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精》訾清流

56、交谈

　　蔚如璟百无聊赖地将瓷罐子中的茶叶梗子折成一小节一小节的丢到茶水中，用一小银匙拨动着让那些茶梗子能竖着漂浮着。原本一路心里都是有气的，本想一直僵着，但她其实骨子里还是温软的，生气的她虽然看起来拒人千里，其实是个一戳就破的气囊，关键看你愿不愿意戳了。

　　将手中的茶梗子撒了去，蔚如璟看着已经坐在那儿看书一整天，就跟入定了似的家伙，想说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翻了个白眼，又开始拨弄散落在桌面上的茶梗。
　　“你跟那茶梗有仇么？”奚晔看了一眼折腾那茶梗一下午的蔚如璟，凉凉地开口搭了句话。

　　“无聊。”蔚如璟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答了句。
　　奚晔看着她别扭的表情，心中忽起玩心，搁下手中的书卷，反诘了句：“你无聊还是我无聊？”
　　蔚如璟轻哼：“茶梗子无聊。”
　　听闻蔚如璟不指控他，反倒戳着那些茶梗子，跟它们过不去起来，正欲扬起一丝笑意，却不想，听着那蔚如璟又附了句话：“你比茶梗子更无聊。”

　　他倒也不怒，又悠悠地拿起那册书卷翻看，随口问了句：“那你觉得如何才不无聊？”
　　一听他主动问起，蔚如璟不仅有些喜上眉梢却又故作镇定：“自然是出去逛逛。我第一次来琅渊，对这儿的风土民俗很感兴趣。”

　　“只怕你不是感兴趣琅渊，而是感兴趣郎君吧。”奚晔的语气中满满都是我早已把你看透，你就不必装了的意思，“你知他会来京都，一路可没少诱导我来这里。”

　　蔚如璟也不狡辩，哼了一声算作回答，提起被同心锁圈住的手腕，晃了晃那窸窣响的银链子。
　　“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如果吃不到好吃的，玩不到好玩的就会慢慢地死掉。你如果不想这么年轻就拖着一具尸骨生存在这个世上，就要么趁早放了我，要么带我出去玩。”

　　“哦？你这语气，我是否姑且可把它当做在对着我这个不知来历，敌友尚且不清的人撒娇？”奚晔似是逗弄的语气令蔚如璟脸色一变，隐隐含了怒气，却忍而不发。

　　他却好似故意要彻底激怒她一般，语气微微有些阴测起来：“而且，就算你死了，我大可以将你的尸骨拆分，这样，同心锁便锁不住了，我也犯不着拖着个尸首过下半辈子。”瞟了一眼已经攥紧了拳头的蔚如璟，他轻声而笑，“不过看在你跟在我后头这么些天，我会去找我师父解开同心锁，保你一个全尸。”

　　“你无耻。”蔚如璟几欲跳脚，虽知跟这种人面兽心，薄情冷血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共同话题的，可还是难免被他激得气急，枉费她还以为她已经修炼得足够气定神闲，坐看云起，淡定自若了，竟碰上这样一个克星。

　　“吱吱，吱吱。”
　　一阵细小的声音从房梁传来，蔚如璟正准备抬头看，却发觉那个坐在那里不挪窝的家伙神奇地站起了身，走到她身边，将头上万年不取下来的幂离摘下，并扣在了她的头上，隔着灰白的面纱，那人的身影也朦胧起来，清俊的面容别样的好看，只是她还没看清他的眼眸，就只见那道墨青色的身影，一下从眼前掠过。
　　不一会儿，听见那一声尖锐的吱吱声，然后整个房内都安静下来，而那道墨青色的身影也重新落在她的面前，头上的幂离也被摘了，又戴回到他的头上。

　　“我说，你也太残忍了吧？那老鼠招你惹你了？”蔚如璟皱眉，“而且，你会武功？”
　　“不会，只是身子比较轻，动作比较快罢了。”奚晔此刻的口气又冷淡起来，厌恶地去净手，然后拿起手中的书卷，只不过还没翻一页便将那书卷放下，抬眸望向蔚如璟，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就算隔着幂离的纱，也叫蔚如璟浑身打了个寒战。

　　“残忍？何谓残忍？取了性命便是残忍么？你又怎知它活着就比死了好。在这个世上，生不如死的人还少么？”奚晔说到这，话语一顿，似乎察觉到自己情绪的波动，他缓缓口气，“死了还可以往生，活着却没有任何希望，相较之下，你选择哪个？”

　　“我……”蔚如璟听得出他语气中有浓重的情愫在其中，并非悲伤，带着那种冰冷的不屑，还有绝望的倔强，她还以为他真的冷情到不为世间任何人任何事动容，却原来，他也有着不为人知，却可能比谁都痛苦的曾经。

　　蔚如璟方一张口，却被奚晔打断。他掸掸衣袍，语气清淡地说道：“走吧，你不是想去逛逛么？”
　　惊诧地看一眼态度瞬间转变的家伙，蔚如璟竟有些痴怔地坐在那儿，没有挪动，引得已经迈出门的奚晔回头，似笑非笑地问到：“怎么？又不想去，又不会死了么？”

　　这话令原本心中刚刚同情快要泛滥的蔚如璟立刻惊醒，不屑地轻哼了声，站起身大步就走了出去，头也懒得再回一个。
　　奚晔看着蔚如璟骄傲的身影，忍不住还是勾起了唇角，心中有些总难抑制的情愫，如今却敢于在她面前吐露，没有惶恐的不安与脆弱，却感觉心中畅然，果然，他是憋屈太久了么？可他却不愿听到任何来自她宽慰的话语，仿佛心中隐隐告诉自己，听了，他这些年辛苦的壁垒就要被瓦解。摇头自嘲一笑，他疾步跟上了蔚如璟，收起了那惹人注目的银链。

　　别扭地扶了扶戴在头上的素白色幂离，虽知他无非是为了遮住她的容颜，免得当真碰上了冉白就麻烦大了，可她不喜欢带着这家伙，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
　　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蔚如璟恍然明白了什么，扭头望向他，他方才说的种种，是因为对这个世间存在了太多怨恨，所以宁愿看不清，宁愿自欺欺人么？

　　“看什么？”感觉到身侧人的凝视，奚晔撇过头问了句。
　　蔚如璟心虚地扭头，打着哈哈说道：“没看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两个顶着幂离走在大街上又惹人注目又傻气。”
　　奚晔哼笑了声：“那我们便回去好了。”

　　“别，傻气就傻气，反正也看不见脸。”蔚如璟可不愿就这么回去，就算不能碰着冉白，海吃一顿也是好的。
　　如果碰上，她一定会让冉白注意到她的。就算遇见的希望再微末，她蔚如璟也是要尝试一番的人。

　　奚晔故意忽略掉蔚如璟心中别样的心思，单纯的认为她不过是贪玩贪吃罢了。两人牵连的手腕，莫名让他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知道如何打开它。手腕轻轻一动，奚晔正欲提步继续在琅渊京都渊京溜达，

　　“小公子，其实你比谁都害怕吧？”蔚如璟声音不大，却叫那奚晔身子震然顿住。
　　“害怕什么？”
　　“害怕失去。”
　　奚晔忽然就笑了，第一次，蔚如璟听到他笑得毫无忌惮，笑得那般放肆，只不过，在她眼里，那是最最容易看透的伪装。
　　“当你已经无可失去的时候，还害怕什么？蔚如璟，你身娇肉贵，你从小衣食无忧，娇生惯养，你自然怕失去，像我……”奚晔忽然休住了口，不再多说，步子有些急躁地就往前迈，几乎有些横冲直撞。

　　“分明就是害怕，分明就是失去了太多，再无法忍受一丝一毫的失去，何必嘴硬性子犟。”跟在后头的蔚如璟嘟囔着。
　　“你说什么？”
　　感觉到他口气的森冷和态度的冰冷，蔚如璟识相地住了口，免得他一怒之下直接回了客栈，她所有的小九九都泡汤了。还是冉白好啊，虽然也是个喜欢调戏她，欺负她，但是性子可没这个家伙这么别扭。
　　想到这，蔚如璟哀哀戚戚地叹了口气，原本想来边疆与冉白一同有所作为，却不想跟在这不知身份不知底细的家伙身边，跟个白痴跟班似的，叫她如何不郁闷的紧。

　　他今日跟她说，冉白来救他，这话她其实是听入了耳的，算来，猫一这家伙应该找到了冉白并将事情一一转告了吧。只是不知冉白他如今是在琅渊与西貊的边界，还是已经来到了琅渊京都。她更不知这个性子反复的家伙会在此地逗留多久。

　　她正思索着自己的事，忽然感觉手腕被牵扯，身侧的家伙不知是脚下绊到了还是为何，猛然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她连忙伸手去扶住他的胳膊，刹那间，她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机括转动的声音，心中暗道不好，才想起他满身都是暗器。
　　掌心一阵刺痛，蔚如璟想来觉得反正这暗器中都中了，索性不管不顾，扶稳了奚晔才松了手。她正欲看看掌中钻心的疼究竟是何暗器，却有人比她还焦急地扯过她的手，摊开一看，掌心密密麻麻全是细如牛毛的银针。

　　“你明知我身上全是暗器，你还……”奚晔此刻有些语噎不知该说什么，看着那柔白的掌心扎满银针，他的心也微微刺痛。
　　“诶，你别误会。一来，我是不想跟你一起摔倒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二来，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你身上全是暗器，不然宁愿摔倒也不扶你。”蔚如璟心中哼哼，才不给你臭美的机会，谁关心你摔不摔倒。

　　奚晔轻笑，轻风徐徐吹过，扬起他面前的轻纱，那薄薄的红唇第一次弯起那般美好的弧度，虽然隔着素白的纱，模糊却又美好。蔚如璟不仅感叹，这个少年生得这么好看，唇红齿白不输女子啊。
　　“那你中了暗器还舍不得放手？”
　　奚晔总是可以一句话，将蔚如璟所有的强装剥离干净，在他面前，蔚如璟就是个鼓起气来就会被立刻戳蔫掉的皮球，充满了挫败感。

　　如此看来，今日寻冉白的计划是不得不泡汤了。这令蔚如璟抑郁难耐，心中一片哀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