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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失官江南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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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宣宗皇帝一身黄袍坐在大殿中央,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只见手持浮尘的大监看了皇帝两眼后,仿佛知道宣宗心情不好,清了清嗓子。“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少府监欧阳霖从人群中站出来,“臣有本奏。”
宣宗看了他两眼,“奏来。”
“左丞相在江南遇刺,江南东道陈怀泫杀人灭口,还请圣上为丞相大人申冤做主,将陈怀泫从重治罪。”
宣宗并未答话,只沉默不语。
这时人群中另有一人站出来,“臣附议,若不惩治,让凶手逍遥法外,又将何以肃朝纲。”
宣宗也不理会,只道:“还有谁奏。”
户部尚书刘承锡站出来道:“臣有本奏,圣上明察。王丞相遇刺一案,绝非陈大人所为,江南东西两道合并一事,在朝堂多次议起,陈大人的政绩各位有目共睹,如今江南富庶,百姓安居乐业。若无意外,陈大人升任江南道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刺杀朝廷大臣?臣愿意替陈大人作保,请圣上明察。”
欧阳霖道:“刘尚书此话言之过早了吧,圣上未曾下诏,何以见得日后江南道非陈怀泫莫属?倒是刘尚书与陈怀泫素日在朝堂上与王丞相政见不合乃是众人皆知的事。”
刘尚书拱手道:“政见是政见,我二人与王丞相私下并无冤仇,何以非要刺杀丞相?”
欧阳霖道:“刘尚书心知肚明,自古以来因为政见不合杀人者比比皆是,眼下除去王丞相,你二人在朝中没了阻力,倒是方便了多。”
刘尚书道:“大理寺尚未定案,一切有待查明,若是无凭无据就要急于将陈大人治罪,也于国法不合,还请圣上明察。”
欧阳霖道:“还要什么凭据,丞相在江南遇刺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时张宥之站了出来,“臣有本奏,臣要弹劾刘尚书结党营私,祸乱朝堂,行悖逆之事,如今左丞相遇刺,皆因刘尚书力主革新,主张新政所致,王丞相素日与他二人意见不一,朝中众人皆知,现下丞相遇刺身亡,此二人恐难脱嫌疑,还请皇上从重处罚,以慰丞相在天之灵。”
欧阳霖接着,“丞相在位兢兢业业二十年,为我南秦披肝沥胆,如今在江南死得不明不白,还请圣上还丞相一个公道才是。”
宣宗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折子沉声道:“退朝!”
城楼上,宣宗静静地注视着远方,此时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一旁的大监犹豫了下,还是上前轻声道:“皇上,太后宣照。”
他动了动,也觉得这里风有些大,该去给母后请安了。
宣宗五年十二月,王子衡遇刺一案仍没有最后定论,陈怀泫因渎职之罪被贬为播州别驾,刘尚书在朝廷上也遭弹劾被贬。在陈怀泫的力证下,刘尚书免去被贬,罚俸六个月。又在元裴的力保下,陈怀泫由播州改为江州别驾。元裴重伤已醒,在朝堂上亲证陈怀泫清白,只因危难之际陈怀泫曾替他挨过一刀。
同年底,江南东西两道实行改制,两道合并,统称江南道,时任地方长官柳江左。
柳家升迁后在豪望楼摆酒庆祝,达官贵人往来不断,宛蓉从门前经过的时候也只粗略地瞧了两眼,便坐着马车离开了。心里只道,他原本只是知州,比父亲官阶低了两级,如今竟然升任江南道。
她坐在廊下,听见管家嘴里骂骂咧咧的,“陈忠,你说什么呢?”
陈忠这才注意到四小姐正在眼前坐着呢,慌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明明听你话里提及了姨妈家,怎么又没什么。”
陈忠见也瞒不过了,“哎,还不是扬州韦家,将他家二闺女许给了柳家的大公子,两家正商量着姻亲呢。”
宛蓉恍惚了下,知道他说的二表姐熹宁。熹宁比她大上两岁,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要说起来相处的时间比和大姐姐都长。
陈忠见宛蓉不说话,只当是生气了。“早知道就不告诉小姐了。”
她叹了口气,“早晚都会知道,有什么好隐瞒的。”
清晨宛蓉推门出去,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伴随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今年的冬天是真的冷,所以往年的那些冷也就不算什么了。
院子里空旷寂静,她穿着厚厚的裘衣踩着吱呀的雪上。仿佛到了冬天所有的躁动都安静了下来,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安详,天际边白茫茫的一片。
此时只剩眼前东风萧萧,大雪纷飞的场景。
她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冬天的寒意,任由风吹在脸上呼呼地刮着,有些疼。
往年那开满枝头的海棠树如今连片叶子也没有,上面的鸟巢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不见了大雁的踪迹。
燕绡拿了把伞,“小姐,一大早地站在这里干什么?要冻坏了可怎么好?”说着就来拍宛蓉身上的积雪。
她抬着头,“你看,寒冬来了太阳都不怎么出来了。”那一望无垠的天际除了纷飞的雪花什么也没有。
大概太冷,太阳也要避寒吧。
这个院子里,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幼年点点滴滴的回忆。
宛蓉是在这里出生和长大的,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昔日的身影。
“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之间心里也如这飘飘洒洒的雪花一样没有着落。
尽管大地上的冬雪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天空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陈忠嗓音提高道:“老爷回来了。”自此,陈怀泫已经在大牢待了六个月,由长安返回金陵家中。
佟氏早已热泪盈眶,远远看着已经消瘦不成样子的丈夫,心里说不出的伤感和心酸。
陈怀泫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老太太道:“儿子不孝,本想让母亲度个安稳的晚年,如今都不能了。”说着竟红了眼眶。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就算是铁骨铮铮,心里也有柔软的地方。
陈老太太老泪纵横,扶起儿子,宽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平安无事,母亲已欣慰至极。这官做到多大才算呢,如今虽然不及往日,一家人平安已是上苍赐福。我老了,不中用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丫头的婚事,她被太子拒了婚,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陈怀泫闻言默然,如果不是突遭变故,宛仪年初就会顺利进入东宫的。
如今十五有余,再要议亲怕是晚了些,迟了半晌,“儿子会托人打听的,总之儿子会为宛仪寻个妥当的去处。”
陈怀泫刚回来没多久,金陵的府兵也跟着过来了,为首走进来的正是新升迁的长官,柳江左。
带着一行上百人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陈怀泫将家眷护在身后,拱手道:“柳大人!”
柳江左双手背在身后,穿着厚厚的裘衣,神态悠然,环视了一圈道:“这么大的宅子,陈大人以后恐怕也住不上了。早知如此,当时投了我家多好。陈大人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过在这个世道人才又怎么样,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这些读书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太固执。陈大人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在朝堂争取一席之地,没想到不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本官还要感谢陈大人把江南治理的仅仅有条,拱手送到我手里。江州山高水远的,陈大人一家要保重才是。”说完,哈哈大笑几声离去。
待他走后,金陵府兵也跟着尽数退去。
陈怀泫看着柳江左离去的身影,沉默不语。
最后那句话,别人听不懂,但是他听得懂。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落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