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16、安宁的生活

　　罗伊沙走后，贝蒂又百无聊赖起来，蹲在羊圈旁，拿着一把青草喂羔羊。这种男人在外面干活、女人在家带“孩子”的生活，虽然薇尔从来没体会过，但是才短短的一个上午就已经让他乏味不堪。想找点事情做，但是又不知道做什么。

　　院子外，一群年轻的女人经过，她们的说笑声吸引了薇尔。

　　薇尔站起身来，隔着围栏问她们道：“你们去哪里？”

　　女人们回头看向他，“我们去给丈夫送午饭。”

　　“送午饭？”薇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贝蒂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女人们邀请贝蒂。

　　“我还没开始做午饭……”薇尔怪不好意思的，“你们先去吧，不用等我了。”

　　女人说笑着离开了。

　　厨房单独搭建在庭院的角落，狭小又简单。薇尔在厨房里只找到面粉和一篮所剩无几的鸡蛋。他想起第一次进屋时所看到的杂乱无章的景象，就已经知道这对夫妻平时的生活是多么懒散，厨房里单调的食材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好在不是空无一物，不然他和以利接下来的生活就相当困难了。

　　薇尔从院子里打来井水，开始揉面做面包。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动手做东西，面粉和水什么比例也不知道，只能胡乱地凭着感觉来，然后捏出面包的形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塞进已经烧好木柴的烤炉内，然后关上铁门。他一手叉腰，一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非常有成就感。

　　头顶烈日当空，照得庭院的土地都苍白了不少。干燥的空气使得羔羊们都不愿意开口，一个个安静地躺在阴影下打着盹。

　　薇尔眯着眼睛看了眼碧蓝一片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再给以利送点水去吧。”

　　他从屋子的角落里翻出一个陈旧的陶罐，清洗干净，装满清凉的井水。然后心想面包应该烤得差不多了，来到厨房，打开烤炉的铁门，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薇尔将面包取出，没想道自己第一次烤面包竟然如此成功。他忍不住想要扯下一角品尝一下，却发现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面包实际干硬无比，如同一块面粉制作的砖头。原本激动不已的薇尔瞬间沮丧地低下了头，看来自己太小瞧人间的生活了。

　　出于不愿浪费的心理，薇尔最后还是把失败的面包切成片状，装入篮中，再配上两颗煮熟的鸡蛋，以及罗伊沙送来的青枣。他一手跨着篮子，一手提着水壶，向着的麦田的方向走去。

　　秋日的天空总是带有浓烈的夏日气味，万里无云的蓝天下，是成片金黄色的麦田。饱满的麦穗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鲜艳诱人。一条水流潺潺的沟渠横跨整片麦田，犹如一条落在人间的湛蓝色丝带，美丽动人。

　　薇尔举目眺望，寻找以利的身影。

　　麦田中正在干活的男人们注意到了田埂上的贝蒂。

　　“贝蒂！”其中一个黑皮肤男人向贝蒂招手，正是薇尔在这个世界醒来时遇到的那个人，“你来找艾伯纳吗？他在那里。”男人说完指向沟渠旁的一个身影。

　　“谢谢了。”薇尔向他道谢，然后往以利的方向快步走去。

　　以利正在沟渠边清洗手上的泥土，抬头看见双手满满当当而来的薇尔，被吓了一跳。

　　“你来这里干什么？”

　　“给你送饭啊。”薇尔把装着食物的篮子和装着水的陶罐递到以利的面前，“不然你以为我来干嘛？”

　　以利的神情更加震惊了，“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友善？我可是魔族啊，你忘记了？”

　　薇尔摇了摇头，道：“没忘，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你不是魔族，我也不是神族。”

　　以利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什么。”

　　“那为什么要笑？”

　　“我开心就笑了。”

　　薇尔觉得很无语。

　　以利拿起一片面包，艰难地啃起来，“这真的是食物吗？”

　　“当然是！”

　　“跟在维纳石堡里吃的晚餐有的一比了，虽然算不上美味佳肴，但也可以称为人间奇食了。”以利调侃薇尔，“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薇尔也拿起一片面包开始费力地咀嚼起来，还不忘夸赞一下自己，“第一次下厨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二人就这样坐在小河边，吹着风，吃着午饭，欣赏着眼前的风景，享受着当下的宁静。

　　以利看着远处那片将整个野麦岭包围起来的连绵不断的山岭，突然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薇尔看向他。

　　“野麦岭明明叫做‘岭’，为什么这里却是一片盆地？”

　　听以利这么一说，薇尔也觉得奇怪起来，“是不是因为当初取名字的人没有爬上最高处，不知道这背后是一片盆地？”

　　“还以为你们神族无所不知呢。”

　　薇尔本以为是正经话题，没想到以利又是在嘲笑他。

　　休息够了，以利把陶罐和篮子交还给薇尔，继续去麦田里干活，薇尔则原路返回村庄。

　　金黄色的麦浪从他的身旁一层一层席卷而过，沙沙的声响此起彼伏。秋日的风，总是给人一种飒爽的感觉，吹过发梢，拂过裙摆，最后去向远方，就像是旅途中的人，永远也不会停下脚步。但是，对于生活在这片隐秘之地的人们来说，安居乐业便是生活的意义，他们也享受这样平淡的生活。

　　平淡这东西，薇尔曾经觉得是多么愚蠢而又无聊，但是当他切身体会之后，便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份平淡。

　　“好舒服的风。”他抬起头，望向这万里的晴空，忍不住感叹道。

　　回到家中，尚未吃午饭的羔羊们在羊圈前排成一排，翘首盼望着它们的女主人归来。一看到女主人的身影，赶忙用叫声呼唤，生怕女主人忽略了饥肠辘辘的它们。

　　“差点把你们给忘记了。”

　　薇尔放下篮子和陶罐，来到羊圈前想要给它们加些青草，却发现存放草料的木框内空空如也，这才反应过来自从昨天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出去割过青草，一直用的是之前留下的。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薇尔不知所措，他要去哪里割青草呢？没有以利，他只能一顿手忙脚乱，拿着一把生锈的镰刀，背着一个破旧的布袋，出门去了。

　　顺着狭窄的泥路，穿过一户又一户人家，弯弯绕绕之后，来到了盆地的边缘处，这里因为遍地都是坚硬的石头，所以无人开垦，四周长满了茂密的青草。

　　薇尔放下布袋，开始弯腰切割青草，身手生疏的他只能凭借蛮力将青草隔断，然后装入一旁的布袋中。但是贝蒂毕竟是女人的身体，没割多久便用尽了力气。

　　他放下镰刀，坐在布袋上休息，短暂的劳动让他疲累至极，只想早点结束回家。

　　休息片刻之后他又站起身，拿起镰刀继续割草，这一次的几根草格外强韧，割了几下都割不断，薇尔便加大了力度，这一用力不仅把青草给割断了，还把自己小腿处的皮肤割破了一块。鲜血顺着小腿流下，染红了雪白的袜子。

　　“好想回神之境啊……”薇尔无奈又无助。

　　好在割得不深，血流了一会儿后便自己止住了。

　　他把装满青草的布袋甩到背后，一手拽着袋子，一手拿着镰刀，步履蹒跚地往家中走去。家中的羊儿看到满载而归的女主人，激动不已，这次不仅探出了头，更是前脚趴在了羊圈上。

　　“来了来了。”

　　薇尔将新鲜的青草放入它们的食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准备进屋休息，却一阵头晕目眩，伸手还没来得及扶住羊圈，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屋内一片漆黑。就在这黑暗之中，有一双粗糙的手，顺着他的小腿向着脚踝缓缓地摸去，让他一阵鸡皮疙瘩，条件反射地惊坐起来，骂了句“变态”。

　　“是我……”黑暗中传来以利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薇尔对以利刚刚的冒犯举动很是生气，“就算贝蒂和艾伯纳是夫妻，你和我还是敌人！”

　　“你冷静点，薇尔。”以利在黑暗中抓住了他的手，“我只是想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那你怎么连个灯都不点一盏？”

　　“那也要有灯啊。”以利无奈地叹了口气。

　　昨天他们从篝火晚会上回来便直接入睡了，白天也不需要点灯，直到今晚以利将晕倒的薇尔抱进屋内才发现这个家里连一盏灯都没有。

　　薇尔沉默了。

　　“伤口我已经给你擦洗过了，这是我从柜子里翻出的纱布，你自己包扎一下吧。”黑暗之中，以利将一团纱布塞到薇尔的手中，“我去厨房做点吃的。”

　　“嗯……”薇尔逐渐冷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大惊小怪，这也不是他和以利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但这却是他跟以利第一次发生肢体接触，他的内心深深排斥着魔族。

　　薇尔给自己包扎好伤口。没过多久，以利唤他去吃晚饭。

　　“可以走路吗？”

　　“嗯，就是一点皮外伤而已。”薇尔走下床。

　　以利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室外的月光虽然算不上明亮，却也可以照清整个院子，以及桌子上摆着的两碗番茄拌面。

　　“快吃吧，我手艺也不太好。”以利将叉子递给薇尔。

　　薇尔尝了一口，心说以利真是太谦虚了，虽然以利的手艺比不上布莱德，但是起码比自己好上不知多少。

　　“你下午去了哪里？怎么把自己给弄伤了？”以利盘问道。

　　“去割了点青草。”薇尔忙着吃面，口齿含糊。

　　“以后这些活我来做，你安心地呆在家里就行了，你根本就不会干这些活。”

　　“我只是想做点什么……”薇尔想为自己辩驳，但是以利说的没错，他确实不会干这些活。

　　“那就多盯着一点罗伊沙，如果一不小心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可就遗憾了。”

　　薇尔看着沉稳冷静又细心能干的以利，不禁觉得非常羞愧。以利如果不是魔族应该会非常受人爱戴，但薇尔如果不是神族，应该会一无是处吧。

　　接下来的两天，薇尔都安心地在家修养，以利则在外面干活，毕竟最近是丰收的季节，每家每户的男人都分外忙碌。薇尔想起之前罗伊沙请他去帮忙为紫藤花浇水的事情，因为脚上的伤口，以利不让他乱跑，但是现在伤口已经结痂，也该去看望一下罗伊纱了。

　　这一天他给羊儿喂好草料，收拾好院子，然后出发去往罗伊纱的家。虽然从贝蒂的家门口可以看到罗伊沙的家，但是步行过去却有些距离。

　　罗伊沙的家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双层木屋，不大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卉绿植，院墙角落还有一口水井，水井旁便是一座用木头搭建的紫藤花架，花架旁边还拴着一只白狗。

　　薇尔走进院子来到紫藤花架前。紫藤花的长势很好，枝叶繁密，如果悉心照料，明年春天架子上一定会挂满紫色的花海瀑布……可是，会有明年吗？薇尔一想到故事的结局，心中便泛起隐隐的悲伤。

　　“贝蒂？”

　　罗伊沙开门，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你来看我吗？”

　　“嗯……之前答应过你给紫藤花浇水，因为小腿处受了伤，在家休息了两天。”

　　“受伤了？怎么会突然受伤？”

　　“已经没有大碍了。”薇尔尴尬一笑，要是罗伊沙知道他是割草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给割伤的，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罗伊沙请薇尔进屋。屋子面积不大，但是每个空间都规划得十分有序。大门正对着通往二层的楼梯，左手边的房间是餐厅，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套木桌椅，靠墙处是一顶沙窗碗橱，窗户正对着餐桌，明亮的光线照射在桌面上。右手边是厨房，空间略显狭小，但是非常干净整洁，石砖的灶台一尘不染，烧火的木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厨房靠墙的角落，各样厨具也都摆放有序。这里的一切都与贝蒂和艾伯纳的家形成鲜明的对比，可想而知罗伊沙是个多么贤惠的女人。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茶。”罗伊沙转身去了厨房。

　　薇尔在餐桌前坐下，没过多久，罗伊沙便端着茶回来了。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伤口吗？”她问道。

　　虽然薇尔不知道罗伊沙为什么要看他的伤口，但还是选择相信她，点了点头。

　　罗伊沙缓缓俯下身，揭开薇尔腿处的纱布，“很疼吧，这么长一道伤口。”

　　“还好。”薇尔毕竟是男人，没有那么娇贵。

　　罗伊沙将手轻轻地覆在伤口处。

　　薇尔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沿着伤口扩散开来，等到罗伊沙移开手掌时，伤口已经痊愈，小腿处的皮肤变得和原来一样光洁丝滑，看不到一丝半毫受伤的痕迹。

　　“好……好厉害！”薇尔深感佩服，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生之神的能力。

　　“以后要当心哦，不要再把自己弄受伤了。”罗伊沙站起身，微笑着说道，“伤口已经治好了，那就拜托你给我的花儿们浇点水吧。”

　　“嗯，没问题。”

　　罗伊沙为薇尔找来手套和水桶，然后坐在门口的木台阶上一边休息一边看着薇尔。薇尔虽然不擅长割草、做饭，但是浇花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他的。

　　紫藤花架下的白狗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继续眯眼睡去。

　　生活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