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精》訾清流

34、回忆

　　“呃，这个……喜欢扑蝶，养雀鸟，捉虫子吧。”听了蔚战怀的发问，蔚如璟歪头想了想，数落了几个出来。

　　蔚战怀笑着摇了摇头，冲蔚如璟眨了眨眼：“你未免把自己说得太乖巧了些。你最喜欢的是半夜爬屋顶，找一堆平民孩子打泥巴仗，捉弄东骑将军府上的凶悍狼犬，还有就是诱拐尚是太子的皇上出门吃霸王餐，跟街头巷尾的孩子帮的小头头打架……”

　　听蔚战怀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她儿时的调皮，原本还一脸窘迫又愤愤不平的蔚如璟，听着听着就沉静地微笑起来，原来不管是他在身边的几年，还是他不在的那七年，她背地里偷偷干的胡闹事，他全部都知道，只是任凭自己，肆意嚣张了整个孩提时代。

　　那份包容，能有几个父亲会做到。轻轻地握住蔚战怀的手，温暖干燥的手掌上密布着坚硬的茧，那是刀剑磨砺下来的痕迹，蔚如璟将头倚靠在蔚战怀的肩膀上，细细地听着最宠爱她的爹爹絮絮叨叨地数落那些过去年岁的点滴。

　　“不要以为我不在你身边，就什么都不知道，满乐帮你瞒下了，可爹爹我不笨，府上总会有别的眼线盯着你呢。那时候爹爹我真是担心，你一个女儿家顽皮成这样，长大了还怎么嫁得出去。不过还好，你长得很像你母亲，一天天出落得愈发可人，总算是寻了好孩子嫁了。看着现在长大的你，回想以前，总是忍不住想笑话数落你。”

　　“往年一到年关，你就开始在府上囤积吃食，花光了给你的压岁钱两，也要把那些平日里让你吃的不让你吃的零嘴儿通通买回来，然后藏在自己房间里偷食。守岁的时候总是喜欢跟在满乐后头，哪怕是两三岁，走路都还一颠一颠的，也要去点炮仗，那时的你就比寻常女儿家大胆得多……”

　　蔚战怀说着说着就缓缓眯起了眼眸，视线仿佛落在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还不老，那时蔚如璟还年幼，那些和睦融乐的光景让他皱起眼角深刻的纹，笑意愈见浓厚。蔚如璟看着他眼角皱纹中光投落的阴影，心中慢慢浮起酸涩，她的爹爹，是真的老了。

　　“现在想想，如璟丫头陪了我好多好多个年岁，我看着丫头长大，丫头却要看着我老去。”蔚战怀的语气多了一分怅然。

　　蔚如璟握紧了蔚战怀的手，想要宽慰蔚战怀，却被他微笑地止住：“傻丫头不要说什么会陪爹爹一辈子。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出嫁从夫，即便冉白是入赘到我们家来，我也未曾看不起他过。”
　　“若真的想他，就去边关寻他吧。皇上会允的。”

　　蔚如璟闻言坐直了身子，眸光闪烁地轻语了句：“爹爹……都知道了？”
　　拍了拍她的头，蔚战怀笑意不减：“你那点心思，爹爹我会不知晓么？”

　　看着蔚如璟低头用手指绞着膝盖上的罗裙，蔚战怀的眼中浓浓地都是宠溺和爱怜。亭外阳光依然正好，微微温热的风轻悠悠地吹起鬓发，如此与蔚如璟相伴坐着，蔚战怀脸上的笑容泛起微光，蔚如璟抬眼望着她的爹爹，心中不知为何，却有了他好似要离开的感觉。

　　摇摇头，撇去那唐突的怪异想法，蔚如璟被蔚战怀握着手，一直静静地坐在亭子中，伴着渐渐斜落的阳，偶尔闲谈几句，会心微笑，光影投落，那般亲昵。

　　将腰牌递了给宫门外的侍卫看，侍卫看着上面写着慕雅旻瑄郡主的封号，就恭敬地放了行。捏着腰牌，蔚如璟思量着今日云墨霄主动召见她，是不是真的如她爹爹所说，是允了她去边关参战？

　　左思右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云墨霄的寝宫雍华宫。高远远远地就在宫门那儿候着她，恭敬地拜了礼便将她带到了偏殿，云墨霄坐在桌案旁，正伏案批注些什么，余光看见高远领着蔚如璟走到了案前。
　　抬手止住要行叩拜礼的蔚如璟，挥退了周围的宫人宦官，他并不习惯待她恭谨局促的蔚如璟。

　　“当真要去？”云墨霄继续低下头在面前的一份奏折上圈圈画画，漫不经心地一问。
　　蔚如璟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云墨霄这么突然的一问，愣了会儿才明白，他的态度松动了。面色欣喜，坚定地点头：“当真要去。”

　　云墨霄握着笔的手顿在那儿，好一会儿才缓缓搁下那只羊毫，抬眸望向蔚如璟，明亮的眸子微微闪烁着蔚如璟并不很明白的光。

　　“元妃娘娘当年的确带兵打仗，的确战功累累，可她遇到的阻挠有多大，你可明白？”云墨霄仍企图劝服蔚如璟，“你可知有句俗语‘军中有女气难扬’。也许，只要是吃了败仗，所有的罪名就会平白地落在你头上，有口难辩。”

　　“这些，我懂。”蔚如璟脸色黯然，摸了摸腰侧佩戴的那枚紫玉玉佩，念着冉白的容颜，如今，再无任何能阻拦她去追寻的脚步。云墨霄顾虑的种种，她在心中也反复思量过，即便无法估量会遇到多大的险阻，也不愿因此而放弃冉白。她不敢确定，如果她不去追寻他，是不是还能留有他的真心。

　　也许遇着困难了，她会苦恼，会不知所措，但现在的她管不得这些，只想赶到冉白身边，那时，再大的困难，她也不惧不怕，就算是去饮一杯鸩酒，她，甘之如饴。

　　云墨霄深深望了一眼蔚如璟，心中回想着昭九那句“留下于她，未必安全。”的话，绕过桌案，走到蔚如璟身边，神色温和下来，微笑着说：“先陪我走走吧。”

　　蔚如璟古怪地打量了云墨霄一眼，这些天，这些人似乎都很欢喜拉着她陪说话，陪闲谈，陪散步。不过她还是点点头，跟在云墨霄身后，慢吞吞地走在雍华宫别致的园子里，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路走着就不知觉来到儿时，蔚如璟和云墨霄最喜欢躲起来玩古怪小玩意的后花园。

　　“我记得，我六岁的时候，你才四岁大，为了跟我抢青草编的蛐蛐儿，险些没将我推到这湖里。”云墨霄指了指后花园不大的莲塘，轻笑着提起当年的事，“你那会儿力气就不得了的大，没有一星半点的地方像个姑娘家。”

　　蔚如璟经他这么一提也想起了儿时她与他在这片园子里做的那些糗事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不住地点头：“是啊是啊，当时我还纳闷呢，一个比我高比我壮的男娃娃，居然一点都不禁推。”

　　云墨霄并不生气，反倒继续与蔚如璟谈着儿时的趣事，负手站在那儿，看着乐不可支的蔚如璟不时地弯腰大笑，荷塘中初露碧绿的莲叶也似乎轻摇起来，凝视着蔚如璟覆满欢笑的侧颜，他真的，万分也不想让她去边关。

　　“北地寒苦，好生照顾自己。”云墨霄忽然说了句。
　　蔚如璟猛然打住大笑，愣神地望向云墨霄，他虽没看着自己，可那神色分明是在告诉她，她的要求，他允了。

　　云墨霄弯起食指，敲了敲蔚如璟的脑门，淡笑了下：“我封你为参军，去往边关，与杜莫朗将军，澹台冉白副将共御敌军。不过……”他转过身，正对着蔚如璟，打趣地勾了勾唇角，“我可是在这儿等着你哭着鼻子回来讨饶。”

　　“墨霄哥哥……”蔚如璟一下失却所有言语，感激也好，欢喜也罢，满满地涌入心头，哽在喉间，终了，只得了这一句轻唤。
　　而这个称呼，自从蔚如璟及笄后，就再没唤过，如今再从她口中听得，云墨霄却满心是一别恐再难逢的苦楚，即便相逢，也许那时的心境也不再与今日一般。

　　没察觉到云墨霄情绪的波动，神色的不对，蔚如璟欢喜地行了男子的跪拜之礼，声音清朗地有板有眼地念着：“微臣叩谢皇上，定不负吾君所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定不负吾君所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蔚如璟的声音仿佛久久回响在空旷的后花园上空，独留在后花园中久久不离去的云墨霄想着她临走前随口说的那句“为何这几日墨霄哥哥和爹爹都欢喜寻如璟念想些过往的事，不过偶尔想想，很是开心呢。”

　　蔚将军已经知晓了什么么？那个一手扶持着自己从登上皇位到帝位稳固，平叛乱，抵外贼的大将军，已经知道了这个他从小看大的孩子，却没办法保他周全了么？
　　云墨霄仰望着碧蓝的苍穹上孤寂的流云，心中喃语着，如璟，恐怕是我要辜负了你吧。

　　他一个皇帝，做到只能对大臣的来往睁只眼闭只眼的地步，是不是非常可笑。国初定，乱不得，他唯有舍弃，才能换取整个大局的稳定。从被施压，没有预兆地派蔚战怀为将军督战，到蔚战怀中毒负伤归来，那些如蛛网般的阴谋早就将他们死死得包裹住。

　　澹台傲连，婉妃，苏远山……云墨霄念着这三人的名字，明朗的眸子阴鸷之色渐渐浮起。

　　姒昭九站在院子中回绝了钱婆领来的一个富绅，合上小院木门时，心间猛然跃起浓到散不开的忧愤，伸手在胸口摁了摁，抬首望向皇城的方向，一阵风吹来，乌云飞丝，碎了那抹最深情的凝视，还有，无法掩饰的担忧。

作者有话说

　　参军参军，呼哧呼哧……
见面见面，哟喂哟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