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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星落云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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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姐妹情深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那年年送的芦苇花,如今再看也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风采。
眼前坐着的是自己的亲姐姐,却从小就觉得佟老太爷更偏爱妹妹,所以他的相公也只是扬州知州。
在姐姐眼里,大概自己的丈夫得到了父亲莫大的助益。
佟氏无奈地牵动了下嘴脸,夫君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外人或许不知道,她身为妻子,心知肚明。
官场凶险,不知道哪天就遭了祸。
丈夫若是真有什么助益,眼下哪里还有什么牢狱之灾,现下束手无策。就是姐夫的扬州知州,也是她的丈夫念着姐妹亲情提携而来的。
韦姨妈打着手中的扇子,“妹妹嫌弃我们家庙小,自是装不下你家凤凰,还说什么呢。”
“姐姐这么说,是来诛我心的。”
“什么诛不诛心的,事实而已。如今妹夫还不知道什么状况呢,妹妹何必逞强。”
佟氏闻言,仿佛心头被人狠狠扎了一刀,隐隐在滴血。
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可是眼前的是她的亲姐姐。
宛蓉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也未敢上前打扰。只是这会,见母亲强忍着眼泪,心里有些气不过,上前道:“姨妈与我母亲同父同母,如今我家落了难,姨妈不说安慰母亲几句,说话夹枪带棒,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韦姨妈笑道:“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平日里你父亲母亲娇惯你,不过如今大了也该知些礼数,再像从前那样轻狂,以后也是不好找婆家的。”
佟氏忍不住又咳了几声,这话明显正中她下怀。
宛蓉赶紧上前拍了拍,嘴上道:“姨妈是长辈,我们家好的时候,姨妈不嫌弃,也从不说这话,甚至二表姐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我家待着,我父亲母亲可有说过一句不好的话?对待二表姐跟亲生的也无差别,甚至还要好上几分。姨妈嫌我脾气不好,不会说话。从姨妈进门开始,就对我母亲言语奚落,可有好好说过话,明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要来刺激她。”
韦姨妈脸色变了变,“怎么说我也是长辈,难道妹妹从来不教孩子们礼仪吗?”
“姨妈好的时候夸我真懂事,不好的时候就嫌弃我没有礼仪了。”
“四儿,快跟你姨妈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有说错。”
“好好好,真是伶牙俐齿,看你将来找不到婆家怎么办。”
“将来?我的将来和姨妈有什么关系,姨妈是不是操心的有点多了。有这功夫不如提醒提醒姨夫,替我父亲上道折子,做个保,岂不更好。”
自父亲出事以后,姨父胆小怕事,恨不得跟陈家断绝关系。撇得一干二净,连句话也不曾说话,生怕和他们沾上什么。
韦姨妈脸上十分难堪,“如今都是各扫门前雪,谁管他人瓦上霜,这个道理不懂吗?”就连太子都退婚了,更何况其他人。
“从前不懂,今天姨妈教我懂了。”
韦姨妈蹭一下站起身来,脸色涨的通红,拉着二表姐熹宁走了,从那以后再没有登过门。
只有佟氏暗自神伤,多年的姐妹情分,有时候看起来也脆弱的不堪一击。
这几个月来,家里处境愈发艰难。祖母,母亲,大姐姐相继病倒,只能宛蓉出来主持家中大小事物。
这日她正在核对账本,忽闻外面一阵吵闹。
唤了燕绡准备出去瞧瞧,却见管家正押着帐房里的伙计跪在院子里,旁边还放着一包行囊。
宛蓉将管家唤过来询问何事,原来是那名伙计见陈府败落,偷偷将帐房的银两藏了起来,准备跑路。却不想被人撞见,立刻拿来见她。
因宛蓉年纪小,底下人当她好糊弄,私下的闲言碎语无非就是一个女娃娃晓得个甚,做起来只当交差应付她。
这几日宛蓉核对账本也发现种种漏洞,许是底下这些人打心里看不上她这个小姑娘。既然如此,她也无需念着往日的情分。
“连人带着包袱交给官府,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宛蓉冷冷道。
那伙计一听连连磕头,喊道:“四小姐饶了我吧,我家中尚有老母亲,还有两个小娃娃,我要是坐牢了他们依靠谁去,求求四小姐饶了我这一回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宛蓉站在略高一些的台阶上,看着映冬跪在院子里。明明已经入秋的季节,他额头上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看了看日光,微微有些刺眼,想起父亲如今在牢里还不知怎么样,身上的伤是否好了些。他在的时候家里一片祥和,哪里有过这种龌龊事。
如今他出了事,府里人心四散,也都没有了畏惧,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艰难呢。
“你要我原谅你,可知我陈家如今也是在危难之际。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陈家的难处,你可知带走的银两也许是我陈家最后的钱财了。”
处置了这桩事,宛蓉倒有了另外的盘算。吩咐管家将下人们集中在大堂,她有话要说,命燕绡开箱取了她所有的私房钱。
午膳过后,她带着燕绡和罗伊来到大厅。
宛蓉环视了一圈,见人陆陆续续到齐了。
燕绡给她倒了杯茶,默默退到身后。
宛蓉将手轻轻搭在桌上,有了帐房伙计做榜样,他们倒老实些。“你们都是我陈家的人,有的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甚至有些跟着老祖宗父亲也有些年头了。近日家中变故,各位也是有目共睹。映冬的事大家都看到了,若是想离开大可以体面些,再有像映冬那样行偷盗之事,别怪我不留情面。如果谁还想离开,我也必不会亏待他。今日我做主,除了归还卖身契,每人发放十两纹银。”
语毕后,底下开始议论纷纷,平日里就是一等丫鬟每月也不过一两文银。不到一会便有人站出来,宛蓉点点头,吩咐燕绡登记在册,给予发放银两。
这时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对着她屈膝道:“四小姐!”
宛蓉抬起头一看,站在眼前的是春香姐姐。她是母亲特意寻来给祖母梳头的,从前在金陵常以一双巧手著称,会的样式多,平日里很得祖母欢心。
宛蓉叹了口气,见她去意已决,也不便挽留,只吩咐登记在册。
人群里又有一个人站出来,她有些蹑手蹑脚的站在宛蓉面前,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言语闪烁,“四姑娘,我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儿子要接我回去养老.....。”
宛蓉抬头一惊,捏着帕子,有些不敢相信。“赵嬷嬷!”赵嬷嬷是她的奶娘,从宛蓉出生的那一刻起,除了佟氏,便是在赵嬷嬷无微不至地呵护中成长,每次生病都是她在床边不分日夜的守着。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宛蓉早就把她当成是至亲的人,将来照顾她,孝敬她,给她养老。
她见宛蓉红了眼眶,“姑娘,对不起,我如今也要回家去了。”
这些日子里来,府中人心惶惶,父亲下了大狱,姐姐被退了亲,祖母和母亲相继病倒。人人都道陈府要败落了,大家都在各自做着盘算,赵嬷嬷也不例外。
宛蓉擦了擦快要掉下的泪水,“嬷嬷何必说对不起,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嬷嬷。我不能让嬷嬷跟着安享晚年,是我无能,和嬷嬷无关。嬷嬷待我真心实意,这些年为了我劳心劳力,如今也该歇歇。”说着吩咐燕绡登记在册,又多给了三十两纹银,也算不辜负赵嬷嬷细心照顾她的这些年。
到最后,陆陆续续走了将近一半,还剩下的这些人大多是府里的老人了。
宛蓉看着这些人,眼角又有些微酸。
陈忠是父亲的随从,爷爷在时,便跟着父亲了。余妈妈房妈妈都是母亲的陪嫁,待他们姐弟都是跟亲生的一样。宛蓉环视了他们一圈,个个面色沉重却又坚定,她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各位的恩情,不离不弃,来日有机会四儿一定报答。”
回到房里后,她撑着头,看着罗伊和燕绡,心中有些伤感。“如今府里的人该走的也走了,咱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待你们也有所不同。不过如今不一样了,你们如果想走,我绝不会亏待的,一人五十两纹银,也不辜负咱们一起长大的日子。”
只听她二人扑通跪下,“我们不走,不管将来如何我们都与小姐在一起。”
罗伊扯着宛蓉的衣角哭泣,“我这条命是大人给的,没有大人就没有罗伊的今天。大人和小姐待我恩重如山,不管今后陈家如何,大人境遇如何,我都不会离开的。”
燕绡是房妈妈的女儿,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自是不会离开。
宛蓉扶起她二人,有些哽咽。“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一处。不管以后之路如何,艰难也好,顺畅也好,我待你们之心从此不变。若你们将来想离开时或是有了好的去处,也同我讲,我必会为你们安排妥当的。”
她们二人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