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聚散终有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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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在即，人终日忙碌不堪，当日更是一夜未眠，早早就起来更衣梳妆。
换上朝服的那一刻，我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身份将变，此生已不可能再与皇宫脱离关系。而对凌晞的愧歉也越来越深，是我背叛了他和我当初许下的诺言。
吉时已到，在承乾门内站定，待内监将册印放至节案，我入承乾宫跪下。
“宣册！”
宣册女官宣道：“朕惟乾行翼赞。必资内职之良坤教弼成。式重淑媛之选。爰彰彝典特沛隆恩。咨尔瓜尔佳氏、敏慧夙成。谦恭有度。椒涂敷秀。弘昭四德之修。兰殿承芬。允佐二南之化。兹仰承懿命立尔为宸妃。锡之册印。其尚只勤夙夜。衍庆家邦。雍和钟麟趾之祥。贞肃助鸡鸣之理。钦哉。”
“授册！”
宣册女官捧册授侍左女官，侍左女官跪接后再授予我。
之后又有一道旨意，只听内监尖声道：“上谕，即日起，承乾宫更名为关雎宫，赐予宸妃瓜尔佳氏居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当年的无心之谈，竟被他牢牢记住，感动之余，我更多的是内疚，深感自己愧对于他的一番情意。
“谢主隆恩！”
行六拜六跪三叩礼，我心力交瘁地抓住玉瑶，让她快些扶我回屋休息。
一盏茶后，帘外传来南烛的声音：“主子，皇上赐的宫女来了。”
我勉强起身来到明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娘娘！”
定睛一看，竟是多年不见的画屏、锦尘和兰馨，当年服侍我的她们复又回到了我身边。
忙让三人站起，我又惊又喜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们！”
“我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天。”画屏的眼眸含着泪。
紧握住画屏的手，又看了看锦尘和兰馨，我由衷地一笑：“你们回来了真好。”
兰馨说：“可惜竹氤不能再伺候主子了。”
画屏解释：“你不见了以后，皇上把我和锦尘叫了回去，让我们和兰馨竹氤一起伺候他，后来竹氤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那是她的福气。”想起身边还有玉瑶，我接而向画屏她们介绍，“这几年一直是她陪着我，你们以后就情同姐妹吧。”
众人皆点头应下。
还在适应新的身份，我别扭地道：“说实在的，我不习惯别人叫我娘娘，你们叫我主子也怪得很。”
“时间一久自会习惯的。”
“你和我本是多年朋友，当年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我面向画屏。
画屏劝道：“可是这不合规矩。”
“锦尘她们在潜邸时就是叫的福晋，如今改叫主子是应该的，可你和她们不同。”
“画屏姐姐，你和主子感情深，是我们比不了的。”锦尘附和我。
我故意一哼：“给你面子你还不要。”
画屏见我心意已决不好再劝，只好答应：“可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得按规矩来。”
“我当然不会为难你，就按你说的来。”
通过画屏，我才大概知道离开的那些年是个什么情形。
当年佑礼趁先皇养病时休了我，后来被先皇发现，先皇大为震怒，因此龙体大伤，不出两年离世。夺嫡之战佑祺战败，从此挂个闲职，再也不问朝政。十一阿哥佑祎获封诚郡王，十阿哥佑禃获封恒郡王，八阿哥佑祦和十三阿哥佑祥获封贝勒，与我结下梁子的六阿哥佑祹被贬守陵，永不还京。
也正如皇后所言，刚失去我的佑礼心急如焚，毫无心思处理政务，在苦苦寻找始终没有我的消息后精神变得失常，甚至一病不起，太后要求他迎娶侧福晋冲喜，人才缓慢有了恢复。
佑礼守孝三年后，太后以皇嗣单薄为由规劝佑礼选秀，这才有了宛妃的出现。而宛妃因为气质和我相似，又弹得一手好古筝，一度宠冠后宫，使孟淑视其为劲敌。
而我的同学们境况如何，却无法从旁人口中知晓，只能自己亲自一问。
两天后，我和晓池取得联系，相聚在皇后宫中。
“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
“还行吧，马马虎虎。”
拿起茶盏，我笑着打趣她：“听说你如愿嫁给了佑澈？”
“你听谁说的，我姐姐？”
“宫里想听什么消息听不到？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我让画屏拿上贺礼。
“这怎么好意思，你册封我还没送礼物的。”
“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对了，你们几个最近有见面吗？”
晓池诧异地反问：“你不知道吗，她们都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我惊诧得手一抖。
“三年前，我们偶然发现了回去的办法，除了我和千落，其他人都回去了，还有维亚。”
“你们找到了什么办法？”
“在前朝古书里找到的。”晓池可惜地道，“只是你怕是不能回去了，机会只有一次。”
“本来也没打算回去，不回去也好。”我无所谓地摇摇头。
“以你目前的情况，就是给你机会估计你也不会回去。”
“倒是你和千落，竟然还想留在这里。”我好奇地看向她。
她红着脸回答：“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再说和佑澈在一起，舍不得离开他。”
“还好你们还在，不然我连个现代的朋友都没有了。”想起另一个名字，我随口一问，“你刚才还提到了维亚，她怎么了？”
“她和蓝祁一样……不在了。”晓池黯然失色。
茶盏砰然坠地，我瞪大双眼盯住她，大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婚后不久，维亚和恒郡王的感情越来越淡，再后来因为难产去世了。”
“我走之前他们明明感情很好，怎么会突然……”
晓池为维亚惋惜不已：“恒郡王新纳了一房侧福晋，三番两次伤维亚的心，把她折磨得没有人样……只能说不能太相信男人的感情。”
昔日举案齐眉，今夕惨遭抛弃，老天你实在对维亚太过残忍，开到荼蘼，花落成泥。
“你变了。”晓池顿了顿，“我感觉你没以前快乐了。”
喝一口热茶，我一声叹息：“如果你经历过和我同样的苦痛，想必也不会快乐到哪儿去。”
“这几年没有你的消息，我们也都放心不下，还好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以后可要承你照顾了。”我举杯对向晓池。
“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宸妃娘娘，还得你多照顾我们呢。”
宸妃的封号名声在外，也不知我能不能承受住这名誉背后的压力和危机。
初次亮相后宫集会让我心怀忐忑，以致万寿节前夜一夜无眠，临近四更才合眼眯了一会儿。天微亮，又被人架起来梳妆更衣，好一番折腾。
“你看看还满意吗？”
隐约听见画屏在说话，我迷糊地睁开眼一看，藕荷色四季花卉纹棉袍、镶宝石碧玺花簪、金镶珍珠耳环，清丽雅致，简洁大方。
“我看你还没醒，不如先吃点东西吧，我准备了你喜欢的鲜奶燕窝，保准醒神。”
“还是你细心。”洗净双手，我轻尝一口，喜欢道，“宫里的手艺到底要比自己的好。”
“主子的手艺一点也不比宫里的差。”玉瑶又拿给我一颗糖。
我接着问：“皇上这会儿在哪儿？”
玉瑶回答：“估摸着应该快从慈宁宫回来了。”
“那咱们先去钟粹宫吧。”我放下瓷碗。
“不再吃点东西吗，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
我摇摇头道：“今天没什么胃口，还是不浪费粮食的好。”
到达钟粹宫时，诸位妃嫔皆已在场，我不好意思地道：“刚才不小心误了时辰，还望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见谅。”
皇后平和地笑道：“本也没规定时间，不过是她们来的早些，你快入座吧。”
“谢皇后娘娘。”我福身后入座。
皇后道：“等会儿的晚膳，大家切勿迟到。”
“是。”
“定妃，你回去的时候顺道去看看顺妃，问问她的情况。”皇后看向孟淑。
“妾身知道了。”孟淑应下。
薛玉娴问：“顺妃姐姐的身子还没有好？”
皇后叹了叹：“听说这两天又病了，刚刚传口信来说是不大好。”
回宫以来，我还没有看望这位故交，今天倒是一个好时机。
“皇后娘娘，我也有许久没见顺妃姐姐了，不如由我去吧。”我向皇后自荐。
孟淑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皇后点头笑道：“那就辛苦你了。”
“宸妃昨日服侍了皇上，今儿还要去看顺妃，真是辛苦。”孟淑挖苦我。
我面带笑容地回敬：“只要能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分忧，我辛苦一点算的了什么。”
“那你先去长春宫吧，我们几个再坐坐。”皇后有意帮我解围。
能早点远离这乌烟瘴气的氛围也好，我起身行礼后，神清气爽地离开了钟粹宫。
来到怡情书室，门外的宫女不认识我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宸妃，来看看你家主子。”
“宸妃娘娘万福，我家主子在屋里呢，娘娘请进。”
恐扰顺妃安宁，我悄声而入，见她精神不佳地靠在床头读书，身形消瘦。
“姐姐别来无恙？”
顺妃向我看来，意外地道：“怎么是你？”
我坐到床边的矮凳上，浅笑着说：“听说姐姐病了，我过来看看，不知等会儿的宴会姐姐还能不能出席？”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还能出门？”她放下书册。
“那我稍后去回禀皇后娘娘，姐姐就安心休息吧。”
“前几天你册封，我没能去得成，对不住了。”
“姐姐这是哪儿的话，区区册封，姐姐身体不好不必来，再说了姐姐不是送了礼物吗。”
她一声长吁：“老天有眼，终于让你回来了。”
“姐姐难道是想我了？”我开起玩笑。
她有气无力地笑道：“看不惯那些人，还是跟你合的来。”
“姐姐如此厚爱，我以后一定常来陪你。”我又关切地问，“姐姐这几年身体怎么样？”
“不过是拿药续着命罢了，勉强过得去，倒是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也还过得去吧，在外漂泊又能好到哪儿去。”
“咱们各有各的苦，都是这世上的可怜人。”顺妃拍了拍我的手。
“时间紧迫，我改日再来姐姐这儿久坐，今日得先回去了。”
“你快些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她起身相送。
“姐姐保重身体。”
一出长春宫，我马上让南烛去钟粹宫报告顺妃的情况，自己回宫更换吉服，又休息了片刻待到既定时辰，这才出发前往乾清宫。
经过响彻云霄的宫乐声，再入大殿，只觉身心异常疲乏，我在向皇后问好后坐了下来。
对面的孟淑一脸杀气，我纳闷地问：“我又招她惹她哪儿了，怎么成天一副臭样子。”
画屏给我解疑：“你西面头桌，她东面二桌次于你，自然不乐意了。”
方才来时也没注意，现在一想只觉得她好笑，便乐得笑出了声。
“妹妹笑得好开心，可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薛玉娴刚好经过。
我偷看了一眼孟淑，掩嘴笑道：“一时想起了某个人，让姐姐见笑了。”
话音刚落，殿外宫乐声变，殿内众人连忙恭候。
俄顷后，佑礼身着蓝色金银缠枝菊金龙纹袷袍英气登场，大步直上龙席。
众妃齐声而道：“妾身恭贺皇上万福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坐吧。”
“妾身瞧着皇上气色不大好，可是累了？”
“并不累，让皇后担心了。”
待馔食上齐，皇后举起酒杯向佑礼贺道：“恭祝皇上福泽绵延，万寿无疆！”
众妃随着共贺：“恭祝皇上福泽绵延，万寿无疆！”
“我大清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佑礼一口饮下美酒，低声唤道，“宸妃。”
没料到他会当众叫我，我抬眸望向他，颔首道：“皇上。”
眸子里似有万丈深情，他温柔地对我一笑：“你如今已有身孕，饮食一切小心。”
殿内霎时阒然，孟淑和宛妃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妒忌和愤恨，我瞠目结舌地盯住佑礼，思绪被搅得乱成了一团。
“我……妾身怎么不知道。”
佑礼心花怒放地道：“我亲自问的太医，之前没告诉你。”
“那可要恭喜宸妃了。”
众妃随皇后道贺：“恭喜宸妃娘娘！”
“妾身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关心。”我的笑很勉强。
皇后随而叮咛：“往后可要多注意身体，万万不能马虎。”
“妾身明白。”我低头应下。
承应宴戏起，而我再无心思欣赏歌舞表演，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旁人只以为我怀的是龙嗣，而我和佑礼都心知肚明这其实是凌晞的孩子。并非我不相信佑礼，只是以我对他的了解，我并不认为他会大度地接受我和其他男人的孩子。
瞬息的欢欣过后，忧愁袭上心头。
“皇上倒也细心，全都是些清淡的膳食。”画屏盛满一碗清澈的乌鸡汤。
不顾在场众人关注的视线，我直勾勾地看向佑礼，试图辨别他的真实想法，而他也正往我的方向看来，那双眼眸净澈真挚，几乎不由我怀疑。
罢了，暂且相信他一回。
佑礼问：“怎么不见顺妃？”
皇后答：“上午宸妃刚去看过，说是身子不大好，托妾身向皇上请罪。”
“她的身体一直也没好过，皇后你要多关心关心。”
“妾身明白。”
“还有一件事，以后琰儿还是由宸妃亲自照顾吧。”
皇后和善地笑道：“这件事皇上不提，妾身也是要和皇上说的。琰儿毕竟是宸妃的孩子，如今也是时候回到亲生额涅的身边了。”
佑礼回头示意我，我站起向皇后道谢：“檀溦谢皇上和皇后娘娘隆恩。”
晚宴期间，我因胃口不好甚少进食，宴席一结束就让画屏带我回宫。
在炕上坐好，我轻揉着太阳穴道：“以后这日子又不得安生了。”
“主子这是幸福的烦恼。”兰馨上茶。
待屋内没有他人，画屏凑近了小声问我：“不是皇上的吧？”
“以后我千万不能得罪你，否则要惹出不少麻烦。”我喝了口花茶润润喉。
“凌大人的？”
“这你都知道？”我佩服她的推断。
“除了他，还会是谁。”
“你还真是一说一个准，不如去当个半仙算命好了。”我翻她一个白眼。
谁料她感喟着说：“没想到凌大人终归还是打动了你。”
“我怎么觉得你有几分可惜的味道。”
“都说造化弄人，你和皇上又如何不让人可惜？”
“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凌晞。”良久，我一声嗟叹。
画屏反过来安慰我：“也不能怨你，是造化弄人。”
门外东杨道：“主子，四爷来了。”
“快让他进来！”已有数日没见孩子，我激动地直往外去。
琰儿小大人似的迈着步子进来，见到我毕恭毕敬地请安：“琰儿见过额涅，额涅万福。”
“快过来让我瞧瞧你。”挥手让琰儿走近，我蹲下身左看看右看看，喜爱道，“几日不见，感觉琰儿又长高了呢。”
“也许是这几天多吃了一些的缘故。”琰儿笑得露出了小虎牙。
“以后由额涅照顾你好不好？”
“好，辛苦额涅了。”
“东杨，快去收拾收拾西殿，把四爷的行李放下。”
摸摸琰儿锃亮的小脑袋，我欢快地问：“琰儿想不想吃荷香糯米滋？额涅这就去给你做。”
“谢谢额涅！”琰儿捣蒜般地点头。
“看来我也有口福了。”
佑礼的出现使琰儿拘谨起来，他垂着脑袋请安：“汗阿玛万福圣安。”
“起来吧。”
“你不是说要做荷香糯米滋吗，我等了好久了。”佑礼绕过琰儿来到我面前，撒起娇来。
“要做也得先给孩子做，你排队吧。”我把琰儿先拉到里间，再回明间问佑礼，“你不是下午还有事么，怎么有空过来？”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去也罢。”他接过茶盏一喝。
“你这样可是让我为难了。”我随他坐下。
“我来看看我的宸妃，怎么就为难你了。”
“你是大清的皇上，怎么有些事比我还糊涂。”对着墙上那幅我的画像，我发起愁道，“我可不想在史书上落个祸水的骂名。”
可他固执的很，不为所动地道：“事情我已经让老十帮忙去弄了，你放心吧。”
“要不你先睡会儿，等做好了我再叫你。”
“檀溦。”佑礼叫住了我。
“怎么了？”
“你能不能……”他欲言又止，过了半晌难以启齿地问：“你能不能不要这个孩子？”
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由得一阵心酸。
世上本就少有男子能接受心爱之人与其他男人的孩子，何况是坐拥一切的大清天子。先前他不计前嫌接我回宫，又对我百般照顾，已是超出了我的预期，今日愿意开口求得我的同意，更是可贵。
其实我本没打算留下这个孩子。虽说他是凌晞的血脉，我有义务保护，可眼下我已是后宫嫔妃，现在赐予他生命，无疑会在将来给他造成不可避免的危险。倘若我在入宫前就已得知自己怀有身孕，是无论如何也会拼命护住孩子的。
这一回，又是我亏欠了凌晞。
“你好像很少求过我。”我坦然地一笑。
“是我对不起你。”他懊悔地低下头。
“你让人准备好药吧。”作下决定后，我苦涩地浩叹，“只是百年之后没脸再见凌晞了。”
“这一世，所有的罪过都由我一人承担。”佑礼紧抱住我，内疚神明。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聚散终有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