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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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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柔软的草甸上,蔚如璟松缓了身心,仿佛身体可以在草尖上汲取这片水土的灵气,芬芳入鼻,清风拂面,惬意得让她忍不住叹息,她究竟有多久没有这般放松身心过。这段日子,经历了太多波折,她面对了太多曾经在将军府时无法面对的事情。
来边疆是为了战争,只是战火未起,她的生活,她的周遭却早已狼烟弥漫。遇见的人,碰到的事,让她一时间强硬地吞咽下肚,都未有过时间好好消化。
冉白曾说要带着她去看琅渊的水,契傕的雪山,西貊的草原,只可惜,一直未有机会,如果此时,坐在她身边的人是冉白该有多好。
“这方湖泊的形状亦成一尾鱼状,在鱼首鱼尾处观看风景各有不同,就连湖水,临到岸边亦会发现有所变换。”
蔚如璟听得奚晔所言,不禁冷笑:“你明知我如今眼盲,同我说这些,岂不是故意戳我痛处,取笑于我?”
奚晔见蔚如璟语气不善,缓缓敛了凝望她的眼眸,他如今的情形又好她几分,左眼本就已经是看不见丝毫的光,比眼盲更加黑暗,而右眼,如今能看的清楚分明的东西也没几件了,在他眼中,这嘉鱼湖的景致也只是朦胧,他的描述,不过是记忆。
只是这些,他是不愿与她说的,只怕会扰了兴致。
“我并非有意伤你,只是想将这里的风景,一花一草一木,通通讲与你听。”
奚晔素来薄凉的嗓音难得的带了温厚的感情,听入耳中,原本满身是刺得蔚如璟,心情也平复下来,听着他用一贯慵懒的语调描述着他眼中的嘉鱼湖,她第一次知道,并不多话的他,竟然颇善言辞,只言片语便将一幅秀美山水的画面描绘入她的心底。
或许是他的话说的太好听,好听到让人没有防备,蔚如璟一路由着他牵着她的手,不时地引导她触碰着嘉鱼湖的湖水,告诉她,这儿的湖水是湖绿色的,这儿的湖水又是深蓝色的。那些粼粼水光穿梭指尖的触感,鱼儿俏皮地用鱼尾拍打指尖的滑腻,蔚如璟终究还是不再防备地开心起来。
直至夕阳西下,湖边的风渐渐起的大了,奚晔将掌心里蔚如璟的手握得紧了紧,说道:“嘉鱼湖白日虽美,可入了夜就回变换成另外一副模样,我们先行上马车吧。”
蔚如璟有些不解,可听着耳畔风声呜咽地愈来愈凄怆,便也速度地随着奚晔上了马车,那呜咽之声实在令她有些心底毛毛的。
奚晔细心地替蔚如璟将薄毯盖好在膝头,却不小心碰落了一侧小桌上的书卷掉在她的手背上。蔚如璟知道他素来爱书惜书,折卷了书页都会心疼不已,如何这般不小心。
看着蔚如璟疑惑的神色,奚晔连忙取过蔚如璟手中的书,说道:“不过是一叠细碎纸儿缝成的册子罢了,并无甚用。”
可他的解释如何听来都那般牵强,不过蔚如璟并未打算戳穿他,随意地嗯了声,便有些觉得困乏。
“若是困了,你就先睡会儿吧。”奚晔替她将薄毯又拉上至肩头。
蔚如璟乏乏地打了哈欠,整欲躺下身睡去,猛然感觉车身一震,原本眼盲就神经敏感的她立刻直起身子,紧张地一把抓住了身边奚晔的手,握得那么紧。奚晔看着那纤细的手指扣在他的手上,心中缓缓漫过涟漪,忍不住弯起了手,正想要也握住她时,她却抽回了手,神色既是尴尬又是恼怒。
无奈地浅笑了一下,掌心似乎还有她余下的温暖,奚晔将滑落下来的毯子又盖好在她身上,声音温厚地宽慰道:“你且无需惧怕,我在呢。”
“你在才可怕,谁知你是何居心?”蔚如璟没好气地顶回了奚晔的关怀。
虽然这一路都觉得他变了,就连那薄凉的声音也渐渐的有了暖意,只不过,他将她掳来,她怎么可能对他有好声气。
奚晔只当她的嗔怒是娇憨态,不以为意地轻笑而过,见她经那么一吓,睡意也散了,便泡了一壶清茶,徐徐说来:“既然你没那般困乏,我便与你说说嘉鱼湖的夜晚。”
嘉鱼湖白日风光无限美好,夜晚却迥然不同。若说白日里,嘉鱼湖是满心爱恋的少女,那么夜晚就是哀戚忿恨的怨妇。
一旦日头落了西山,嘉鱼湖上就会狂风大作,风声时而如泣如诉地呜咽,时而震天撼地地呼号,如此看来,恐怕当年那段美好的传说背后的故事亦是阴暗的。
“你说如果有年轻男子夜晚路过嘉鱼湖会被湖水吞去?”蔚如璟听着听着,不禁有些惊奇,这湖委实古怪。
“是的。”奚晔答道。
“那年轻女子会不会被吞呢?”
“不会。”
“有意思,不如我们去游湖吧?”蔚如璟一听女子无妨,立刻一把抓住奚晔的手,作势就要将他往车外拖去。
垂眸淡淡地看着她第二次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虽然那份动机如何听来都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奚晔的声音轻缓:“你就那么希望我永远消失不见?”
这话问得极轻,蔚如璟却浑身一僵,握着他的手也忍不住想要缩回,却叫奚晔反握了个紧实。
“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你倒也不用心急。”奚晔仿若喃语,听在蔚如璟耳中,她的心不知为何开心不起来,奚晔于她到底是什么人?朋友?他背叛了。陌生人?却又一同经历了很多。仇人?他戏弄他,伤害她,如今又囚禁她,应是仇人不错,可为何她对他提不起分毫恨意?
蔚如璟心中正兀自碎念神伤,那头儿奚晔又絮叨着继续说道:“反正要死了,不如索性寻你相伴,那湖虽然不吞女子,可女子却会永远走不出那片湖,永远没有白日。”
“你……!”蔚如璟听着顿时怒火窜上,他惹了她神伤,自己倒只是依旧拿她寻乐子。
“如果死了,能得你在身侧常伴,也许是个不错的归宿,即使永远陷入黑夜,你也会是最明亮的星光。”
奚晔的话字字句句入了耳,时而似是打趣,时而又让她分不清他到底是何意味,这最后一句话,听起来那般认真诚恳,叫蔚如璟只得了结舌难语,正愁苦着该如何回答,若他真是一片真情,叫她如何是好。
看着她拧眉的神色,奚晔轻轻地笑出了声,那是欢喜的,他知道了,她或许还是在意他的,只是在蔚如璟听来,那笑声却是一种逗弄。
狠狠地甩开了奚晔的手,蔚如璟是再不愿理睬他了。他的话,十分就有十二分是假情假意的,她蔚如璟再也不愿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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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郡,是琅渊最美的一个郡城,独独一个城就可称郡,可想明月郡在琅渊的地位何其高。明月郡素来以星罗密布的湖泊山泉闻名,郡城四面环山,青山怀水,这儿是俊逸才子之乡,亦是出美人的贵妃郡,风景秀美,如若世外仙境,冉白迎面吹着清凉的风,淡淡地看着城门上明月二字,他许久不来此处了,如今看来,风景依旧。
契傕摄政王约定在此处碰面,不知是何意味,他真是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今时今日离约定之期已经不足三日了,或许,他此刻就在明月郡城也未可知。
牵着身后的骏马勾烨,只听闻勾烨马通灵性,却不知通到了不远千里来寻主人的地步。那日他正欲离开琅渊就看见了巧奴等人,她们也寻到了渊京,只可惜了,原本是可以团圆的,却叫那摄政小王爷全盘打乱,如今想来,胸口还会隐隐闷着郁卒之气,眉眼轻轻一挑,他也并非好欺负之人,三日后,这笔账也该好好清算清算。
一路被奚晔带着看了好些山山水水,虽然不能真的用眼睛去看,却在他字字句句地描绘下,倒也当真仿若身临其境,别有一番奇妙。
只是被她带着奔波了也有近半月,不知为何冉白迟迟没有找到他们,不过毫无头绪地寻找亦是难为他了。
“你在想什么?”奚晔看着怔然出身的蔚如璟,随口问了句。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打算离开去下一个地方。我们在这儿逗留了很久不是?”蔚如璟说道。
奚晔每次都不会在一处地方停留很久,许是怕被冉白发现了踪迹吧,只是在这儿他们已经逗留了五日有余,他却依旧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
按照奚晔的描述,这里似乎是一个叫做明月郡的天遥山的一处悬崖之上,莫非这儿的景致好到令他流连忘返,难以舍去?
“如果有一天你能看见了,你会不会忘记我的样子?”坐在悬崖边上的奚晔看着树下神色惫懒的蔚如璟,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蔚如璟的口气恨恨的,不屑地哼了声。
“那便好,你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我若是日后看不见,亦会永远记得你的模样。”
蔚如璟听着这话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求你别说这么缠绵的话,叫人恶心。”
“何况,我怎会看得见,你又怎会看不见,你囚我无非是为了冉白手上的龙睛吧,别说得好似你要让出龙睛做回圣人一般。”
“嗯,或许吧。”奚晔模糊不清地答了句就不再说话。
悬崖上的风有些凉,吹在蔚如璟身上倒真让她起了鸡皮疙瘩,正强忍着寒意,忽然被一片极淡的温暖笼罩,有些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环绕身侧,她心下便明白这温暖从何而来。正欲挣脱出来,却听得他俯在她的耳畔,慵懒地声音有种蛊惑的意味:“别动,我想你也不愿冻死在这悬崖头上,再也见不得情郎吧?”
“你!”蔚如璟岂会乖乖听话,只是身后的他又将她胳膊亦圈入怀中,紧紧抱着,呼吸沉稳而轻柔,鼻息散在她脖颈间,温热又有些湿润,令她浑身绷紧,僵直地动弹不得。
“别动,抱一下就好。”奚晔呢喃的声音如同孩童,无助轻软,她只得痴傻地,由着他抱着,面颊上时悬崖下吹来的凉风,身子却渐渐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