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妖怪》毋茗

14、渐进

　　　夙清河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脱了外裳丢到一边，随意踹了鞋就滚到床上，也没盖被子。

　　夜很静，他耳畔几乎没有声音，偶有几声虫鸣。

　　苏眠的请求忽而间在他耳畔响起。

　　我希望有人能一生铭记我。
　　你可以活很久很久，能不能看在我们算朋友的份上，一直记得我呢？

　　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太短了，她想以这种形式得到永生吗？
　　还是什么别的理由呢？

　　夙清河百思不得其解。

　　她对“无名”太过信任，信任到一种，近乎没有保留。

　　他有认真地动脑子去想，但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狐生阅历让他找不到任何答案。

　　他记忆力并不怎么样，长的也就能记得个百来年，短的三两天就会忘记。所以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记住苏眠，不知道自己能记住她多长时间，究竟要记多久，才能真真正正地，实现她的愿望。

　　夙清河拇指摩挲了下自己的小指，拉钩的触感仿若咒印一般，烙进骨肉。

　　他不再多想，陷入梦乡。

　　一觉到三竿，有人敲响夙清河的房门。

　　他收了耳朵和尾巴，慢腾腾爬起来，抬步去开门。
　　李长年站在门口。
　　这一面，夙清河才觉得李长年老了，总觉得他那颗年轻的心已经死了。

　　“侯爷，该用午膳了。”

　　洗漱完后夙清河便开始用膳。
　　他吃着饭，李长年就站在一边，存在感就如同一颗老树。

　　他握着筷子，忍不住看向李长年。

　　“需要我帮你把土伯公喊出来，让你同那位故人见一见吗？”
　　他记得苏眠昨天跟他提到的事情。

　　李长年微愣，随即一笑。
　　“不麻烦侯爷了，我昨夜已经同她见过面了。”

　　夙清河诧异，除了死亡，人类很少有能见到故去之人的，他究竟是通过什么方法途径见到的人呢？

　　“你是怎么同她见面的？”

　　“做梦。昨夜在梦中见到了。”

　　夙清河看到他脸上的释然与满足。
　　他似将一切浮于心底的一切重力都揉散了。

　　夙清河也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埋头吃饭。

　　饭菜应该不是刚出锅的，只剩一点点余温，尚能入口饱腹，他嘴虽刁钻，但味道摆在那。

　　他吃着饭，就不由地想到了苏眠，他抬头，不等他问，李长年便开了口。

　　“苏姑娘出门去了，饭菜尚有余温，侯爷快些吃罢。”

　　她又出去作什么呢？外面吵吵嚷嚷的，有什么好玩的？

　　夙清河心里头窝了一团火。
　　生气也没忘记吃饭。

　　“侯爷总爱问姑娘去哪，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同她讲？”

　　李长年早就注意到了这点，不过并不打算干涉或者是做其他什么事。
　　因为他之前只觉得，夙清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不是他应该过问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其实有些怕夙清河会影响苏眠。

　　“不过随便问问，没什么要事。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夙清河瘪了瘪嘴，回答他，似乎因为他的“多嘴”而感到不高兴。

　　李长年失笑，摇了摇头，“只是想着，苏姑娘毕竟也不是府中的下人，您总拘着她对她会不会有些不好。”

　　？

　　夙清河没说话，李长年也自觉的闭了嘴。

　　饭后他就又开始躺平了。
　　前几天苏眠带了好茶叶回来，虽然两人交流少，但是她也没忘了他那份。

　　他此刻边喝茶边边复盘苏眠最近的动向，同时也在分析李长年话里的意思。

　　昨晚他扯谎说“自己”住在白泥巷，她不会真跑去那找“自己”玩了吧？

　　夙清河闭上眼睛，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又觉得以她的行动力来说，八九不离十。

　　他踌躇了好久也没能出门去赴约，干脆就喊住一只小鸟，遣它飞到白泥巷去，他看看苏眠到底去了没去。

　　借着小鸟的视线，他看到渺小的京城慢慢的移动变幻着，然后一直到白泥巷的上空，他控制小鸟放慢了速度，认真地在巷子里往来的人流中寻找苏眠的身影。

　　这条巷子并不热闹，人流也不大，稀稀松松的。

　　正当他遗憾地要将视线剥离把小鸟放走时，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小一个人，手里提着一只小竹篮，篮子上别了几只还没开的荷，那是苏眠。

　　她一直往巷子里走，在一座有些许老旧的府邸前停下，同守卫说了几句话，那守卫便放她进去了。

　　看样子，她并不是来找“自己”玩的。

　　在苏眠进入府邸正厅以后，夙清河便收回视线，放走了小鸟。

　　那座府邸，他觉得眼熟，仔细想了好一会儿，那座府邸，是几年前还十分受宠的一位皇子的府邸。

　　那位皇子命格不好，夙清河虽然没真正看过，但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近乎濒死了，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苏眠怎么会去那……她和那位皇子又是什么关系……

　　夙清河带着疑问。

　　夜里他又如往日一样前往苏眠的院子。

　　她在院子里洗头，月光比院里的灯要亮上许多，但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笨拙。

　　夙清河想，她为什么不自己多买几盏灯来放在院子里，方便照明呢？

　　虽是这样想，但他还是用灵力在院子里点了灯，那亮光瞬间便掩盖了月光。

　　苏眠似是一愣，随即朝他笑笑，舀起一瓢水，浇淋在发上，水光粼粼，青丝如瀑。

　　“你来啦？”
　　在夙清河走近时，她才开口。

　　他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葫芦瓢，打水淋在她的发上。
　　苏眠理解他的意图后，便闭上眼睛，顺势搓了搓头发，认真地在洗头。

　　头发冲洗干净，她用张大布条包了起来，吸了一下头发上的水分才又换一张新布条擦头发。

　　看她弄得差不多了，夙清河才用灵力帮她将头发吹干。

　　头发洗好了，整个脑袋都清爽了许多。

　　“谢谢你啊。”这么晚来帮她吹头发。
　　苏眠笑嘻嘻地同他道谢。
　　长发批在肩上，她正认真地梳着还有些打岔的头发。

　　夙清河却夺过她手中的木梳，给她梳头发。

　　苏眠的发又细又软，乌黑透亮的很是漂亮，刚洗完带着点点桂香，温和又温暖。

　　夙清河的指尖同梳齿一起钻进头发里，自上而下地梳着，柔顺的头发便一点点溜了出去。

　　“我今日去白泥巷了，本来说想去找你的，但是我只知道你住在白泥巷却不知道你住在哪个屋子院子，我就回来了。”
　　苏眠微微缩着肩，两手交叠放在膝上，模样十分乖巧。

　　她今天确实是想顺便找他的，不过不清楚具体位置，就没坚持。

　　夙清河垂着脑袋没做反应，仍旧在给她梳头。

　　“我今日还去了三殿下的府邸。”她俏皮地晃了晃自己的脚，一前一后相互交替着。

　　这才是夙清河想听的。

　　“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三殿下，不过侯爷应该认识。三殿下的舅舅是祖父的学生，祖父曾经也十分疼爱他，但四年前朝廷里出了点事，三殿下受了牵连，没了武功不说，双腿还废掉了，身中蛊毒只能靠着药材续命，祖父还在的时候时常带我去看他，现今祖父去了，就没再有人去探望他了。”

　　他能听出她低落的情绪，有惋惜和心疼。

　　“曾经也是天骄之子，现在却如草芥般苟延残喘的。”

　　夙清河听到这就愣住了。

　　三殿下生在皇家，而偏偏皇家最是无情，与他有血缘的人，除了皇室那些，其他都已经死绝了，他现在就如苏眠所说的一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但她为什么要同他说这些？

　　头发梳好了，夙清河便把梳子递到苏眠面前，她伸手接了过去。

　　他正要握住苏眠的手，准备在上面写字，她却突然起身跑开了。
　　他愣了一下，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跑进屋里，没一会儿就抱着一只盒子从里面出来。

　　夜风又吹乱了她的发，她却笑容明媚地朝他跑过来。

　　“我都忘记了，今天得了一份点心，你要不要一起尝尝？”

　　苏眠回到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从里面捏出一块精致完好的点心，递到他唇边，隔着面具，他便轻轻将面具网上抬了抬，在确保她看不见自己全脸的情况下，咬住那块点心吃进嘴里。

　　她又拿了一块，咬上一口，慢慢嚼着。

　　柔软的外皮，里面是甜密的馅儿，香香软软的，很好吃。

　　“好吃吗？”
　　她抬着头看他，表情十分期待和认真。

　　夙清河点点头。

　　她又送了一块到他嘴边，两人就这样分着吃，将整盒点心吃完，中途她又去倒了茶。

　　“你会不会医术啊？那种关于治病解读恢复筋骨的那种法术。”
　　苏眠微微侧身，歪着头，好奇地问他。

　　夙清河虽然困惑，却也如实地摇摇头，在她掌心写下答案。

　　我并不会太深层的治愈法术 只能简单修复治愈一点小伤和风寒小病

　　他专修的是幻术，进攻型的法术也算得上精通，当初学的时候觉得很有用，而医术是他最看不上的，所以只会些简单的。

　　苏眠的眼神暗淡下去，却又再次亮起，她轻握着夙清河的手，语气温和，“那也很厉害了，光是会法术就比凡人厉害得多了，那样很好。”

　　会法术确实很好，因为能做许多凡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仅仅会一点治愈的法术就已经能比过许多医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