，观众也只会把意外当作表演的一部分看待。”

　　薇尔的目光继续看向斗牛场。此时花镖手已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手持利剑和红布的斗牛士，接下来的表演既是整场演出最精彩的部分，也是最危险的部分。

　　斗牛士挥舞红布引逗气急败坏到极点的公牛，当公牛直冲向自己时，腿一侧滑，与公牛贴身擦过，看台处传来掌声。斗牛士继续引逗公牛，消耗它的体力和耐力。最后，斗牛士举起带弯钩的利剑，将剑与眼睛齐平，在公牛冲向他时，用尽全力，将剑刺入公牛的体内，然后弯曲手腕使剑刃直接冲破公牛的心脏主心室。

　　公牛倒下，斗牛士获得了胜利，看台上一片欢呼和掌声。薇尔默默地喝着啤酒，看着眼前激动人心又充满残忍的表演，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一半因为惊讶，一半因为恐惧。

　　“听说以前这里有一个斗技场，也有类似的决斗场地，但是不是公牛和人的决斗，而是猛兽和人的决斗，先死的一方为败方，观众可以在开局前下赌注，据说后来因为惹上了魔族，一夜之间倒闭了。”贝鲁特吃饱喝足看够，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在那时候，斗技场也算是黄金城的一大必去之处，可惜现在看不到了。”

　　薇尔依旧保持着沉默，他就是在斗技场旁边的危楼里长大的，他比那些从外地来这里消费的外乡人更加了解那个地方。斗技场不仅送走了他的母亲和伊恩的母亲，也送走了伊恩，他也曾经成为观众下赌注的对象，能够活到现在，全是凭借命运之神的眷顾，所以他才想要成为命运之神。

　　“接下来要不要去马场玩玩？”贝鲁特提议。

　　“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可以骑马。”

　　“……”

　　薇尔对于这种室外活动自然是不想去的，但是最后他还是被贝鲁特勾着脖子拽走了，在马场骑了一个下午的马，到了晚上，觉得浑身腰酸背痛。原以为贝鲁特会回家休息，却没想到他直接来了一句“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然后拽着以利去了歌舞厅。

　　歌舞厅里都是成群结队的男女，珠光宝气的首饰在橘黄色的烛光下熠熠生辉。年轻美丽的身躯随着婉转的古典歌曲在舞池中翩然而起。

　　薇尔坐在角落里，远远地观望着舞池。贝鲁特的身躯虽然高大，但是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细腻温柔，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举止优雅的人竟然是战争之神的候选人。

　　就在他看着舞池发呆时，一位少女走到他的身旁。

　　“先生，请问你有舞伴吗？”

　　听她的声音非常稚嫩，只是因为画了妆容，穿上了礼服，看上去显得成熟。

　　“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薇尔尴尬地说道。

　　少女对他温柔一笑，然后走开了。

　　薇尔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许的高兴，也有些许的遗憾。高兴是因为有人注意到了他，并且主动邀请了他，遗憾是因为他错过了一次美好的邂逅。薇尔有点羡慕贝鲁特，能够全身心地去享受当下的生活，他脸上得意又自信的微笑，代表着他沉醉其中的快乐。

　　一直以来薇尔都克制着自己的内心，也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就像他的师傅班纳特一样。班纳特总是带着一副无视所有人的目光，一个人独自生活，薇尔从来没有看到过班纳特发自内心的欢笑，也没有看到过他和其他上神之间闲来无事时的洽谈，好像总是脱离整个神族一般的存在。当薇尔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班纳特时，看到的永远是他看向远方银河沉思的背影。

　　他与班纳特在一起的十年生活，让他沾染上了班纳特的影子，如今他站在这里，是人间而不是神之境，感受着人们或悲或喜的情绪，感受着人们放纵的身心，心中竟然产生了想要融入他们的念头。他不知道该不该称它为邪念，如果那是邪念，那贝鲁特现在欢快的舞步又是什么呢？他不明白。

　　半夜，贝鲁特带薇尔去他租住的房子 。

　　路上无聊，薇尔便开口问道：“贝鲁特，这样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

　　“我指我们这样在吃喝玩乐里消磨时光……是不是不太好？”

　　贝鲁特笑了，伸手勾住薇尔的肩膀，“这不叫消磨，这叫享受！等你学会享受生活了，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就跟女人的裙子一样，充满着魅力。”

　　薇尔虽然不理解贝鲁特的形容，但心中对于他所说的“魅力”产生了隐隐若现的期待。

　　贝鲁特租住的是一个酒店的公寓，装修竟然有点神之境简约高贵的风格，棕色的地板，简洁的白色墙漆，原木色的家具。公寓里很大，有三个卧室一个客厅，还有正对着外面街道的阳台。

　　“这个房子很贵吧？”

　　“反正在人间历练的这些开销都可以上报给管理财富的金之神，又不用我们出钱，如果身上的钱花完了，传信给神之境，那里会派人送钱来，这么好的机会，不大把开销一下，不就可惜了吗？”贝鲁特脱下脏衣服往沙发上一扔，去浴室洗澡去了。

　　薇尔坐在沙发上，打开挎包，数了数里面的金币，还剩下十六枚，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点钱在这座富人云集的城市里犹如烈火中的一根细小的火柴一般微不足道。

　　他继续低头整理挎包，翻出了当初泽威送给他的飞鸟胸针，虽然泽威说如果有需要可以用这个联系他，但是薇尔是不愿意低头求人的性格。他把胸针又扔回了挎包的角落，就在不经意之间，他注意到了角落处的一张折叠纸片。他以为是自己以前在神之境学习时写的纸片，取出一看，这竟然是以利用的空间纸片，这东西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包里？跟以利的交易早就结束了，他可不想再跟魔族扯上什么关系。

　　薇尔拿起纸片，将纸片靠近身旁的烛火，但是中途又犹豫了。

　　他好奇这张空间纸片里到底有什么？

　　“打开看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薇尔将手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片，随着纸张不断被翻开，里面的东西展露在薇尔的面前。

　　“这是……”

　　存放在这张空间纸片里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之前在月光城里维恩多说要送给他的那个东西——可以看到灵魂的望远镜。这样看来，这张空间卡片应该是维恩多偷偷放进他包里的。原以为当初维恩多只是开玩笑，没想到真的把这个望远镜送给了他。

　　魔族的东西，拿着不太好，但是扔了又觉得怪可惜的，想来想去薇尔还是把它放入空间纸片里，然后折叠起来，同从照相馆取回的照片一起藏入挎包内侧的夹层中。

　　没等多久，贝鲁特洗完澡出来了。

　　“还有两间空房间，随你住。”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困了，先去睡了。”说完，走进了卧室。

　　薇尔洗完澡后也去卧室睡觉了，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以利的面孔。可能是和以利相处太久的缘故吧，他没有多想，任由思绪飘向遥远的黑夜。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薇尔起床来到客厅，发现贝鲁特的房门依旧紧闭，隔着门还能听到响亮的鼾声。直到下午两三点，房门终于打开了，贝鲁特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

　　“今天你想去哪里玩？”贝鲁特问他。

　　“我……”薇尔想起自己仅剩的十七枚金币，他虽然也想跟着贝鲁特一起享受，但是实在是囊中羞涩，尴尬一笑道，“我没多少钱了，还是省着点用吧。”

　　“为什么不联系神之境？”

　　“我来人间前师傅就给了我二十枚金币，如果我向神之境要钱，总觉得会给师傅丢脸……”薇尔垂下脑袋，叹了口气。

　　“你果然跟大家说的一样。”贝鲁特拍了拍薇尔的肩膀，“非常要强呢。”

　　“……”

　　“没关系，我请你。不过作为条件，可以答应我和我合作吗？”贝鲁特竖起大拇住冲着自己，“别看我表面这么不正经，但是我的实力绝对与那群魔王不相上下。如果我们两个联合起来，这次绝对可以大干一场，你不是也想通过这次人间的历练来证明自己吗？”

　　贝鲁特戳中了薇尔的心事。薇尔作为命运之神唯一的候选人，没有竞争对手，在其他神族眼中他就是个幸运儿，薇尔讨厌这样的评价，他想向嘲讽他的神族证明自己的能力。

　　“你是认真的吗？”薇尔直视贝鲁特的眼睛，“计划杀死一位排名前十的魔王？”

　　“当然是认真的。”贝鲁特的眼神自信且坚定。

　　薇尔静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好，我可以答应你。”

　　“那我们以后就是合作的搭档了。”贝鲁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薇尔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听到“合作”这两个字的时候，以利的身影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黄金城的生活每天都是同一番模样，唯一变化的只是人们的活动轨迹。不同的娱乐场所，不同的消遣活动，大把的金钱犹如天空中的雨水一般倾泻在这座城市，换来无尽的快乐。

　　鲜美的食物和夺目的表演将薇尔的感官逐渐麻醉，起初他还同情那些被人玩弄的动物，憎恶那些为了盈利用尽手段的商家，但是久而久之，他开始逐渐接受，正如贝鲁特所说的，只有学会享受生活，才会发现这个世界充满着魅力。

　　在孤注一掷的赌博中体验惊险刺激，在美酒佳肴与浓郁熏香中体验醉生梦死，在激动人心的看台上欣赏生死决斗，在挥霍金钱中虚度一天又一天。

　　明明每天的活动内容非常充实，可是内心却越发的空虚，薇尔的生体逐渐习惯了眼前的绚丽生活，开始渴望更多能让他紧张、激动的事物。

　　“贝鲁特。”

　　薇尔和贝鲁特坐在看台上，在他们面前的是已经看腻的斗牛表演。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个表演很无聊？”贝鲁特也看腻了。这么多天下来，黄金城里的娱乐项目他们早就已经体验个遍，二人对这里的生活已经深感乏味。

　　“你不是战争之神的候选人吗？”薇尔看向他。

　　“嗯，所以呢？”

　　“贝鲁特你能够打过公牛吗？”

　　薇尔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这竟然燃起了贝鲁特的斗志。

　　“你这主意不错呢。不过我没和公牛打过，得试一试才知道。”

　　贝鲁特从座位上站起，走到斗牛场的围栏前，一个翻身跃进场地，台上的观众以及场地的工作人员一阵惊慌。

　　“你们退下，免得误伤。”

　　贝鲁特说完，脱去上衣，露出线条清晰的肌肉。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拦，他便直奔着背部插满花镖的公牛而去。双手握住尖锐粗壮的牛角，与公牛开始相持比较力量。

　　看台上的观众先是一阵慌乱，但立刻安静下来，敛声屏气地看着斗牛场上意外出现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