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若愚》昸执

10、还书

　　月华如水，回家这些天来，天气好像都还不错。
　　齐若愚看完博雅的短信，刚刚回复，又听见短信提示音。原来是郁之衡要把书还给她。约好了时间和地点，她盘腿坐在床上想问题，一时，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出门的时候，齐若愚对着镜子傻笑，慢慢的，她又变成一脸苦恼的模样。这次回家，与以往真的很不一样。可是，她有点惧怕这样的不同。因为那个原因，让她更加怀疑自己。
　　郁之衡……瞿思杨……
　　瞿思杨……郁之衡……
　　她摇摇头，试图赶走脑中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

　　一路胡思乱想，看到郁之衡的刹那，齐若愚却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那一瞬间，她的呼吸似乎停止了那么一下。
　　郁之衡站在外文书店门口，长身而立，随意而自然。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只一眼便能够抓住你的目光。一见到齐若愚，郁之衡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他一步一步的向齐若愚走来，带着满身的光华。
　　齐若愚拽着自己的大包，慢慢也向那个方向走去。此刻，郁之衡的眸子，不似前几天的清澈明朗，倒像是一泓悠远深邃的泉水，流淌着默默的温情，她几乎要沉醉在这样的深泉里。
　　“齐若愚。”郁之衡看着有些脱线的女生，粲然一笑。
　　“你早到了啊~~”齐若愚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升温，她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刚到一会就看见你了。”边说边将手中的书递过来。
　　“哦。”齐若愚讷讷，顺着郁之衡的手臂往前看去，她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这件，这件衣服——”，再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的T恤，可不就是前几日的情侣装吗？
　　“衣服？”郁之衡瞬间了然，而后轻轻的笑，一脸无辜，“怎么了？”
　　“没，没什么。”本来的确觉得没什么——大街上撞衫的人还多的是呢。但是，此刻她却有些莫名的喜悦和不安。
　　“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郁之衡看看身边的人群和头顶的烈日，周全的建议。
　　“嗯，好啊。”她跟着郁之衡往前走。
　　“去什么地方？”
　　“你决定吧。”郁之衡摊开双手，“太长时间没回来，家里变化这么大，都快不认识了。”
　　齐若愚点点头，往前走。
　　郁之衡停下脚步，等齐若愚走上来。她不明所以的站定，看着郁之衡绕到她的左侧。一个小小的动作，齐若愚却明白这样做的原因。她对着郁之衡笑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感动还是什么。
　　齐若愚低下头，忍不住又笑起来。郁之衡瞥见身侧女孩柔和的侧脸，心情也明朗了几分。

　　最终还是停了下来，郁之衡望着门前的白胡子老人无奈的摊开双手。齐若愚前后望望，眨眨眼睛，“我们去对面吧，那边有一家很好玩的小店。”
　　郁之衡挑眉，不知道齐若愚说的“好玩”是什么概念，却也不问，只跟着在马路旁边张望的女孩子。
　　“啊，到了。”齐若愚舒了一口气。
　　郁之衡抬头便看见漂亮的招牌，花体的“APPLE TREE”很有美感。两人走进去挑了一个靠窗的藤椅坐下，齐若愚拿起菜单递给对面的人。
　　郁之衡看着做成苹果形状的菜单，苹果醋苹果茶苹果干苹果派苹果奶昔苹果沙拉……不得不承认，门口那个“APPLE TREE”相当的名副其实。
　　觉察到他好长时间没有说话，齐若愚忽然有些悔悟，“那个，没征求你的意见就过来了。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些？”
　　“没有，我只是在考虑要喝苹果醋还是苹果茶。”郁之衡不慌不忙的回答。
　　“这样啊，我一般都喝柠檬苹果醋，感觉还好。”
　　“那就和你一样吧~~”
　　“好，再加一个苹果干吧。酸酸甜甜~~”
　　“好……你很喜欢吃酸？”
　　“啊？”
　　“我是看你上次喝的橙汁，这个苹果醋应该也很酸。”郁之衡好奇。
　　“嗯。有可能，我真还没注意。”这么一想，这些年来，自己好像一直对热橙汁情有独钟。
　　郁之衡笑起来。
　　没过多久，两人的苹果醋就上来了。小鱼看着老板娘离去的背影，悄悄和郁之衡八卦，“刚才那个是老板娘。这家店是她一个人开的，很厉害吧~~”
　　郁之衡环视了一下这个并不大的空间，看得出精心收拾的痕迹。点点头，“地方有点难找，怎么发现的？”
　　“有次和博雅逛街的时候发现的。哦，博雅是我的好朋友。”博雅最喜欢到小巷子里淘宝，某次两人筋疲力尽的时候发现了这里，而后就记住了。
　　“哦。……味道不错……最近忙什么？”
　　“呃，在家里长霉。”吃喝玩乐的生活虽然轻松，却有些无趣。
　　长霉？
　　“那就出来晒晒太阳吧。”
　　“怎么舒服我就怎么来，心血来潮了就出来转转。”齐若愚随意答道。
　　郁之衡不答话，看着她笑。而她低头拨弄着柠檬片，并未发觉。
　　一时的安静。
　　却不觉得尴尬。
　　郁之衡望了望外面，“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雨。”
　　齐若愚条件反射般的望向窗外，却只能看见行人匆匆而过。至于下雨，没有任何先兆。她心想，也该下一场雨了。
　　小店里面循环播放着一首外文歌曲，干净的女声，舒缓的曲调，平淡清新中似乎又蕴含了无限深情。齐若愚用心听了一会，发现完全不知所云。
　　郁之衡看着齐若愚静静聆听之后轻轻皱起的眉头，“是德语。”
　　“德语？怪不得完全听不懂。”
　　“嗯。我也只能听懂几句，大概是类似‘遇见你是一件美好的事，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意思。” Du bist das Beste was mir je passiert ist, es tut so gut wie du mich liebst——这句话似乎是自己的心声，却不能一吐为快。
　　齐若愚有些意外，她怎么觉得郁之衡说得有些感慨，“哦，我只觉得很好听。不过，你是在德国留学的吗？”
　　郁之衡轻轻交叉双手，“在美国，曾经打算到一家德国企业去实习，所以就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德语。”曾经，他也会把自己的生活塞满了各种课程、实习。
　　齐若愚送去一个佩服的眼神，正欲说话，突然而至的雷声将她吓了一跳，沉闷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就开始落雨。邻座的人纷纷往外面看去，她笑道，“说的还真是准，这就下雨了。”

　　大雨哗然而至，倾泻千里的架势。除了车子，行人大都挤到路边的店铺门前避雨。一时小小的店里也挤进来不少人。两人望望门口，然后相视而笑。
　　“上次都忘了问你，你是什么专业的？”齐若愚的视线从窗外的水流转到对面人的身上。
　　“生物医学工程。”
　　“生物医学工程？”不是计算机。“所以你真的放弃了保送？”
　　“是的。保送的专业不是特别想学，所以就放弃了。”
　　齐若愚不禁钦佩起来，“嗯，厉害。”
　　“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比较有激情和动力。”
　　“这点倒是的。”齐若愚想到自己的经历，忍不住的赞同。“我刚上大学那会，对专业的概念挺模糊的。后来在家那一年，看了很多书，然后就喜欢上自己的专业了。真是奇怪。”
　　其实当时去吴越科大，是个深思熟虑之下却并不成熟的决定。选专业时也不是很用心，只是按照自己的成绩选了一个排名靠前据说前景也很不错的专业。大一大二都是一些基础课，差别还不是很大。大三的专业课开始时，她竟然产生了一种喜爱的感觉。
　　也许为了瞿思杨，她曾经走上了一条预想之外的路，但也正因如此，她见到了喜欢的风景。这样，算不算是一种成全？
　　“怎么会休学？”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啊？我大二暑假，出了点事情。”齐若愚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在一个镇上支教，然后，嗯，有一次骑车，东张西望的，撞在车上了。”
　　齐若愚是大一暑假开始支教的。当时是为了完成暑期社会实践报的名，也是想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于是她和同学跟着几个学长学姐走进了那个大山深处的小镇。去了之后是巨大的震惊和心酸，她不是不知道社会上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但是当事实毫无遮掩的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和残酷。
　　于是，她和其中的几个人决定以后还要来这个地方，哪怕是杯水车薪，有总比没有好。
　　可是大二的暑假，她却出事了。那时暑期已近结束，一天，她和一个同伴准备去县城给学校添置一些文具之类。两个人好不容易借到了两辆自行车——是那种高大沉重的老式自行车，骑起来吱吱呀呀的相当吃力，但聊胜于无。他们慢慢练习了一会才敢上路。她骑车在前面，一次往后看同伴有没有跟上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看路，就这样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
　　半阴半晴的天，惨淡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那样微弱。她想动弹却不得法，想着自己的家人朋友，听着同伴惊慌的叫声，就这样在疼痛中昏迷了过去。
　　后来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送到了县城的医院。在那里躺了约莫半天，再睁开双眼看见的便是母亲泛红的眼眶和父亲憔悴的脸孔。
　　再后来自然是转院，手术。康复的过程痛苦而又缓慢，但是比起之前预想的结局，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好了太多。
　　“后来回家了，家里人都担心到不行，就在家里待了一年。”她是早产儿，出生时瘦弱，小时身体也不是很好，家人本来就一直很注意她的身体状况。那次的事情几乎是投在家中的一块大石，但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满含担心。
　　虽然是淡淡的陈述，三言两语就讲完了那些过往，但郁之衡的心突然就焦灼起来。支教，受伤，休学。齐若愚看似平静的讲诉，但是她说得那样慢，该是心有余悸吧。还有眼睛里刹那的黯淡和迷茫，他心疼不已，为自己的这个问题而有些后悔。可是，他是那么想知道她的一切，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郁之衡静静的望着齐若愚，不掩饰自己的关怀和心疼。
　　齐若愚看着这样的目光，心里有些暖，她笑笑，“哈哈，那时候觉得自己太不小心了，骑个车也能骑成这样。不过现在都好了，都很好。”开始还有些自嘲，说着语气里面就带了感慨。
　　郁之衡还是沉默，只是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齐若愚也沉默下来。
　　终于，“那后来呢？”郁之衡声音发涩。他无意触碰她的伤痛，但是既然知道了这些，就想了解更多。
　　“后来啊~~嗯，休学一年很颓废。其实到后来那几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好了，有些无聊。不过大三时回到学校就好多了，那年暑假学校安排去到一个研究所实习，然后就是现在了。”父母和爷爷奶奶的态度，她总是要顾及的。所以大三暑假她报名参加了学校的实习项目。齐若愚一直是个乖孩子，但是那一次的受伤和之后瞿思杨的事情对她打击确实不小。家人看她情绪不高，一直都小心翼翼。她不能再任性的再去挑战家人的心理极限。
　　望着郁之衡关切的眼神，齐若愚忙补充，“后来我一直都很好的。那次出事，纯属意外。”说话间，神思又飞到了那座大山，大山深处的学校——那里有着外面看不见的美丽，以及贫穷。
　　“那以后呢，还会去吗？”
　　“其实吧，我还真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再去那里了，那次把他们吓得够呛。不过今年如果时间排得开，我想过去待一周。”齐若愚答得很顺畅，尽管空了一年，但她一直都不曾放弃这样的想法。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在自己身边诸事都安排好的情况下再考虑到那里。简陋的教室，可爱的孩子，出事后收到的温暖文字，这些都是她的珍藏。她想，去过那个地方的人，心里大都会放不下吧。
　　“以后去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啊？哦~~”齐若愚莫名其妙，“嗯，先不说这个了吧。你要去工作了吧，在哪？”她以后就很难见到这个人了吧。
　　“就在吴越啊。”
　　“不是吧？真好，那我们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了。”齐若愚笑得眉眼弯弯，整张脸都生动起来。郁之衡的心情也放松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齐若愚的笑还是因为外面的太阳。
　　夏日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大雨刚过，阳光便又洒一地明媚。
　　告别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郁之衡想着今天齐若愚带给自己的震撼和感动，只觉得那条小鱼有着用不完的力量和说不出的魅力。而齐若愚呢，却在困惑，怎么对着这样一个半熟的人，就讲出了自己不愿触及的往事。
　　她不知道，有一种知道，叫做“愿意让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