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玫瑰右手》北极月

14、野麦岭的遗迹

　　以利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了。

　　“莱因家族，你听说过吗？”

　　“莱因是以魔族为成员创立的家族，利兹·莱因既是家族的首领，也是魔王十六夜中排行首位的魔王。这些事情，神之境的图书馆里有不少资料文献。”

　　“我们要寻找的那个女孩就是利兹的女儿。”以利说道，“魔族各个势力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利兹一方面不想被别人抓住把柄，另一方面也想保护好自己唯一的孩子，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了作为亲信的我。”

　　薇尔没想到以利这样态度冷淡、不擅长讨好的人竟然会成为利兹的亲信。

　　“但是光靠我一个人根本做不到。”以利继续说道，“我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还活着，现在在那里，又长成什么模样……我自己断断续续寻找了四年，但是仍然毫无头绪。”

　　“四年？你为什么要接这份吃力的差事？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盲目地去寻找一个人，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找到的。”

　　“可能因为我也有一个寻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家人吧。”

　　薇尔第一次听到以利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样温柔的一句话，可惜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面孔，说出这句话的以利会不会和平日里那个冷酷的以利有所不同？薇尔好奇，但随即又觉得这份‘好奇’非常的奇怪。

　　“没多少路了，山岭后面就是目的地，翻过去就能休息了。”

　　“嗯。”

　　经过漫长的的攀爬，二人终于来到了野麦岭的最顶处。清一色的灰石褪去，另一幅崭新的画面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薇尔抬头看向四周，明亮的日光让整个山岭后的景象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野麦岭的另一侧不像表面所见那般荒芜，而是一片地势低洼的盆地，生长着茂盛的青草，流淌着涓涓的细流，鸟雀嬉闹翱翔，蝴蝶翩然飞舞，像是一片与世隔绝的自然王国。但是，就在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有着无法掩盖的伤痕。三道又宽又长的沟壑将这片土地撕成若干碎片，沟壑直通地下，深不见底。沟壑的两侧是一些废弃的房屋遗迹，有些已经倒塌，变成一堆长满野草与菌菇的烂木头，有些虽然还屹立在原地，但是早已破烂不堪，成为了虫蚁的温巢。

　　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里生活了。

　　“这里就是那个小女孩的出生地？”薇尔问以利。

　　“嗯，她母亲的尸骨就埋在那棵树下。”

　　以利指向一棵郁郁葱葱的枣树，枣树下有一个秋千，虽然长满了霉菌，但是依旧保存完好，看来当初做它的人相当用心。

　　“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吗？”

　　“因为死者身份的原因……”

　　薇尔没有多问，摊开手掌伸向以利，道：“可以给我了。”

　　以利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皮夹，取出其中一片纸片，打开纸片，一本黄金镶边的书本展露在面前。

　　薇尔伸手去取，以利却突然隔着纸张握住了诺言之书。

　　“要不你来？”他斜眼看向以利。

　　“可惜我不行。”以利松手了。

　　薇尔带着诺言之书来到枣树下，左手捧着书，右手慢慢翻开书页，雪白的纸张一页页翻过，随着细沙般的金光一点点溢出纸面，纸张开始快速翻动，一页又一页的白纸从薇尔的眼前一闪而过，没有片刻的停留，直到最后一页。

　　“怎么会？”薇尔愣住了神，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以利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赶忙快步走上前，询问道：“什么情况？”

　　“没有字……”

　　“是因为死者去世的时间太久远了吗？”

　　“照理来说，诺言之书可以查看死者的过往生平，但是书上一片空白，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薇尔合上诺言之书，再一次从头翻开，他的神力不足以第三次使用诺言之书，这是今天最后的一次机会。和之前一样，一页又一页的空白纸张翻了过去，右侧的书页越来越薄，就在仅剩最后几页的时候，纸张突然停住了。虽然诺言之书停留在这一页，但是还是一字没有，尽是空白。

　　“还是不行吗？”以利皱了皱眉头。

　　“看来确实行不通。”

　　虽然失败了，但是薇尔也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对于以利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以利啧了声，显然不太高兴，沉默了一会儿后，无奈道：“算了，回去另想办法吧。”说完，转身离开。

　　薇尔看着空空如也的诺言之书，想将书合上，却不知为何，这书僵硬地如同一块石板，不管怎么用力，始终都无法合上。

　　“以利……”

　　薇尔话还没说完，一股来自书页的强大吸力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往书中拽去。

　　“怎么了？”

　　以利听到动静立刻回过头来，刚好看见薇尔大半个身体被吸入了书中，他迅速伸出手，抓住薇尔的手臂，然而无奈于书的吸引力过于强大，不但没能将薇尔从书中拽出，甚至连他自己也被吸了进去。

　　芳草生草的野麦岭上，群鸟嬉戏，蝴蝶翩翩，一本厚重的金边书本掉落在野草之间。枝头的小鸟注意到了这一切，偏过头来向树下瞧了瞧，随即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麦香，浓郁的麦香飘荡在温热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苦涩的气味。

　　喧闹的鸟雀声在耳边响起。

　　薇尔慢慢地睁开双眼，乍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道耀眼的白光，他赶忙抬手遮挡，脑海中一阵眩晕，过了好久才逐渐清醒。

　　他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金黄的麦田间，正上方则是万里无云的蓝天。

　　薇尔缓慢地从地上爬起，低头想要拍身上的尘土，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深蓝色的裙子，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本应当平坦的胸膛不知为何多出了两个柔软的东西——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女人！

　　再抬手摸了摸面颊，这副五官小巧、脸蛋圆润的面孔显然不是他原本的模样。原来不是他变成了女人，而是他此时的身体是一个女人的身体。

　　一阵头疼使他回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和以利在一棵枣树下，使用诺言之书查看死者的生平事迹，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诺言之书突然失控，将他吸进了书中。以利在哪里？他不知道。在吸入书中的最后一刻，薇尔看到以利一脸慌张地向他跑来，伸手想要抓住他，后来便失去了意识。

　　真是离谱！薇尔在心中感叹。先是查看不了死者的生平事迹，然后又被吸入诺言之书中，最后变成了女人的身体，这一切都显得过于荒诞。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书中的世界，他现在，正被困在书中。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薇尔对着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远处，一群农民正在收割成熟的麦子，其中一个黑皮肤男人注意到了站在麦田里的薇尔，放下手中的活，向薇尔的方向走来。

　　“贝蒂？你怎么睡在麦田里？”黑皮肤男人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浑身泥渍的薇尔，继续道，“该不会又和艾伯纳吵架，从家里跑出来了吧？他已经是你的丈夫了，要好好相处才是。”

　　贝蒂？是指自己吗？那艾伯纳又是谁？薇尔一头雾水。

　　黑皮肤男人看薇尔呆楞的神情，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薇尔只是不知该说什么。

　　黑皮肤男人转过身，对远处的农民招了招手，“你们继续干活，我把贝蒂送回去。”

　　“回哪里去？”

　　“当然是送你回艾伯纳那里啊。”

　　黑皮肤男人带着薇尔向着房屋密集的地方走去。

　　薇尔虽然还没搞懂自己是什么身份，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还是野麦岭，只是现在的野麦岭一眼望去尽是金灿灿的麦子，正中央还有一片清澈的湖泊，一座又一座精致小巧的实木房屋聚集在湖泊北侧，雪白的床单随着微风轻轻飘荡，空气中充满着恬静与惬意的气息。没有可怕的沟壑，没有破败的景象，这里有的是安宁与生机。

　　黑皮肤男人把薇尔领到一座围着木围栏的房屋前，围栏内圈养着几只羔羊。他朝里面喊道：“艾伯纳！”

　　好一会儿，房屋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体格健壮的年轻男人。

　　“贝蒂？”艾伯纳看向薇尔。

　　薇尔一脸尴尬地看着这个名叫艾伯纳的男人，困惑之外，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这位不会便是黑皮肤男人所说的贝蒂的丈夫——艾伯纳？

　　“你去哪里了？”艾伯纳打开围栏，一把抓住薇尔的手，将她拉进院子中。

　　“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薇尔努力挣脱他的手。

　　“你在说什么？我找你找了好久。”

　　艾伯纳说完立即用唇语念了两个字，“薇尔”。薇尔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艾伯纳不是别人正是以利。

　　“是……是吗？”这让薇尔觉得更加尴尬了。

　　“你怎么把衣服搞成这样？快进屋去换件新的。”

　　“啊……好。”

　　以利望向围栏外的黑皮肤男人，道：“麻烦你了。”

　　“小事。”黑皮肤男人把贝蒂交给艾伯纳之后，转身回麦田里去了。

　　“进屋说。”以利领着薇尔进了屋，随手关上门，顺便把窗帘也拉了起来。

　　薇尔环顾室内，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木屋，整个屋子只有一个房间，床、桌椅、橱柜、农具等统统摆在了这间面积不大的屋子里，桌椅上甚至放满了各种杂物，连入座的地方都没有。

　　以利收拾出一张椅子让薇尔坐下，他自己则站立在原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薇尔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还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神器出了什么问题你自己不知道吗？”以利很是生气地看着薇尔。

　　“抱歉，确实是我的问题……”薇尔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诺言之书会突然失控，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班纳特也从来没有讲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是死者生前的记忆片段，诺言之书把我们变成了故事里的人物。”

　　“那我们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吧？”薇尔深感绝望，他可不想自己的后半生永远做女人。

　　“这谁知道呢？至少这个意外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以利说完走到床前，直接躺倒在了床上，“休息一会儿吧，贝蒂。”

　　“我不叫贝蒂。”

　　“为了让故事按照原本的剧情进行下去，我们最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你应该也想尽快结束我们之间的交易吧？”他瞥向薇尔。

　　薇尔尽管对以利充满着说不出来的讨厌，但是由衷地欣赏他的冷静沉着与细心谨慎，不像自己，要么顺其自然、听天由命，要么把事情越搞越糟糕。

　　“过来躺会儿吧。”以利闭上眼睛，“听说今天晚上有个篝火晚会，庆祝今年麦子大丰收，到时可能会见到故事的主人公。”

　　薇尔从衣柜里取了件白色的裙子换上，抱着腿坐在以利的旁边，因为窗帘都被拉上了，虽然现在是明亮的白天，但是房间内却是让人充满困意的黑暗。

　　“以利……”

　　“什么事？”以利半醒半睡，声音含糊。

　　“没什么。”薇尔只是觉得有点无聊。

　　四周非常安静，薇尔能够听到以利平稳的呼吸声。连续驾驶几天马车的以利早已疲惫不堪，闭眼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薇尔看着空旷的墙壁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困意逐渐上涌，最后也躺了下来，闭眼睡去。之前一起睡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拥挤，现在他的身形瘦小了许多，竟然觉得这不大的床甚是宽敞。

　　傍晚时分，薇尔被屋外的动静吵醒。他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正沉的以利，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窗户向外看去。

　　此时窗外的天空是柔和的橘粉色，山岭之上，几朵依稀的白云在霞光的渲染下犹如金色的绸带，将红日包裹。男人们成群结队地从田地里回来，女人们站在家门口对他们笑脸相迎，男人们挥手回应。

　　“贝蒂。”

　　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让薇尔的注意力回到近前。他往围栏外看去，外面站着一个粉红色长发的年轻女人，穿着一条朴素的黄色格子长裙，她那凸起的腰腹让人一眼便看出她是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

　　“晚上的篝火晚会，和艾伯纳一起来吧。”她的笑容热情又真诚。

　　薇尔突然被不认识的人搭话，感觉有些许的尴尬，但是看在她如此热情的份上，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嗯。”

　　“那我先去准备晚会了。”

　　女人说完，慢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