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18、新生命的诞生

　　薇尔出了罗伊沙的家门，就看到室外骚乱的景象——两个体格强健的魔族把村民们围困在之前举办篝火晚会的空旷场地上，几个身形健壮的男人试图反抗，却被魔族三下两下制服在地，剩下的人见此，只好乖乖地蹲坐在原地。

　　薇尔躲在树丛背后，远远地观望着人群，他注意到人群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布衣的魔族，那个身形样貌不是别人正是利兹，只不过此时的利兹已经显露出了魔族特有的耳朵，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魔族，他冷淡的表情似乎对这一场安排已久的闹剧毫无兴致。

　　薇尔还留意到利兹面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他眯起眼睛努力看去，竟然是小安！薇尔心口一紧，他知道此时的利兹肯定不是原本的那个利兹，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利兹说完话后摸了摸小安的头，然后小安向着薇尔的方向，也就是罗伊沙家的方向走来。

　　“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薇尔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以利。

　　“你怎么没被他们抓住？”

　　“我又不是傻子。”以利长话短说，“我听到动静之后就藏了起来，然后想着他们肯定会去找罗伊沙，于是就来了这里。”

　　“他们抓这些无辜的普通人做什么？”

　　“不知道，先看看再说吧。罗伊沙那边怎么样了？”

　　“罗伊沙……糟了，利兹让小安去找罗伊沙，肯定有什么计谋。”薇尔差点忘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以利拉着薇尔绕过房屋躲到了后院的柴房内，薇尔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迈步走了进去。

　　“抱歉以利，我有些事情没告诉你。”薇尔轻轻关上门，然后在一堆木柴上坐下，“几天前，就在这间屋子的门口，我听到了利兹和另一个魔族的对话。”

　　以利靠着墙板，认真地听着。

　　薇尔继续道：“利兹用那个魔族的面孔伪装成普通人接近罗伊沙，等事成之后，再由那个魔族亲自来拆穿这个谎言。”

　　“嗯。”以利的态度非常淡定。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我知道这些事情，你忘记我是利兹的亲信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薇尔莫名觉得很生气。

　　“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那么多。”以利解释道，“如果告诉你，你不仅会同情罗伊沙，还会同情利兹。”

　　以利说完突然做个禁声的手势，“外面有奇怪的动静。”

　　“什么动静？”

　　薇尔走到门口，将耳朵凑向门缝，外面明明什么动静也没有，唯有不远处被魔族围困的村民的喧闹声时隐时现。

　　“要来了。”以利的神情突然认真起来。

　　“什么东西要来了？”薇尔依旧一头雾水，“我怎么什么也听不到？”

　　以利“啧”了一声，懒得跟薇尔解释，直接将他横抱起来，冲出了柴房，向着罗伊沙家相反的方向快速地跑起来。

　　薇尔抬头看向以利，这时他留意到了他们的上空，一道金色的流光正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犹如一板巨大的斧子，正向着罗伊沙家的位置坠去。

　　“这是……什么？”他目瞪口呆。

　　薇尔作为神族能够感受到这道流光之中蕴含着强大无比的神力，但是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大规模的攻击，这无疑是想让罗伊沙连同房屋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看来罗伊沙的事情，神族已经知道了，这下有好戏看了。”以利说这句话的语气格外冰冷，尤其是说到“神族”这两个字的时候。

　　“罗伊沙还在那里！”

　　“没事，那群魔族会保护她的，毕竟他们为了这场表演准备了这么久，一定会让剧本演完的。”

　　以利带着薇尔躲在一片杂乱的枯草后面，借着半人高的枯草隐蔽身形。

　　金色的流光一斜千里，垂直地砸向罗伊沙的家，整座房子从顶部爆裂开来，一片片木板在流光间化为粉末，连带着四周的房屋，统统被摧毁。流光一点点陷入大地，最后在地上留下一道巨大、深不见底的裂痕——这就是他们在真实世界里看到的巨大沟壑，但是这才只是第一道。

　　“他们难道不考虑……房子里还有无辜的人？”薇尔的汗毛耸立起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可怕的破坏力。

　　“你们神族在关键时候会考虑这些？死了便死了，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你们魔族能好到哪里去？”

　　“我们魔族虽然一个个恶名昭著，但是很少会乱杀无辜，因为我们根本不屑于去杀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人。”

　　流光散尽，只剩下一片尘土飞扬的废墟，两个黑影从其中冲了出来，正是之前围困村民的那两个魔族，一个抱着罗伊沙，一个抱着小安和她的母亲，这出乎了薇尔的意料。

　　“但是……如果不是你们魔族，罗伊沙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那是她蠢。”以利直言道。

　　薇尔觉得以利不可理喻，懒得和他废话，“我要去罗伊沙那里。”

　　“你在开玩笑吗，薇尔？为了看到故事的结局，首先得保证我们自己的角色能活到最后。”

　　“就算我死了，不还有你吗？”薇尔说完站起身，向着罗伊沙和两个魔族所在的方向径直跑去。

　　白衣魔族放下小安和她的母亲，上前拦住了薇尔，“你是谁？”

　　“我是罗伊沙的朋友。”薇尔拍着胸脯道，“请让我过去！”

　　“里奇，对女士怎么能这么粗俗无礼呢？”另一个魔族走上前，“罗伊沙要生产了，让她去帮个忙也好。”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尔文？”那个叫里奇的魔族插着腰，脸上写满了不爽。

　　“因为我们是搭档。”尔文冲着里奇笑了笑，然后看向薇尔，“罗伊沙就拜托你了。”

　　薇尔点了点头，向罗伊沙快步跑去。

　　罗伊沙躺在草地上，看上去非常痛苦，小安和她的母亲在一旁惊慌失措。薇尔看到这样的景象，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继第一道流光之后，第二道流光已经出现在野麦岭的上空。原本一个个乖乖蹲坐在地上的村民见事不好，慌忙逃窜，魔族也懒得去管这些对他们毫无威胁甚至会拖累他们的村民。

　　“尔文，你有看到利兹大人吗？”里奇问。

　　“说是去处理一个麻烦的家伙了。”

　　“就我们两个有点难对付啊。”里奇抬头看向头顶的流光，然后走到罗伊沙的身旁，“女神大人，还请抓紧时间。”

　　“为什么要救我？”罗伊沙问他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帮助女神大人。”里奇说完背过身去，“十分钟，最多给你们争取十分钟的时间。”

　　“贝蒂，利兹呢？你有找到他吗？”罗伊沙突然抓住薇尔的衣服，焦急地问道。

　　“这里太混乱了，我刚刚还看到他，后来又走散了。”薇尔说谎道，“等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去找他。”

　　“嗯。”罗伊沙笑得勉强而又疲惫，“他没事就好。”

　　罗伊沙面色苍白，毫无一丝血气，汗水浸湿了她的额角，与眼泪一起汇成一道又一道纤细的水流，滴落在已经枯黄的野草上。

　　眼看头顶这道金色的流光逐渐向他们坠落，强劲的气流裹挟着砂石将他们迷得睁不开眼睛。薇尔注意到一旁挂在枝桠上随风飘荡的床单，那应该是从被流光破坏的房屋中飞出来的。他过去取下床单，然后用自己的身体作支架，撑起一座挡风墙，为罗伊沙遮挡飞沙走石。

　　罗伊沙这边正在努力生产，薇尔现在虽然是女人的身体，但自己终究是男人，有点尴尬，便扭过头去，看向那两个魔族，想知道他们两个如何争取这十分钟的时间。

　　流光的速度越来越快，没多少功夫就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头顶，近到仿佛伸手就能触及。

　　“里奇，差不多了。”尔文催促里奇。

　　“为什么非得我来干这事？”里奇抱怨道。

　　“没办法，你不干的话就只能给我陪葬了。”

　　尔文一脸嬉笑，这让一旁的里奇更加火冒三丈。

　　这道死亡之光已经近在咫尺，里奇也懒得跟尔文斗嘴，踩着断裂的木板跳上房屋的残渣堆，将一只手伸向天空，仿佛想要空手接下这道金色的流光。

　　这让薇尔想起了以利，徒手抓住亡魂，将亡魂化为一地残落的花瓣。里奇难道也有类似的能力？这勾起了薇尔的好奇心。

　　里奇的手掌离金色的流光愈来愈近，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流光，但是，脆弱的肢体在流光面前瞬间化为细小的碎片，被卷入耀眼的光芒之中。出乎意料的是，流光在触碰到里奇的刹那，速度瞬间减缓了许多。

　　“里奇你行不行啊？”尔文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半毫的着急，反而满是调侃。

　　“你吵死了！”

　　冷汗从里奇的额前留下，这无疑是将自己的身体伸入一个巨型的绞肉机中，其中的疼痛是薇尔无法想象的，光是看着就让他觉得自己的手也跟着疼了起来。

　　流光的速度虽然减缓，但是依旧在不断地往下压，里奇的半条胳膊都已经被流光吞噬。终于，在压向他头顶前，流光停了下来，并且调转了一百八十度的方向，开始向着天空反向冲去。

　　里奇松了一口气，其余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再次将他们的神经拉紧。

　　“生了！”小安的母亲高兴地叫了起来，“女神大人，恭喜你，是个漂亮的女孩。”

　　罗伊沙想要坐起身来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但是精疲力竭的身体早已不听她的使唤。

　　薇尔撕下自己的裙子，将这个脆弱的生命包裹起来，送到罗伊沙的面前，“太好了，阿沙。”

　　但是，故事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刻迎来转折。

　　“真是太好了，罗伊沙。”

　　一个声音在薇尔的背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压迫感，全身的毛孔耸立起来，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只见一个阴影将他们遮盖，随即一双手伸到了薇尔的面前，将婴儿夺了过去。

　　“利兹？”罗伊沙的眼神中泪光闪动，纤细的双眉逐渐紧缩，“你是……利兹吗？”

　　“我当然是利兹。”利兹俯下身，伸手轻抚罗伊沙的脸颊，“今天是我们孩子出生的日子，所以我决定用我真正的身份来迎接她的到来。”

　　罗伊沙睁大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利兹，一行泪水从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划过。

　　“这是历史上第一个神族与魔族的孩子。”尔文走上前，恭维道，“魔王大人一定会对这段故事倍感兴趣。”

　　利兹笑了起来，笑得奸邪而又狡猾。薇尔很想给他来上一拳，但是身体却无论如何不听他的使唤。

　　“这个女人怎么办？”里奇问。

　　“丢在这里，自会有神族处理她，毕竟她生下了一个魔族……”利兹轻轻掀开包裹着婴儿的粗布，突然皱紧了眉头，“怎么会？”

　　“怎么了，利兹大人？”尔文注意到利兹神色的异样。

　　“没什么。”利兹看向罗伊沙，“你们神之境是不是无人可用了？竟然选你这种笨得无可救药的女人做上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罗伊沙红着眼眶，问道，“从一开始……你就在欺骗我吗？”

　　“从你救下这群可怜的奴隶开始，你就变成了故事的女主人公。”利兹说完带着尔文和里奇转身离去。

　　罗伊沙用双手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不能带走我的孩子！”她对着利兹的背影嘶声力竭地吼道。

　　利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

　　第三道金色的流光出现在天空。

　　“还给我！”她摇摇晃晃地追上去，用尽所有力气，也没能追上利兹，最终跌倒在地。

　　“罗伊沙……”薇尔上前，把罗伊沙搀扶起来。

　　一旁的小安似乎读懂了此时的气氛，向着利兹快速跑去。

　　“小安？”薇尔看着冲向利兹的小安，想拦住她但是他又不能抛下眼前的罗伊沙。

　　更糟糕的是，这道金色的流光下降的速度比之前的两道更加快，刚刚还悬在遥远的天空，现在便已经来到了头顶上方。

　　看来神族已经抑制不住愤怒了。

　　“阿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薇尔对洛伊沙道。

　　“已经来不及了。”罗伊沙垂下头，声音沙哑。

　　她本是受人敬仰的上神，拥有着创造新生的能力，最后她却创造了一个笑话。

　　“还来得及……”

　　“神族既然找到了我，绝对不会放过我的。”罗伊沙的眼睛只剩下一片灰暗，“利兹……难怪对我这么好……原来都是骗人的。”

　　“罗……”

　　薇尔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背后被人猛地踢了一脚，等回过神时，身体已经撞在了数十米外的一座茅草堆中。

　　他抬头看去，是以利，他正站在流光之下。

　　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去追。

　　下一秒，金色的流光砸向地面，强烈的气流夹杂着房屋的残渣碎片，薇尔不得不躲到茅草堆后。

　　“以利……为什么？”

　　现在，故事中只剩下薇尔一个人去寻找最后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