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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番外(一)京畿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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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蔚如璟离开京都,云墨霄觉得整个京城都仿佛静默下来。她不知在边疆过得可还好,关于京都这些日子一来发生的种种,他也无法开口说与她听。于是他习惯了来到那处小花园的湖边,看着半塘莲开,轻风徐徐。
蔚战怀负伤而归,为败军之将,这事不仅传遍了朝廷,传遍了京都,乃至整个苍元国都知,那个骁勇善战的常胜将军,如今真的老了。
如今的大将军府,门可罗雀,冷清清的一派萧索,而蔚战怀也遣散了大半家丁婢女,更叫外间人胡乱揣测,关于蔚家要倒的留言遍布京都。云墨霄也明白,蔚家在苍元的根基,终究开始动摇了。
这段日子,蔚家名下的产业,从钱庄至布庄、客栈、酒肆,都遭逢了前所未有的经营惨淡,收益足足少了往日的一半。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归于那些流言,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而人言往往顺导了民心所向。
而最近的奏章中,有不少弹劾蔚家门生,与蔚家又裙带关系的大臣,甚至说,跟蔚家有牵连的人都心惶惶,不少甚至早早就站出,撇清与蔚家的关系。那些奏章他都压了下来,他已经是在尽全力护他周全,可是老将军却比谁都淡然。
私下去蔚家几回,他总是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看着岁月风霜和沙场拼搏在他脸色刻下的痕迹,云墨霄断然不想他真的会在这场风波中受到无法承受的伤害。
正皱眉深思间,身后传来了内官高远前来通禀的声音。
“皇上,婉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婉妃?她来做什么?当初是因为在选秀女时发觉她与昭九竟有七分相似,才纳她为妃,是不是他因昭九的缘故待她太好,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些误会,竟然在他的朝廷培植深入自己的势力,就连从来都直属于他的翰林院,她竟然都敢妄动。
她与苏远山的事,就真当他一分一毫也不知晓么?
提到婉妃,他便又想起一人,那便是素来觊觎蔚家势力,希望有日能取而代之的澹台傲连,这几日反倒安静得令人怀疑。他居然没有趁此机会一举扳倒蔚家,借机上位,放到摆出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着实令人想要揣测其用意。
“宣。”云墨霄淡淡地开口,转身端坐在桌案旁,拿起手册的书卷,翻看起来。
不一会儿,就瞧见婉妃腰肢摇曳地走了进来,行了礼后便粘在了他的身侧,探头看他正在看什么书。
“皇上看的什么书?”
“苍元国纪。”云墨霄又翻了一页,不紧不慢地答了句。
明明察觉到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婉妃倒也不恼,自顾自走到一旁的小榻上坐下,拈了一颗葡萄吃得津津有味。直待她将那一串儿葡萄吃得七七八八了,才让一侧的宫人端来清水净手,徐徐说道:“听闻最近很多大臣对蔚家有所不满,给皇上添了不少堵吧?”
“你如何得知?”云墨霄没有回答,反问了句。
“最近流言满京城,这些事,宫中早传开了,也并非什么隐秘事儿。”
云墨霄抬头睨了她一眼:“哦?是吗?高远,去查查谁在宫中口无遮拦,妄议朝臣,干涉朝政,一经查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婉妃听他此话依旧微笑,他眼下之意分明将剑尖指向了她,可她浑不在意,或者不如说,她有十足的自信能够运筹帷幄。
“你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云墨霄被她看得有些烦躁,搁下手中的书卷,问到。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么?听闻皇上最近时常出宫,不知宫外有什么好玩的,不如也带婉舞一同去看看,可好?”婉妃笑得一脸无害。
云墨霄心中自是不愿的,他出宫多半是去见昭九,若是她们二人相见,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婉妃看似温婉和善,可那双美艳的眼眸下,总有一片阴翳,虽然她掩饰的天衣无缝,可云墨霄却能看见,尤其是每每他看着她的脸庞却想念昭九时,那片阴翳就会浮现。
“怎么?皇上有何不方便么?”婉妃端详着他一脸犹豫之色,眸中流露可怜之色,“可是婉舞在宫中已有一年之久,宫中再怎么华美,终究还是会向往宫外的热闹。”
看着那张与昭九如出一辙的面庞流露出的委屈,可怜,甚至还有一丝忧伤的神色令云墨霄再无法出口拒绝,只得允了今日傍晚带她去夜市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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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归云书社,明夜翻看着书卷,手边一盏茶还徐徐地腾着热气。支起右手,修长的指尖揉了揉眉心,散了散心中的疲倦。合上书卷,走到一旁的栏杆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恍惚又忆起了当日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徘徊在这条大街上。
轻叹了口气,掏出那枚玉玦,摩挲着光洁的玉面,心中念着她总算又与冉白在一起了。自从她离了京都,他就一直命人跟随在她其后,好护她周全,虽然她的身边似乎已经跟着一个看似武功高强的男子。但他,只不过是想知道她的行踪,想知道她的事情,不希望她彻底离开她的视线。
因为有着无法在一起的隔阂,因为以为她的视线会一直看着自己,他一直不冷不热地回避她的情感,直至她嫁了他人,直至她的心也随着离开,他才恍惚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果然是自己太蠢,就连自己的真心也看不清。
想着那些京都的往事,澹台明夜那双淡泊无双的眼眸渐渐迷蒙起来,浓杂着暖意,伤怀,苦楚,酸涩与欢乐。
“公子,有您的信。”一个小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明夜的回忆。
接过小僮手中的信件,拆开来看,小僮就看见那漂亮的眉眼渐渐皱起,唇角微抿,捏着信纸的手有些紧,以至于纸张都皱起了痕迹。
“没你什么事了,去楼下招呼客人吧。”明夜挥退了小僮,看着手中那页信笺,眸中浮起一丝怒意。
那个家伙想做什么?这是故意要与他对着干么?他的话,他就只当耳旁的风,吹过就吹过了?
澹台明夜将那信笺丢入茶水中,看它慢慢被茶水浸泡,然后撇袍坐下,拿起桌案上的毛笔,蘸饱了墨汁,在平铺的信纸上笔尖飞掠。
看来,蔚如璟那丫头,在边疆算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只恨他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她身侧解救,只望能借他人之力,护其周全。
日头渐沉,映着黄昏落日的霞光,澹台明夜再看了一眼信笺的内容,然后将它塞入信封之中,唤来小僮细声吩咐了几句,便让他送信去了。看着书社也该关门了,他却不想早早回丞相府,想来,决定去将军府一趟。
走至将军府前,那日他送如璟回府,她在府门口那娇俏的模样映入他的心房,仿佛张灵动的脸庞还在门口那儿冲他喜笑颜开。只不过那般光景早已不在,如今的大将军府虽然还是那个大将军府,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气势,冷清异常。
叩响了朱红大门,良久才听着吱呀一声,一个老者的身影出现在半开的门后。
“满叔,将军大人在么?”
满乐督了澹台明夜一眼,自打他们家小姐去了边疆,这澹台家的大公子来将军府倒是愈发的勤了。微微侧身让澹台明夜进门,然后缓慢地将那沉重的大门合上。
一路领着澹台明夜到了蔚如璟出嫁前居住的小园中,自从蔚如璟离开之后,蔚战怀便搬到了这个小园中住着。
“老爷,澹台家大公子来看您了。”满乐走到闭目养神的蔚战怀身边,轻声禀告。
“嗯。”蔚战怀嗯了一声,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眸,看着站在那儿的澹台明夜,淡淡地说道,“坐吧。”
明夜这才坐在了一侧的石凳上,搁下手中的一些礼品,温和地笑着说:“将军大人最近身体可好?听闻您的那处箭伤还会隐隐作痛,小辈今日特地带了些补品来。”
“嗯,多谢了,老夫暂且还死不了。”蔚战怀又闭上眼,缓缓地晃着那摇椅,不冷不热地堵了澹台明夜一句。
澹台明夜不在意地笑了笑,心中不气不恼。蔚站怀微微睁眸瞧看了他一眼,复又开口说道:“我怎么能现在就死掉呢?我这条命还得留给你父亲不是么?”
这句话说得直接又露骨,丞相府在背地里做的事,他一清二楚,他是一个武夫,说话不像文人喜欢在肠子里弯上个七道八道的,说出来还要吞吐斟酌半天。
澹台明夜没有回答,他说再多也是惘然,蔚战怀字字在理,他反驳不得。而且,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却也只能看着,抑或说,他根本就在其中做了一回顺水推舟。也许是愧疚,对这位值得敬佩的大将军,更是对蔚如璟,所以才会厚着脸皮,不管不顾地常来将军府坐坐,哪怕得了的,只是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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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元京都的夜色在如龙灯火下,明亮动人。原本,云墨霄只打算带着婉舞在玄武大街上走动走动,让她看看民间夜市的繁华便回去,哪知她说听闻陌尘河的夜景很美,非要去河畔一游,
看着婉舞一脸满意地走在陌尘河畔,看着河中花船往来,有丝竹之声,有风雅吟诗,亦有女子调笑,婉舞似乎很好奇那些花船,慢吞吞地走着,不时地看着花船上拉扯不断的男女。
“这些你还是别看了,一个女人,盯着青楼花船看,也不知羞。”云墨霄扯过婉舞,不想让她再多看,只想着早些带着她离开陌尘河畔,在没有遇到她之前。
哪知兴许是他力气大了些,竟拉得婉舞有些脚步不稳,眼见着就要斜斜地摔倒,云墨霄连忙伸手将她扶住,看着她扑入自己怀中,那有些楚楚可怜的脸庞,他委实又不忍待她太薄凉。
可,他刚一抬头,视线落在陌尘河上,一艘他再熟悉不过的花船缓缓地迎面驶来,而那抹倩丽的身影立在船头,那双看着他们的眼眸平淡无波,而他便只能怀中依偎着婉舞,而眼睁睁看着昭九与那花船从他身旁缓缓远去。
他虽不能忍受给了昭九如此大的误会,却更不能接受她分明看的清楚,眼眸却毫无波澜,在她心中,他云墨霄究竟是何地位。她就算多予一眼都是奢侈么?
当花船渐渐远去,姒昭九强忍着无波的眼眸才汹涌起来,缓缓地折身朝船舱走去,恩客看着他们眼中最为美丽的女子带着些许失魂落魄的神色都为之心疼,各个是心痒难耐地想上前安慰,趁机揩油,却都被姒昭九冰冷的神色挡了回去。
他们都知,这个陌尘河上最美的青楼女子只要生气,就会有让人难以靠近,拒之千里的气势,叫人难近其身。
坐在独间,倒了一盏清酒,看着格子窗外,陌尘合上粼粼月色,还映着岸边的灯火,看着多么热闹,熟知,越热闹,她的心越是荒凉一片。她生气的不是婉舞与他的暧昧,而是,知道看着他怀抱别的女子,她还是会嫉妒,还是会心酸,这种种分明在告诉她,她是爱他的,就算她如何去拒绝,那都不可能改变。
她荒唐地陷入了一段不伦之恋,一段无果之情。
一阵羽翅扑棱的声响惊醒了不知何时已是泪水满脸的姒昭九,情这一字果真最是伤人。姒昭九苦笑着抹去眼角的泪,伸出手指,那鸟儿立刻飞进来,落在昭九的手指上,在她耳边叽叽咕咕一串悦耳的鸟鸣,听的昭九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轻轻地拍了拍鸟儿的头,胳膊一抬,它便展翅,飞出了船舱。
听朱鸟儿的消息,看来,玄蛇隐入天界,的确查到了什么,可能还有什么事牵绊了他,但他已经开始召集妖界众妖,密谋着一些事。
这事势必与冉白所携的玉珠相关,甚至与蔚如璟脱不开关系,按朱鸟儿的意思,也许蔚如璟比那玉珠更为重要。
蔚如璟与玉珠互为封印。此话究竟何意?难道说蔚如璟原本是天界之人么?可是她身上毫无仙气可言,无论如何感知,她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莫非正是因为玉珠封印?而她又封印了玉珠。
姒昭九紧紧蹙了眉头,蔚如璟身份之特殊,她原本以为她是祭品,需用她的血来祭祀才能令妖怪吞噬玉珠的力量而不会因为承载不了那么大的力量而毁灭。可如今看这句话来,似乎远远不止这一层面的意思。
揉了揉太阳穴,清酒惹得她有一丝的头疼,不知为何有些昏昏沉沉,她何时会如此不胜酒力了。恍惚中惊觉不对劲,想要再去倒一杯酒看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绵软地跌倒在地面,因为拉扯了桌布,酒盏酒壶摔了一地,酒水洇入地毯,她嗅到了那酒中掺着一味他们妖最怕的东西。
感觉有一双温暖的胳膊将自己从地上抱起,昏沉中的她觉得这个胸膛很是熟悉,只是触碰就惹得她一身燥热,有些口干舌燥,面颊滚烫。该死,这酒中居然还参杂了春药。姒昭九知那个温暖的怀抱也许都是自己的错觉,可是饶是她妖术高超,在这两味药地操控下,如同凡人无异。
神志渐渐被身体的本能索取支配,睁着朦胧的眼,看到了云墨霄担忧的眉眼和温柔的唇角。再也无法克制对他的爱恋,姒昭九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了那总是会很真诚的说好听情话的唇。
她知道他不是云墨霄,婉舞怎么会如此成全他们呢,那不如就让她今夜沉沦一回,自欺欺人那人就是云墨霄,如果他真的是,反倒会让她却不。
她姒昭九活了九百年,还第一次这么憋屈。想着那些想爱而不敢爱的日子,她的眼角渐渐滑下苦涩的泪。
感觉云墨笑温热的手掌拂过她滑腻的肌肤,指尖自颈项一路翩舞至肩头,只是轻轻一勾,原本唇齿缠连之时就已经松散的衣衫顺着肩头滑落,雪肌玉骨,旖旎了一室春光。此刻,她多么希望能在耳畔听到云墨霄温柔的情话。
身子渐渐感到裸露在空气中的微凉,男子粗重的喘气回荡的耳边,他再不承接她的双唇,那原本尚且温柔的手也渐渐凌乱粗暴起来,她自此神志清明,那人不是云墨霄,她的痴傻应该到了头,就算她不动,这人也快要落荒而逃了吧。
身后渐渐有绒毛的柔滑,那是她化为妖身时的九条狐尾,果不其然,那原本压在她身上,已经急不可待要尽情索取的男人惊声尖叫,几乎是滚落下床榻,大声呼喊着妖怪,连裤子都来不及提好,就狼狈地落荒而逃。
姒昭九不禁哼笑,这个男人倒是一点风范也无,丢着床上春光尽泄的女子不管,就那样逃走还招呼着人进来,算是观摩么?挣扎着起身,姒昭九抚摸着那九条银白雪亮的狐尾,终于狠下心,攥着一条狐尾,猛地一扯。那夜一声凄厉的女声,回荡在苍元京都。
已是回到寝宫的云墨霄梦中似乎听见了一声熟悉的惨呼声,立刻惊醒,冷汗涔涔,心中愈发地想念起姒昭九。披就了一件衣衫起身,抬手止住了欲跟上来的值班内官和宫人,云墨霄走到前面的花园中,对着月色,神色怅然。
梦话宫中,婉舞慵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看着下方跪着的二人,淡淡地问了句:“事情办得如何?”
“都妥了。”一个男子回答到,他身边的另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也附和起来。
“是啊,本来姒昭九貌美如花,我早就想与她共度一霄,今日得娘娘成全,美人反而主动献上芳泽,谁知她、她竟然是只狐狸精,险些没将我吓得当场毙命。狐妖各个都是骚媚货,见一个就该杀一个……”
那知他话还未说完,一阵香风扑面,那带着面纱的美人立于他的面前,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脖颈,令他呼吸不过来,胸口憋闷,脸色青紫。
“关于你说狐妖的话最好少说为妙,你当真以为她被你们一群蠢人乱棍打死了么?”看着他哀求的眼睛,婉舞勾起了一抹诡丽的笑意,“原本我看着你就嫌恶,不过看着你这条命留着还有用,我暂且放过你。”
婉舞缓缓地松开了掐住那人脖颈的手,冷冷地说道:“明日,你需将姒昭九如何勾引你的话与一个人一字不漏地再说一遍。”
“咳咳,那可否告知小人,那人是谁?”
“明日那人自会找上你,等着便是。”话毕,婉舞拂袖离开,带着那人来的黑衣人了然地领着他离开了梦华宫,也离开了这个深宫。
姐姐,非我不顾姐妹之情,只不过,但凡是我的东西,不管我喜欢不喜欢,都不希望被别人抢走,只可以是我的,永远都必须是我的,一如冉白。
他,终有一天,也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