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心》斯木

12、第八章 蓦山溪

　　秦心一出门，凌笑就醒了，然后躺在床上发呆，直到秦心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夜晚。
　　凌笑从床上弹起，直接由窗子窜出。一出到外面，凌笑立即就发现不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秦心还是站在原地发疯一样的哭喊着，凌笑飞身上去，拍了她的穴道，用手指扣住她的脉搏，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了过去——恐怕再晚一会儿，秦心就会被活活吓疯。
　　凌笑将秦心抱回房间，替她推拿了一阵血脉，秦心才完全从惊吓中清醒过来。
　　凌笑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她，没有出声。
　　秦心却明白凌笑的意思，她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对不起，我没见过死人……”
　　凌笑勉强笑了笑，道：“你在房间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不要！”秦心又尖叫起来，“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凌笑看着秦心吓得苍白的脸，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睛中的惊恐还未退去——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他只能柔声道：“外面可能有更恐怖的情形，所以你还是……”
　　“不，”秦心紧紧抓住凌笑的手，“有你在我就不怕。”
　　凌笑只好拉住秦心的手走了出去。
　　很快他们便发现，除了他们两个人，太平客栈里面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掌柜死在柜台后，伙计死在楼梯上，厨子死在厨房外，住店的客人死在房间里。掌柜，伙计和厨子同翠喜一样，是被一刀砍掉脑袋死的，客人却是被毒死的，而且是入喉即死的烈性毒药，难怪他们没有听到杀人的动静。
　　秦心这次果然没有尖叫，她死死拉紧凌笑的手，低头盯住自己的脚尖，不停问道：“怎样了？看到什么了？” 如果不是满眼的死尸，凌笑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现在当然笑不出来。凌笑沉声道：“我们去客栈外面看看。”
　　两人走出太平客栈，在镇上走了一圈。太平镇并不大，很快就走完了。果然如凌笑所猜测的，整个太平镇的人都死了。这个原本热闹的镇子转眼间竟然变成了死镇。
　　除了远处山上隐隐传来的狼嚎声外，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再加上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秦心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不敢往其他方向看，只好紧盯着凌笑的胸膛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凌笑的眼睛静静盯着那些各式各样的尸体，嘴角边不自觉地扬起一丝诡异的微笑。思绪似乎飘了很远。当他听到秦心的话时，才回过神来，笑道：“当然是继续睡觉。”
　　“睡觉？”秦心大叫道，“现在竟然还要睡觉？在哪里睡觉？”
　　“当然是回房间睡觉，难道在这外面陪这群死人睡觉。”
　　“可是……”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睡够觉。而且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凌笑竟然还伸了个懒腰。“你……”秦心发现自己都快被他气晕了。
　　“你要是不想睡就算了，我去睡觉了。”凌笑竟然真的往客栈走。秦心自然只有跟着他走。
　　秦心满肚子疑问，可是并没有机会问出口。因为凌笑竟然真的倒床就睡，仿佛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秦心原本以为自己睡不着，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死人，从来没有如此恐怖的经历。何况，现在这个镇上除了她和凌笑，已经没有了一个活人，却有几百个死人。
　　凌笑已经睡得像个死人。
　　恐惧似乎也抵挡不过疲惫。秦心是真的感到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所以她也很快就睡着了。
　　秦心是在温暖的阳光中醒过来的——凌笑打开窗，阳光便照了进来，照在秦心脸上，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就看到了凌笑的笑。他还是笑得很好看，很随意。
　　“今天是个好天气。”凌笑笑道。
　　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冬日里的阳光格外美丽，因为温柔所以美丽。
　　可是昨晚的事呢？凌笑竟然一点都不在乎吗？秦心还没有回过神来。
　　凌笑抚弄了一下秦心的头发，笑道：“发什么呆？趁这么好的天气我们赶紧动身下山。”
　　“可是……”
　　“我在外面吃早餐等你。”凌笑大步走了出去。难道他真的已经忘记了昨晚发生过的事？外面哪会有什么早餐给他吃？
　　秦心出门时是鼓足勇气的，毕竟外面有那么多的死人。花园里就应该有一个——翠喜，那个被砍掉脑袋的丫头。可是秦心竟然没有看到死人，反而看到几个活人。花园里，有一个园丁在浇水，有一个丫头在扫地，还有两个客人在喝茶。
　　秦心当然想不通，谁能想得通。每个人看起来都正常得很，倒是秦心吃惊的样子看起来很不正常。那个丫头居然还给秦心行了个礼，道：“秦姑娘，早上好。”不是翠喜，是张陌生的面孔。
　　“你……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秦心问道。
　　丫头嘻嘻一笑，道：“秦姑娘和凌少爷在这里住了几天，我们当然认识二位了。”
　　“可是……”秦心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那丫头又道，“凌少爷已经出去了，想必是在对面的韩包子吃早餐呢。”
　　不错，太平客栈对面就是韩包子。凌笑和秦心在那里吃过东西。
　　秦心赶紧冲了出去，她怕她会发疯。跑出客栈时，掌柜竟然也同她问了一声好，可是却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掌柜。
　　太平镇本来就是个繁华的小镇，虽然太阳刚刚升起来不久，街上已经十分热闹。卖菜的，卖烧饼的都在大声地吆喝；小姑娘媳妇牵着手在卖花粉的摊位前流连；就连平时开门稍微晚些的赵记当铺都已经敞开了大门，引来两个小乞丐在外面唱快板。阳光洒在每一个人脸上，一派安宁景象。秦心几乎要以为昨晚只是一场噩梦。
　　凌笑果然坐在韩包子的小摊上，正招手让她过去。
　　“你不是喜欢吃这里的包子吗？我已经让老板帮你现蒸了两个。”凌笑笑道。他拉秦心的手坐下，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来啦，热乎乎的包子。”老板已经把包子端了上来。韩包子的老板和伙计只有一个人，上次秦心来的时候还和他说过话。但是现在这个韩老板却不是秦心上次看到那个，她看着凌笑，希望凌笑可以给她答案。凌笑却似乎认为这一切都是很正常的。
　　“你看着我干吗？我的脸又不是包子！”凌笑笑道，“快吃吧，如果凉了就浪费人家韩老板一番心意了。”
　　“不错不错，包子就是要趁热吃。”新的韩老板在一旁笑嘻嘻道。
　　秦心狠狠瞪了凌笑一眼，赌气似地三五口就把包子吃完，险些噎到。凌笑还是该死地笑着，替她拍了拍背，放下几个铜钱，拉起秦心便走。
　　出镇，下山。满眼山色，青翠欲滴，迥然不同于北部雪山的巍巍气势，仿若一着绿裙的少妇，万千姿色，眉梢眼角，暗藏春色。
　　凌笑咬着草根，一摇一晃地向着太阳的方向走，走一段，又停下来等等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秦心。
　　直到发现秦心的脸色有些苍白了，凌笑才在路边坐下来。
　　“好了，有什么问题你现在问吧。”凌笑望着一脸气鼓鼓的秦心，笑道。
　　秦心坐在凌笑旁边，拍打着自己酸痛的小腿，道：“这么奇怪的事情你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的样子？”
　　“本来就没有什么奇怪。他们这样做不过是给我的提醒而已。”
　　“提醒？”秦心道，“你是说血衣教？”
　　凌笑点头道：“他们本来只是在这里设了个秘密的窝点，说明当时他们的势力还不算大。但是昨晚他们杀光了整个镇的人，总共用了四十五种手法，包括了唐门的毒药，五虎断门刀，小鬼斩头刀，苍山三鹰的铁鹰爪，江南红粉蜂的失魂粉……他们是想告诉我，这些人都已经加入了他们，他们现在的势力已不在当年的血衣教之下，如果我识相，就应该早点与他们合作。”
　　“那今天早上那些人也是他们的人？应该就是昨晚那些杀手。”秦心道。
　　“恩。”凌笑赞许地看着秦心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秦心的脸红了，竟然说不出的可爱。
　　凌笑的心仿佛也漏跳了一拍。他笑道：“至少我认识那个韩老板，就是唐门中最精通配毒的‘毒王妙手’唐妙。”
　　“啊？”秦心跳了起来，“那我们吃的包子……”
　　“你放心吧，”凌笑笑道，“如果有毒，我就不会让你吃了。他们并不想毒死我们，只是让我知道，这里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地方。他们当然不只想要这里，他们要的是整个江湖，他们会把整个江湖都变成和这里一样。”
　　“所以就要杀那么多的人？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秦心叹道。
　　凌笑冷笑道：“杀这些人算什么，被人杀的都是弱者。他们无力反抗命运，死了也无人关注。”
　　“那天理呢？”
　　“天理？有天理还会发生这种事吗？没有人会认为这样不对。”
　　“即使有也只能无奈，谁也做不了什么。”秦心叹道。
　　凌笑笑了笑，不说话。
　　“他们不怕你暴露他们的秘密？”秦心问道。
　　凌笑摇头。秦心拉起他的手笑道：“那或许是因为你心里也有秘密。”
　　凌笑大笑道：“鬼丫头，快走吧，照你这个速度我们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
　　秦心嘟起了嘴，道：“我已经尽力了，我好想坐车啊！”
　　刚说完，他们就听到了马车的声音。一辆马车正从山下奔驰而来。马车跑到他们旁边就停了下来。车上跳下来一个英俊少年，凌笑笑道：“原来是你。”方无道：“上车再说。”
　　车厢里还有一个人。一个秀美的少女，穿着鹅黄色的短袄，一看就知道是京城无针坊的精品。只见她一双美目灵活至极，左顾右盼。见到凌笑和秦心也大方得很，拉着秦心在一边唧唧喳喳说过不停。
　　“你就是秦姐姐吗？我叫盼儿，林盼儿。我……”林盼儿说话像个小燕子，又快又急。
　　方无无奈地摇摇头，同凌笑道：“我们还是去外面说话吧。”
　　凌笑笑道：“不错，女人说话，男人还是躲远些。”
　　两人轻飘飘跃上车顶，互相对看一眼，都暗自为对方的轻功叫好。
　　“这次换成你捡到一个漂亮的女人了。”凌笑笑道。
　　方无皱了皱眉头，道：“她是小薛的干妹妹。”
　　“我们到了凉州城就遇到了她，后来……”方无顿了顿。
　　“后来你喜欢上了她，让小薛一个人回去了。”凌笑拍掌笑道。
　　方无赶紧摇头道：“我打赌输给了她，要陪她七天。刚好小薛家里有人来接他们，所以……”
　　凌笑笑道：“看来这个丫头不简单，能让你输给她！”
　　方无道：“她说她可以用五两银子在‘海月馆’吃一顿状元全席。”
　　凌笑道：“‘海月馆’的状元全席要两百两银子。”
　　方无道：“她还说她能把我那根铁棍拿到‘冷霜阁’去换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凌笑这才注意到方无上次那根铁棍已经不见了。“‘冷霜阁’的兵器最便宜的也要一百两银子，所以你当然不信。”
　　方无点点头。“结果呢？她都做到了？”凌笑道。
　　“不仅如此，‘海月馆’的大老板还亲自端菜上来，而在‘冷霜阁’换来的是‘冰神’。”方无道。
　　凌笑似乎也吃了一惊，道：“那把用千年冰山下的玄铁炼成的‘冰神’，江湖排名第一的神剑？‘冷霜阁’的镇店之宝？”方无无奈地点头。
　　凌笑大笑道：“我知道了。”
　　“林盼儿就是江南首富‘财神菩萨’林天敖的独生女儿。‘海月馆’和‘冷霜阁’都是她家的产业。”
　　方无道：“看来是你的话，就不会上这个当了。”
　　凌笑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想上这个当。看来那林家大小姐是真的很喜欢你，要不不会费这么多周章要留你陪她几天，还把‘冰神’给了你。”
　　方无皱着眉头道：“我不会要的。”
　　凌笑笑了笑，道：“你叫了马车，急着赶上来找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凌笑点头道：“不错，他们看来要趁这次武林盟主大会在江湖上重新崛起。”
　　方无看着凌笑的眼睛道：“所以我们应该立即赶到仁义山庄去。”
　　凌笑道：“你担心小薛？”“难道你不担心？”
　　凌笑笑了。他知道他们二人都是外表上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的样子，实际却把友情看得很重的人。流浪在外的浪子，不知家在何方，不知亲情为何物，而爱情，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只有朋友，他们才感到真实，可以把握。
　　“去是肯定要去的，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担心。”凌笑道，“小薛虽然不会武功，但却是个心思缜密，聪明绝顶的人，难道你看不出来？”
　　“我只觉得他是个老实的书呆子。”方无笑道。
　　“那只是因为他天性纯良，待人以诚。”凌笑道。
　　方无笑着点头，十分开心的样子，仿佛凌笑说的是他一般。凌笑愣了愣道：“你陪林大小姐的日子今天是第几天？”
　　“第六天。”方无的脸色又暗沉下去，很不耐烦。
　　凌笑笑道：“快进城了，我们进车厢去吧。”
　　二人回到车厢，发现秦心和林盼儿已经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相谈甚欢。女人啊女人，友谊总是建立地很快，却不知能坚持多久。
　　马车驰向城里。方无呆呆望着车窗外。
　　秦心看着他。清秀的五官，明亮的眼睛却有着说不出的忧伤，嘴角上扬，满是倔强。秦心心想，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一定是个不太开心的故事，才使得这个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少年如此压抑。
　　凌笑也在望着秦心出神，她却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