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25、利兹的宅邸

　　和上一次使用任意门时一样，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触摸不到，唯一真实存在的就是脚下的地面。薇尔跟着前方的脚步声前进，大约走了几分钟后，脚步声停了下来，薇尔也跟着停下。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出现在他的眼前，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了一座种满着各种绿植的温室花园之内。

　　阳光透过玻璃照射下来，为温室内的绿叶与花束镀上一层明亮耀眼的金色，几只色彩斑澜的鸟雀在树叶间穿行，远远观望这些突然到访的来客。

　　花园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内养着几只尚且年幼的鳄鱼，一个身影正站在水池旁，用长柄的镊子为水池内的鳄鱼投喂生肉。鳄鱼看到有人到来，惊慌失措地潜入水中。

　　“利兹大人，人带来了。”尔文走上前道。

　　薇尔看着眼前的利兹，此时他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少年，一头高贵优雅的黑色卷发，身穿精致华丽的服装，领口处别着一枚火红色的宝石，再加上他伪装成普通人的外表，如果不是“利兹”这个名字，薇尔肯定不会想到面前的这个少年是魔王第一夜。

　　“以利，你受伤了？”利兹看向以利的肩膀。

　　“小伤。”

　　“刚好罗德烈亚在，尔文，你带以利去处理一下伤口。”利兹吩咐尔文，然后又看向里奇和克林，“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和薇尔单独说两句话。”

　　薇尔一惊，他没想到利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以利依旧杵在原地。

　　“放心，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利兹给尔文使了个颜色，尔文带着以利离开了花园，里奇和克林也退下了。

　　“那边有藤椅，去坐会儿吧。”利兹请薇尔入座，然后给他端上一杯红茶和一份精致的蛋糕，仿佛是在招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不用客气。”

　　“嗯……”薇尔有点手足无措。

　　利兹坐下，端起茶杯品着红茶，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说说看吧，你们这趟旅途的结果。”

　　薇尔知道利兹想问的无非就是关于他和罗伊沙的孩子的事情，他不知道为何利兹要问自己，而不是问以利，但是既然问了便只好回答：“很遗憾，她没能活下来。”

　　利兹听完，脸色没有一丝半毫的变化，简单地道了句“这样啊”。

　　薇尔陷入沉默，他以为利兹会感到非常难过，事实却并非如此。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利兹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想变得冷漠无情，但是活着活着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薇尔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红茶，觉得它的味道有微微的苦涩。

　　“你知道以利的事情吗？”利兹问他。

　　薇尔听到以利这两个字，警觉了一下，“什么事情？”

　　“不知道吗？那就不必多说了。”利兹站起身，“我等会儿还有事要出门。如果不介意的话，希望你留下来吃个晚餐，我会让尔文他们招待你的，就当是跟以利道别了。”

　　利兹说完，离开了温室花园，宽阔的花园内只有薇尔一人，独自坐在藤椅上。

　　“这个没有放糖吗？” 薇尔尝了一口蛋糕，觉得寡淡无味。

　　没等多久，以利回来了。被血渍弄脏的白衬衫挂在他的手臂上，肩膀处缠着厚实的纱布，胸前三道突兀的疤痕清晰完整地呈现在薇尔的面前。

　　“怎么只有你回来了？”薇尔问他。

　　“里奇和克林跟着利兹出门办事了，毕竟没多久就是红月夜。”

　　所谓的“红月夜”，之前以利也跟薇尔讲解过，薇尔在神之境学习时也有不少的了解。红月夜是魔族通过内战重新定义魔王十六夜的开始标志，通常是在十一月的上半月，第一个寒潮来临，罗蒂尼亚大陆迎来冬日的第一场初雪，那晚的月亮会散发出如血般鲜红的光芒，被称为“红月”，而红月出现的夜晚也正是魔族内战爆发的夜晚，为期三日。对于神族来说，红月夜是讨伐魔族最适合的时机，趁其内乱，攻其不备。

　　“说起来，这里是哪里？”薇尔透过温室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是一片连绵的山岭，山岭环绕的中心是一片依靠着河流建造的村庄，虽然没有多少户人家，但是每家每户都是豪华气派的宅邸。

　　“这里是羊角村，大陆东北地区的一片村庄。”

　　“看上去住的都是有钱人。”

　　“很早以前这里的村民非常穷苦，只能靠饲养山羊为生，后来这里发生了瘟疫，村民都死光了，直到很多年之后，一位富人途径这里，被这里的自然美景吸引，于是在这里居住下来。其他的富人听说之后，陆陆续续来到这里，羊角村逐渐变成的富人居住的世外桃源。”以利很耐心地解释道，“从这里往西南方向去，就是罗蒂尼亚大陆的著名城镇——黄金城。”

　　“黄金城……”薇尔听到这个名字，不禁陷入了沉默，那里是自己曾经的家，也是自己的噩梦。

　　“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吧，尔文晚上也有事要出去，今晚除了我，这里没有其他的魔族。”

　　虽然外面还没天黑，但是夕阳已经非常贴近山岭。薇尔和以利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已经不在乎再多这一晚了，而且诺言之书也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这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以利带着薇尔离开温室花园，穿过一片空旷的草坪，进入利兹的宅邸。利兹的宅邸非常大，有三层，但是里面的装修却不奢华反而简单典雅，没有花哨的浮雕，也没有光彩夺目的吊灯，更没有色彩艳丽的墙纸，一律都是非常简约的棕色地板搭配白漆的墙面，透着一股浓烈的古老气息。

　　在大厅的双分转角楼梯处，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画中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人，温婉的面容和粉色的长发，惟妙惟肖地还原了罗伊沙曾经的模样。薇尔注意到，在罗伊沙的身边站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她的长相和罗伊沙非常相似，不用猜便知道这一定是罗伊沙的孩子，她们站在麦田里，金色的麦穗和湛蓝的天空为二人做背景。

　　薇尔看到这幅画，内心是说不出的伤感与无奈。

　　“怎么了？”以利回过头来，看向停下脚步的薇尔。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悲剧，如果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那世界就不会有悲伤了。”

　　“这不就是命运之神该做的事情吗？”以利淡淡一笑。

　　薇尔看着他平静如水的双眸以及那三道疤痕，知道这其中的平静是经历过难以想象的痛苦，最终看破一切才得来的。

　　“去吃饭吧，尔文应该准备好晚餐了。”

　　“嗯。”薇尔最后看了一眼画中的罗伊沙，转身跟上以利。

　　用过晚餐后，尔文带薇尔去了客房，告知他浴室的所在，然后便急匆匆离开了。以利有利兹单独给他安排的房间，所以不和薇尔住在客房，因为累了一天又受了伤，以利用完晚餐后就直接回房间休息去了。顿时，这硕大的宅邸仿佛只剩下薇尔一个人，空旷、黑暗的走廊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薇尔拿着蜡烛的手微微颤动，他从来都不怕黑，但是对于这座具有浓郁古老韵味的宅邸，总是忍不住觉得有一股诡异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周围。再加上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动物的头骨标本，使得氛围更加压抑。

　　他突然不想洗澡了，但是已经走了一半，不愿意折返，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好在一路走到底就看到了浴室。浴室非常大，里面有一片冒着白气的热水池，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便随心所欲，将换洗的衣服挂在一旁的架子上，身上的脏衣服随地一脱，跃身跳入池子中，溅起一片水花。

　　“舒服！”薇尔忍不住感叹道。

　　白天在海螺岛晒了大半天的太阳，还翻了好几个垃圾桶，出了一身的臭汗，没有比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更舒服的事情了。唯一令他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里的空气过于潮湿，摆在一旁的蜡烛没一会儿就自己熄灭了，整个浴室陷入黑暗之中，好在还有窗外的月光投射进来，勉强能看清四周，不至于摸黑洗澡。

　　薇尔靠着池子的边缘，感受着逐渐沁入身体内的暖意，几分困倦袭上心头，眼皮变得沉重起来，视线也开始模糊。他一点一点垂下了头，就在即将失去意识之时，一个声音将他从梦境入口处拽出，拖回了浴室。

　　“不能在这里睡觉哦！”

　　薇尔一个警觉，立马站起身，环顾四周，只见浴室黑暗无比的角里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走动。

　　“你是谁？”薇尔问道。

　　那个东西走了出来，来到月光下，薇尔看清了它的身形——是一只黑山羊的幼崽。它乌黑的毛色与黑夜相融，在黑暗的笼罩下让人难以分辨。

　　“山羊？”薇尔一脸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山羊。

　　“我是梅里。”山羊自我介绍道，“是居住在这里的宠物。”

　　“为什么……宠物会在浴室里？”

　　“我原本也想洗澡，结果一不小心在角落里睡着了。”梅里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走到池子旁边。

　　薇尔看它这是要跳进池子里，赶紧从里面爬了出来，穿好衣服。

　　“这里是宠物专用的浴室。”梅里跳进池子，在温暖的热水中来回游泳。

　　“啊？”薇尔难以置信，那他刚刚岂不是在山羊的洗澡水里面泡澡吗？

　　“骗你的。”梅里从池子里上来，“我就是想趁着利兹不在家做点坏事。”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薇尔很是无语。

　　“帮我擦干。”梅里走到他的面前。

　　薇尔拿起刚刚自己擦过的毛巾，这一举动直接迎来了梅里的后腿飞踢。

　　“你干什么？”薇尔揉了揉自己的小腿，没想到这只犄角尚未长出的小羊崽竟然这么蛮横。

　　“去给我拿干净的毛巾。”梅里命令他。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薇尔觉得很不服气，“我最讨厌照顾宠物了。”

　　“利兹不在，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你今晚可是住在我家。”梅里抖了抖身体，溅了薇尔一脸水。

　　薇尔心说这句话没毛病，他也不想跟这只山羊斤斤计较，叹了口气，去客房取来了两条干净的毛巾替它擦拭皮毛。

　　“没想到你还挺有耐心的嘛。”梅里一副非常享受的姿态，“耳朵里也要擦哦。”

　　薇尔虽然觉得很无奈，但是不知为何他竟然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到反感，可能是从小就没有养过宠物的缘故，他甚至觉得做这种事情还挺有趣。

　　擦干之后，梅里绕着薇尔跑了一圈，“谢谢你啦，有缘再见。”

　　它向着浴室外跑去，再也寻不见踪影。

　　薇尔对着窗外的明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折腾了这么久，他也累了。

　　第二天早晨，客房外的敲门声将薇尔唤醒，起床开门，不出他所料，是以利。今天的以利看上去精神不错，昨天的枪伤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怎么一大早就起来了？”薇尔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已经不早了。”以利道，“早餐我随便做了点，已经给你打包好了。”

　　薇尔看着递到他面前的一个纸袋，原地愣了几秒才伸手接过来，打开一开，里面是几个刚刚烤好的茶杯蛋糕。他知道以利这是在催促他离开，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带好东西，我领你去任意门。”

　　薇尔点了点头。

　　以利带着薇尔来到温室花园的门前，然后停下了脚步。

　　“任意门在哪里？”薇尔问他。

　　“就是这扇。”以利指了指这扇通往温室花园内部的玻璃门。

　　“这怎么看都是一扇普通的门吧……”薇尔不敢相信，他上次在月光城见到那扇埋藏在地砖下的任意门已经给他形成了固有印象，难以接受面前这扇普通至极的任意门。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接下来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以利看着薇尔，准备目送他离开。

　　“那……”薇尔想说“再见”，但是仔细一想他一个神族对一个魔族为何要说再见？犹豫了好久，最后道，“那我走了。”

　　“嗯。”以利点了点头。

　　薇尔打开面前这扇玻璃门，玻璃门内，并不是光线明亮、充满生机的温室花园，而是一片浓郁的黑色。没错，这是他认识的任意门。

　　他迈步走了进去，身后仅有的一丝光源逐渐变窄。以利站在门外注视着他，眼神中出现了一些不曾流露的情感。那是什么情感呢？薇尔疑惑。但是还没等他看清楚，门便关上了，四周陷入一片止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