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心》斯木

15、第十一章 虞美人

　　凉州城不是很大，但马车却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停下来，凌笑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马车外一点声音都没有，凌笑也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他推开马车门，发现车夫和那两个美丽的女人都没了踪迹。
　　凌笑跳下车来。马车停在一个园子外，虽然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这个园子里却依然郁郁葱葱，空气里隐隐有着花的甜香。
　　园子里很静，凌笑推开门。柴门未锁候君来。
　　园子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显然被照顾得很好。一阵风吹过，枝叶微颤，凌笑也感到有丝凉意。风中忽然传来一阵琴声，凌笑沿着琴声向里走。
　　园子的设计采用的是传统的藏匿法，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突然使人眼前豁然开朗，颇具匠心。
　　穿过一条腊梅纷乱的小径，凌笑看到了一个亭子。亭子十分精致，却远远不如亭中的人精致。凌笑仿佛已经呆住了。
　　月光洒在亭中，洒在人身上。月下看美人，本来就是最动人心的一景。更何况，眼前的美人实在是美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她没有看凌笑，专注地弹着琴。她的肌肤光洁如玉，脸颊还隐隐透着红晕。虽然五官看不了十分真切，但是那份风姿，那种感觉，足以令每个正常的男人神魂颠倒。
　　凌笑有些吃惊，却不是因为眼前的绝色而吃惊，他吃惊的是她的神态间竟然和秦心有几分神似。当然她比秦心要美很多，但是眼神中那种迷惘的感觉，让他第一时间想到秦心。
　　凌笑笑了笑，除了笑，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打断美人的琴声似乎太刹风景，他径直走到亭中的石椅上坐下，眼前果真是一桌好菜。
　　琴声嘎然而止，美人回眸一笑。一笑百媚生。
　　“除了竹棚子的小煎排骨外，开水白菜是蜀清馆的大师傅熬了七天的汤汁做成的。”美人的声音是柔软甜美的苏州口音。
　　凌笑笑道：“秋风醉蟹是□□的，珍珠翡翠汤是寒舍的……”他夹起一只卤鹅翅闻了闻，“恩，潮州卤水人家！”
　　美人嫣然一笑，道：“还有上好的青梅酒，公子果然是行家。”
　　凌笑淡淡道：“我不是行家，我是个刹风景的人。”
　　美人微微诧异道：“哦？”
　　凌笑笑道：“明月，琴声，佳肴，美酒，还有绝色，任何一个男人都应该醉了。”
　　“公子未醉？”
　　凌笑道：“若是醉 ，这句话我就不该出口。”
　　“哪句话？”
　　“你究竟是血衣教还是死神的人呢？”
　　美人蹙眉道：“公子果然是刹风景的人。”
　　凌笑道：“就算要卖了自己，至少也要把东家问清楚。”
　　“公子愿意卖了自己？”
　　凌笑笑道：“美人不是也卖了自己？”
　　美人莞尔道：“公子看来聪明了许多。”
　　“那么你对聪明人说话是不是应该干脆点呢？”
　　美人款款在凌笑身边坐下，替凌笑斟上衣杯酒。红袖过处，幽香扑鼻，竟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太平镇中，据说花语姐姐未能劝动公子，不知道我虞香可能让公子稍有动心？”
　　“虞香？好名字，你们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好。”凌笑笑道，“眼前就是你们开的价钱？”
　　虞香道：“难道我不如那位秦心姐姐？”
　　凌笑道：“好，好，你们想得实在周到。”
　　“那公子的意思是？”虞香道。
　　“就算我真的要卖了自己，”凌笑冷冷道，“也要等另一个买家出了价钱再说。”
　　虞香幽幽叹了口气，道：“徒生倾国貌，竟未动君心。虞香也不再多说了，其实我家主人早就料到公子必定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虞香是留不住公子的。”
　　凌笑笑道：“想不到你家主人却也是我的知己，说不定他亲自来留我，我就留下了。”
　　虞香道：“公子很快就会见到我家主人的，不用心急。”
　　凌笑道：“我只怕他比我更急。”
　　虞香笑道：“我家主人还有一句话要带给公子。”
　　“什么话？”
　　“薛无影很快就死定了，谁保护他都没用。”
　　凌笑走了。不管虞香说什么，他都会走的。他本就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不是女人留不住他，是他自己留不住自己。
　　他相信方无，这个不爱说话的少年，内心却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他一定可以保护好小薛，所以凌笑不急。
　　说是不急，凌笑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回去的时候自然已不会再坐他们的马车。好在附近有个码头，凌笑决定坐船去苏州仁义山庄。
　　码头上很多人，大半都是去苏州的，自然是各门派前去参加武林盟主大会的人。凌笑上了船，坐在角落，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船上有着各大派的许多成名英雄，有谁会注意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
　　凌笑感觉很自在，斜靠在船舱上，伸长双腿，懒洋洋地望着岸上的风景。江水两岸，开始有了春天的气息，柳树冒出了新芽，有些早熟的桃花已经透出淡淡一抹粉红色，几只鸭子在靠岸的水里嬉戏，农民们在田里忙活。凌笑感到心情轻松起来。天那么蓝，水那么绿，花那么美，不管人生有多大的烦恼，也应该让自己快乐起来的。
　　这时，一只秀气的脚踩在了凌笑的脚上，脚的主人是个同样很秀气的女孩子，穿着一件雪白的披风，她丝毫没有感觉，兴奋地拉着旁边一个英俊少年，看着岸边的风景。
　　凌笑只好微微咳嗽两声，道：“姑娘，在下绝对不是故意把脚放到你的脚下，碍着姑娘的脚落地的。请姑娘原谅在下的不小心，高抬贵脚，放过在下。”
　　那女孩子回头看了凌笑一眼，再看了看自己的脚，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冷哼一声道：“你可知道本姑娘是什么人？敢在本姑娘面前油嘴滑舌！”
　　凌笑冷冷道：“我不认识你是什么人，我只是让你把脚拿开。”
　　那女孩子脸都气白了，怒道：“你敢这样同我说话？”
　　凌笑冷笑道：“不敢我就不这样说了。”
　　那英俊少年怒吼一声道：“这位姑娘乃是雪山派掌门的千金‘雪山神女’白晓晶。你竟然敢对她无礼？”
　　凌笑道：“你和她一样笨，我都说我不敢就不会做了。我做了就说明我敢。”
　　少年的脸刹那间涨红，怒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话到这里，他突然闭了嘴。因为他想起这句话出口势必还要被凌笑抢白一顿。
　　凌笑大笑道：“你终于学了一次乖。”
　　少年愤然拔出腰间的剑，直刺凌笑前胸。船上的空间很小，但这少年的身手却丝毫未受影响。他手腕一抖，剑又急又稳。凌笑的速度却比他更快，他的剑刚到，凌笑的人已退后两尺。少年咬了咬牙，第二剑去得更快。
　　这时只听那白晓晶喊道：“三师兄，住手！”
　　少年吃了一惊，收住了剑势，道：“师妹，你为何……”
　　白晓晶没有看他，却柔声问凌笑道：“你是哪个派的？你叫什么名字？”她的脸居然还红了。
　　凌笑冷冷地看着她，道：“我不想告诉你。”
　　少年只道白晓晶会发脾气，他知道自己这个千金般珍贵的小师妹脾气出了名的不好，从小便被师兄们宠惯了。可是白晓晶不但没有发脾气，声音反而越发温柔，道：“你……你心情不好吗？”连凌笑都忍不住感叹，女人的心情变化实在太快。刚才还凶巴巴的母老虎，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温顺的邻家小妹妹。
　　凌笑微微点了点头，又坐回角落里，不再说话。
　　白晓晶在凌笑的对面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凌笑出神。凌笑有点尴尬地转开脸，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船上其他人都没有怎么留意刚刚发生的事，雪山派的名气虽大，但这毕竟只是少男少女之间的一些小小的纠纷，大家都当成笑话看看罢了。
　　只有两个神刀门的弟子窃窃谈笑道：“想不到那穷小子竟然不识趣，浪费人家雪山派千金的好意，当真是不解风情……”
　　“不过他的武功似乎还不赖，不知道是哪个派的。”
　　“那点武功算什么，师傅最近练成的刀法才真正是神功盖世。”
　　“你不要说了，要是被师傅知道……”
　　白晓晶身边的那个少年，正是雪山派的三弟子李力恒。除了白晓晶外，他在雪山派中年龄最小，入门却很早，因此很多后来入雪山派的弟子，年龄虽然比他大，却也要尊称他一声三师兄。李力恒不仅同白晓晶青梅竹马，武功也在江湖新一代少年侠客中名列前茅，很是得其掌门的喜爱。
　　李立恒轻声问白晓晶道：“师妹，你为何不让我教训教训那小子？”
　　白晓晶俏脸一红，随即正色道：“爹这次好不容易才同意让我们单独出来，还是少惹点事好。”
　　李立恒“嗯”了声，他当然明白这决不是白晓晶的真正想法，这次两人出来，一路上惹祸的都是她。但他更不愿意相信，师妹是看上了那又穷又脏的臭小子。
　　“师妹，我看这次武林盟主的位子定非师傅莫属了。”李立恒知道这件事才能将白晓晶的注意力从凌笑身上拉回来。
　　白晓晶的父亲，雪山派的掌门白万剑正是这次武林盟主的四位候选人之一。
　　白晓晶果然不再看凌笑，她哼了一声，道：“那当然，南宫三公子虽然惊才绝艳，才华横溢，但毕竟还是个年轻人，资历尚浅，经验也不够。而那自命游侠的\\\\\\\\\\\\\\\'醉仙\\\\\\\\\\\\\\\'沈七，虽然武功不凡，锄强扶弱，抓了几个有名的大盗，在江湖上十分有威望，但是他总是在喝酒上出事。”
　　“不错，上次他在河南开封喝醉了酒，竟然错把镇北镖局的人当强盗给揍了，如果不是薛重影薛公子恰好路过，制止了他，闹出去真是个大笑话。”李立恒道。
　　“上次同我爹在苏州见过了薛公子，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气度非凡。可惜他执意不做武林盟主，要不我看也不是不行。有这种大家之风，武功反而不重要了。”白晓晶笑道，模样甚是娇俏。
　　李立恒不禁心神一荡，定了定神，才道：“不错，如果薛公子要做武林盟主，江湖上也不会有谁不服气。”
　　“谁说的？老子就不服气！”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手执一把金色大锤，威风凛凛，宛若天神，“江湖上凭的就是谁的武功高，人品好管个屁用，又不是找女婿！薛重影这种柔柔弱弱的小毛孩，只适合读书吟诗。他又没他老子那么厉害的武功，自然是不配做武林盟主！”
　　李立恒冷笑道：“原来是‘巴山三雄’中的‘大雷神’雷向天。想必阁下是认为自己武功足够高，想来做这个武林盟主！”
　　雷向天竟也不恼怒，大笑道：“老子有自知之明，武林盟主是做不了，但是老子就是不服你们说的那几个人，包括你家老爷子白万剑。”
　　李立恒怒道：“你休要对我师傅无礼，否则……”
　　雷向天道：“你这个小孩子也不用恼，除了碧霞宫的花月幽花公子，老子是谁都不服的！”
　　李立恒呵道：“那碧霞宫算个什么东西，只会搞些神神秘秘的花样，成天不敢以真面目见人。我看简直就是个邪教，算不上名门正派，真不知道薛公子怎么会把那花月幽推选为候选人！”
　　“放屁！”雷向天怒道，“你家老爷子自以为了不起的雪山剑法，在花公子手下连百招都走不过。”
　　白晓晶已经气红了脸，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和那花月幽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雷向天道：“我哪有那个面子同碧霞宫攀上关系，只不过我有幸得见过花公子‘追月神功’的厉害，佩服至极！”雷向天又呵呵一笑道，“你家老爷子出手我也见过，自然知道他同花公子相比，还差得远呢。所以这次大会，你们两个小孩子去凑凑热闹就好，你家老爷子根本就不用去了。”
　　李立恒大吼一声：“找死！”正要拔剑，只听船外扑通两声响，船身开始摇晃起来。
　　众人都吃了一惊，走出船舱，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船家已经不见了踪影。“刚才的声响，必定是那两个船家跳入水中发出的。”李立恒道。
　　雷向天奇道：“他们为何要跳入水中？”
　　船上有个满脸紫气的汉子道：“他们在船底砸了个洞，想要沉掉此船，自然要在我们发现之前溜掉。”
　　雷向天望向紫脸汉子，突然朗声笑道：“原来是海鲸帮的海烈海帮主！有海帮主在，这点船上的小问题我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海烈冷笑一声，脸上却露出颇为得意的神情，他脱去外衣，道：“我下去看看这船是否还能修。”说完，纵身一跃，滑入水中，众人只听到十分轻微的一声水响，竟不见丝毫水花。
　　“好水性！”众人都不禁暗自赞道。这时水底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船身更加剧烈地摇晃起来。众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见水底慢慢渲染开一片鲜红，几块残缺的血肉从下面浮了起来。
　　“帮主！”三名海鲸帮的弟子惊呼着，想要跳下水去打捞那些残肢，被李立恒拦住。李立恒吼道：“找死呀你们！”
　　这时船身晃荡得更加厉害，轻功差些的几个人已经失足掉下了水。还没来得及跃身而起，又听几声巨响，血肉横飞。船上众人也不禁慌了神，不少人脚底已经开始湿了，船正慢慢往下沉。
　　船不过是在江上，要游回岸边本不是什么难事，轻功厉害的，借助根木板，几个纵身，也能上岸。可是，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水下究竟有多少埋伏，有怎样的机关，尚未搞清楚。难保不一下水，就同刚才几人一样丢了性命。
　　当众人进也不是，等也不是的尴尬之时，凌笑依旧缩在角落，嘴角淡淡一抹笑，出神地望着远方。
　　而远方，当真竟驶来一艘船。
　　一艘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