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若愚》昸执

1、 母校

　　“学姐，那你们学校少数民族的学生多不？”得到了一系列关于升学问题的答案之后，那个男生热切的望着齐若愚，抛出了这个诡异的问题。
　　是的，诡异，这一刻齐若愚突生如此感慨。话题转换如此之快暂且不提，难不成这孩子打算以后拐一个少数民族的小妹妹来做女朋友？齐若愚暗自思考，沉默几秒，终是给出答案，“有是有的，应该不算多，但是——也不少。”自己待过的两个班级都有少数民族的学生，这样的概率应该不大吧。
　　“啊？”男生迷惑的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学姐，一时蒙住了。“呃，谢谢学姐。”
　　谢天谢地，齐若愚在心中长叹。若是再继续问下去，她难保自己不会拍案而起：学弟啊，这个问题我没研究过啊！

　　这里是屏岛市树人中学的第一食堂，现在临时的高考咨询处。
　　何谓高考咨询处？学校的优良传统之一。
　　部分大四学生暑期回到高中母校当志愿者，给高三的学弟学妹们提供填高考志愿的参考意见——这是树人中学的一贯传统。在这个信息高度膨胀的时代，这样的传统颇有些多余的味道。想想那些问题，管它Google百度还是Q&A之后，得到的信息只多不少。但是传统之所以谓之传统，是因为保持得好，而且执行得也不错。这所百年老校的名声也许就是这样保持下来的：严谨，认真，务实。
　　其实大多是一些专业和工作相关的问题，两个字概括起来就是“未来”。也许活生生的人比网络上那些眼花缭乱的答案来得更加可信一些，而且学校里也不似高招会那般拥挤，所以此刻食堂里还是很热闹的。

　　齐若愚将目光投向周围，看着这些学弟学妹们。独自一人或者三五成群，脸上是大考过后的轻松和对未来的无限期许；自然也有考得不理想的人，又是另一番困惑和焦灼。
　　时间回到五年前的这个时候，她一个人在家里为去哪座城市而犯愁。她并没有过来咨询，也没有为专业而烦恼。那个时候齐若愚的左右为难，不过是一个选择罢了。只是那个让她为难的人，现在早已经不在身边了。
　　边喝水边走神，直到又有人在对面坐下，齐若愚回过神来。将杯盖拧好，同时认真听着面前小女生的问题——又是一个为专业而苦恼的女生。女孩子学什么专业好呢？哪里有什么标准答案。为工作？为兴趣？为理想？为科研？还是只为了一张毕业证书？因人而异。但还是认真分析着小女生的情况，仔细问过几个问题之后最终给出几所学校和觉得适合的专业。末了不忘加上一句，“这边有很多学校的学生在，你再去其他人那边问问看。” 毕竟也算是大事一桩，马虎不得。
　　一波未平，嗯，一波又起。刚送走这个犹在困惑的小女生，又有几个男生走上前来。
　　“学姐，你是哪个学校的？”
　　“学姐，那你们学校什么专业比较好？”
　　“学姐，我这个分数填你们学校会不会比较危险？”
　　“学姐，你们学校和国外大学的交流合作项目多不？”
　　“学姐，除了吴越大学还有哪些学校的物理专业比较好？”
　　“学姐，我看网上对你们学校的机械设计专业评价差别好大啊。实际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
　　“学姐……”
　　“学姐……”
　　齐若愚一边“享受”着一声声学姐的狂轰乱炸，一边在脑中搜寻着有用的信息，尽可能详尽的回答他们的问题。

　　眨眼就是中午，各位“百科全书”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吃饭。也有人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聊天，司秦也加入讨论之中，齐若愚望着那些陌生的脸孔，安安静静的吃饭，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
　　休学一年的结果是很多的错乱。譬如她不认识食堂里大部分的人，严格说来他们算是自己的学弟学妹；譬如她毕业时和自己班级的大部分同学仍不熟识，只能记住几个名字；譬如他们还没来得及相熟，便已经分别……
　　尽管如此，她仍然跟着那些送行的人，一遍又一遍的走着。学校里面那条主干道，一天之内不知道走了多少遍。饶是高大繁密的法国梧桐将道路遮了个严严实实，但粘腻烦躁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于是她逃了回来，在天气和心情将她身上的水分全部榨干之前，她逃了回来。
　　时光的河入海流，我们终将分头走。
　　——我们总是面临着太多的分别。

　　经过了一个上午的绞尽脑汁，疲惫之余大家也是感慨颇多。不知道是谁率先嚷嚷开来，“这群小孩子不得了，不过和我们差了四岁，但是思维方式差了4的N次方。有些问题，听得我都愣住了~~”之后是一片附和。
　　“嗯，有个小女生问我我们学校里面帅哥多不多。”一个沉稳的男声，颇有些无奈的味道。
　　“是啊，我这边也是。那些小孩子问完了专业之后就关心起人生大事啦！”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声音有些沙哑。
　　“看着他们，会觉得自己已经老了。青春啊激情啊梦想啊什么的，都没了~~”感慨，还有叹息。
　　……
　　齐若愚对着盘子中的鱼刺微笑，搁下筷子，和司秦示意了一下后走到门口旁边，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屏岛是座临海的城市，空气中总是浮动着淡淡的海洋气息。尽管现在已是夏天，但还未到高温时节，并不会觉得炎热以及难以忍受。此刻的食堂，只需将大门打开，就能够享受到纯天然的空调。
　　食堂正门前面是小篮球场，几个年轻的身影正在烈日下追逐、跳跃。再往前则是一个小山坡，曾经光秃秃的土色已经被一层浓郁的绿色覆盖。风穿过林叶，窜进食堂，带来阵阵清爽，也带来一点烦恼。齐若愚用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个时间去把头发剪短。习惯性的双手交叉，托住下巴，思绪飘忽了起来，飘向曾经的日子。高中，加上大学，八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轻飘飘的，在你还在徜徉时，时间已经流走，逝去。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八年呢？而那些青春年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抓不住，留不下，只有回忆留存。
　　我们在时光的河流里，渐渐模糊了现实和梦境；同时又在这样的糊涂和不明中走向了未知的明日。

　　正发呆的当会儿，眼睛却捕捉到一队老师的身影。待走近了一看，忙站起来问好。这一行不正是当年自己班级的各位老师吗？走在前面的是班主任，他们的化学老师。想及此她笑了起来，高一上半学期，因为上课时经常讲到单位摩尔，和蔼的化学老师就得了一个“摩尔”的绰号。但是她没来由的总会想到如来佛的耳朵，很喜感的样子。
　　“老师好。”她站在座位旁边，对看着自己的语文老师露出笑容。
　　不料语文老师一走过来就责怪自己的得意门生，“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在学校里天天学人家减肥啊？”脸上却是带着笑。
　　其他老师见状也停下脚步，看着面前已经大不相同的小姑娘，却还是记得这个小丫头曾经的努力和不服输，都走上前来。
　　没等自己回答，英语老师就拍着齐若愚的肩膀语重心长，“这个样子就可以了，不能再瘦了啊~~”
　　瘦？可能吧。最后这段日子，整理毕业论文、准备答辩，之后是大大小小的散伙饭甚至通宵K歌、打牌，还要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加上天气又热，每天只能踏实的睡上两三个小时。几天下来，身心俱疲。自己的脸色定然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的。
　　但是面对诸多老师带笑的目光，齐若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在关心的话语中不停的重复着“没有没有”，心里面却是暖暖的。
　　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英语老师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爬上了深深的纹路；数学老师的黑发已经掩盖不了那些银丝；语文老师言谈更加风趣，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关怀备至；最出乎意料的是体育老师竟然还记得她，想到自己曾经在课堂上那么不积极，心中顿时浮起歉意……
　　看着几位老师走上楼梯，心下暗自感慨：在心理上感觉自己还是几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随意的聊上几句，便会发现少了昔日严厉的老师们愈加可亲。

　　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只是不想说话，只是很想一个人待着。她索性走出食堂，在阳光下围着学校转起了圈子。
　　漫步在这个曾经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许多往昔像地下的泉水一样汩汩的冒出来。旧人旧事，如今都是光阴的刻痕。
　　曾经的宿舍、教学楼、艺体中心、图书馆、实验楼、田径场以及那些留下他们无数欢声笑语的小亭和长廊，齐若愚边走边看，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仿佛昨天还在球场上奔跑，几个女生很不顾形象的在场地上上演夺球大战。
　　——抢的是球，得到的却是不会再来的快乐。那些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无论过多久都不会黯淡。
　　实验室里，同桌和自己两个人凑在一起认真数纸条上的点数计算小车加速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多长时间没有联系彼此了呢？真不想让时间和空间把我们拉开，但是好像不可避免。是必然的无奈吗？
　　假山后面那个凹坑还在，博雅和她总会在体育课时偷偷跑到那个角落去聊天。两个女孩子分享着彼此的喜悦，交换着内心的小秘密，也相互安抚着那个紧张时期的情绪起伏。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每当我听到这首歌，总会记起你。
　　还有长廊上的追逐，阅览室里的安静，宿舍中的融洽，教室里面数不清的瞌睡……
　　一幕一幕如电影画面般的轮番浮现，走一路想一路，乱了的心慢慢柔软起来，夹着丝丝的酸甜。
　　她突然很想念瞿思杨。在经过瞿家门口的时候没有，在和杨阿姨聊天的时候也没有，在过往那么多或明朗或委屈的日子里都没有过的想念。
　　瞿思杨，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调皮鬼，那个曾经坐在她后面的大男生，那个占据了她几乎所有年少时光的大男孩。
　　此情此境，此时此刻，我只是偶尔记起你，然后静静的想念你。
　　思念无声，青春——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