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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雕栏玉砌犹在 ...

  •   正屋内,气氛分外紧张。
      “你什么意思。”我不悦地看去。
      佑礼坐在主位上,以不容商榷的口气说:“我要带你回宫。”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意外于他突如其来的决定。
      “因为只有我才能照顾好你。”
      依旧是他惯有的作风,我冷淡地道:“你有什么资格?”
      他蛮不讲理地回道:“就凭我是当今皇上。”
      “架子倒是摆的足。”我喝一口茶润喉,抗拒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想你不会希望看到家人和朋友因你而受罪。”
      “你把我带回去就不怕被人发现我是凌家人吗?”我实在是不理解他的想法。
      他却不以为意地道:“只要我一句话,没有人会知道你曾经的身份。”
      “佑礼,你这是何苦。”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凌晞可以,我自然也可以。”他仍在执迷不悟。
      “你是认真的?”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佑礼诚心正意地道:“我想带你回宫,就让我照顾你吧。”
      “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三天后,我会派人来接你。”他也不久坐,起身向我告辞,“那我先回宫了。”
      把他送走后,我精疲力尽地靠在椅子上养神,倾城进来担忧地问我:“你们都谈了些什么,怎么皇上……一脸不高兴地出去了。”
      “他要我跟他回宫去。”
      “怎么会这样?”倾城也是惊异。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无头绪地摇摇头。
      “那你准备怎么办?”
      倘若我不答应佑礼,他势必说到做到对我的家人和朋友不利,如今我本是孤身一人,又何必牺牲他们来保全自己可有可无的自由。对我来说,身在何处没有什么差别。
      “他毕竟是皇上,我没得选择的余地。”我已做出了抉择。
      三日后马车如约而至,站在院门口,我不舍地和倾城告别:“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倾城抱着我哭道:“宫里不比外面,凡事多加小心。”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回来看你们。”我拍拍她的后背。
      “万事珍重。”
      再好好看一眼生活了三年的地方,那些洒满阳光的午间,那些灯火通亮的黑夜,连带着我爱的凌晞渐行离去,终成深远的记忆。
      马车驶离了巷口,驶向那个围城般的紫禁城,我坐在马车上一叹:“到底还是回去了。”
      “姑娘别再多想了,对身体不好。”
      回到深宫免不了尔虞我诈,还好我身边有玉瑶,不至于无人倾诉。
      牵过她的手,我笑着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能托姑娘的福进宫看看,是玉瑶的福分。”玉瑶对皇宫充满了憧憬。
      “你不害怕吗?”
      “有姑娘在,玉瑶不怕。”
      “以后就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回宫的路极其迅速,仅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安稳地停在宫墙之间。
      下马车后,一个太监走来向我请安:“奴才见过姑娘,姑娘万福。”
      时隔多年乍然一听多少有点陌生,我怔怔地道:“公公客气了。”
      “皇上命奴才来接姑娘,姑娘暂时就住在这碧溪阁了。”
      因为默含的缘故,我曾来过几次碧溪阁,今日住进这里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有劳公公了。”我把行李随手放在桌上,打点太监。
      “姑娘客气了,以后就由这两个宫女伺候姑娘。”太监笑呵呵地接过。
      我往后一看,看到两个模样乖巧的宫女垂首站在墙边。
      “公公费心了。”
      “姑娘若没别的吩咐,奴才就先退下了。”
      刚在炕上坐下没多久,就听见佑礼高亢的声音:“你回来了。”
      不想刻意在外人面前表现,我默然地点了点头。
      佑礼坐到我对面,兴高采烈地问:“你有没有吃早饭?要不要我让御膳房做了你喜欢的点心送来?”
      “佑礼,你不需要这样的。”我无法不再回应。
      佑礼脸色一沉,冷声道:“你们都退下。”
      当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直接摊牌:“你让我回宫到底为了什么?”
      “我说了我想照顾你。”他的脸上挂满了笑。
      “佑礼,你知道我不可能——”
      “我知道。”佑礼不在意地道,“我可以等,等到你能重新接受我的那一天。”
      头开始泛疼,我扶额叹道:“你现在是皇上,我不想把你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
      “如果你不想看我糊涂,就安心地听我的话。”
      佑礼的固执不比我少,一旦认定某个想法就会全心全意坚持,任谁也劝阻不了。
      已无回头路可走,我只好提出要求:“我不想卷进后宫的那些纷争。”
      “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小语子在门外提醒:“皇上,该回宫了。”
      “你先去忙吧。”奔波了一上午,我已是疲惫不堪。
      “那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喝药。”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后离去。
      佑礼走后,碧溪阁重归宁静,我走出房门仰望头顶这一片狭小而清澈的天空,心如止水。
      “姑娘,该喝药了。”玉瑶来到我身后。
      我接过汤药一喝,隐约觉得味道有点不对劲。
      “这药怎么和以前喝的不大一样?”
      “比以前的药方多加了几味补养的药材。”
      “这药方是谁开的?”
      “是上次皇上送你回来的时候换的。”
      放松警惕的心,我喝完剩下的汤药,小声叮嘱玉瑶:“药的事先辛苦你,我不放心她们。”
      午后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看到佑礼一手支颐合眼靠在炕上,我坐起身来轻声开口:“什么时候来的?”
      佑礼睁开眼笑道:“刚才来的,见你好睡就没叫你,听她们说你睡了一下午?”
      “难得今天睡得踏实。”我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睡多了小心夜里睡不着。”
      见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我随口一问:“你不回去吗?”
      剑眉迅即一蹙,他似是消沉地问:“我没打算回去,可以留在你这里吗?”
      心里早有预料,我无计可施地轻叹:“这天下都是你的,还不随你的便。”
      “可是你不在里面,我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对上他脉脉的双眸,我失笑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儿也没有变。”
      “可你变了。”
      “那你还认得出我么?
      “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佑礼注视着我,如当年那般热诚。
      “皇上。”小语子唤道。
      佑礼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婉妃娘娘请您过永寿宫呢。”
      “这种问题还要问我?”
      “诶,奴才知道了。”
      如今的佑礼言行举止已具帝王风范,而他对我却是意料之外地谦和,甚至多了些以前没有的恭顺,这多少让我过意不去。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我在猜测这位娘娘的封号是哪个字。
      “其实是宛若之意。”
      “宛妃,这个封号倒是有趣。”
      “你不在,她成了我的慰藉。”
      没想到终有一天也会有人成为我的替代,也不知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我哭笑不得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找我回来?”
      “你突然失去音讯,等到再见时你已经选择了凌晞。”他竟是一脸地憾然。
      在我最落寞的时候,他身边出现了别的女人,还有了新的姻缘,而他现在居然反过来责怪我的不是,这很难不使我心生不快。
      “我们曾经见过一次,当时你身边有人陪着。”
      “我竟然错过了你。”他仰天叹怅。
      错过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我们之间的错过间接促成了我和凌晞走到一起,到底还是造化弄人。
      不想再谈论过往,我漠然地问:“你晚上要睡在哪里?”
      “我睡外面吧,你早点休息。”
      “要是让人知道我让皇上睡在外间,只怕我活不过这个十五。”我让出床榻。
      “总不能让你睡外面吧?”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妥协道:“那一起睡吧。”
      佑礼心满意足地叫来宫女伺候梳洗,我披了件外衣坐在一边读书,精神济济。
      “在看什么呢?”
      “在看高宗时期编撰的典籍。”
      “等我日后编撰,你也看看给我提点建议。”佑礼随我坐下。
      “你有那么多贤良大臣,哪还轮得到我一个女子评判?”我不以为然地翻阅下一页。
      “你心思细腻,能发现他们发现不了的问题。”
      我略抬头地问:“你今晚上不用处理公事?”
      “奏折可以明天再看,我今天先陪你。”他低头浏览着我手上的书。
      “我可不想落个红颜祸水的罪名。”话一出口顿觉得不妥,我补了一句,“总之是不好,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
      “想吃宵夜吗,要不要吃点豆沙卷?”
      “你难道还想在睡前吃点桃花糕?也不怕不消化。”
      他面露喜色地一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某些记忆一旦成为潜意识,就会让人一生也难以忘却。
      “毕竟爱过这么多年,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我也不掩饰地承认。
      “那说明我还有机会了?”
      对他见缝插针的习惯见怪不怪,我放下书另道:“你明天还要早起上朝,先休息吧。”
      “你不睡吗?”
      “我练会儿字再睡。”
      “没想到我倒是对你有不小的影响。”他乐呵呵地笑了一声,回床寝息。
      我又练了会儿字,直到二更多才熄灯,刚躺下闭上眼睛,就听见佑礼在叹:“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十几年又何尝不是一场梦。”
      “你不在的这几年,我时常反问自己到底过去是梦,还是现在是梦。有时候真希望梦醒了,你也就回来了,幸好老天没有让我梦一辈子。”
      “佑礼。”我望着黑暗的上空,认真地问,“你还爱我吗?”
      初夏夜风轻凉,耳边传来他恳切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从我回宫那日起,佑礼几乎夜夜歇在碧溪阁,时间一久,宫里谣言四起,使我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一日,我和往常一样坐在竹林读书,书刚卷到下一章就被人挡住了光线。
      “果然是你。”
      逆光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孔,我淡淡一笑:“定妃娘娘,别来无恙。”
      当年秀丽的女子摇身一变,一身紫红衣袍,满头金玉首饰,雍容贵气。
      孟淑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一声嗤笑:“能让皇上金屋藏娇的还会是谁,你竟然回来了。”
      “怎么,你不欢迎我回来么?”我气定神闲地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当然欢迎,有了你,这宫里可就热闹了。”她仍是讥讽。
      迎上她充满敌意的眸光,我含着笑说:“让你久等了。”
      “如今这宫里变化太大,还不知道你习不习惯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走到她身边,我盯住她的眼睛,看似忧虑,实则嘲讽。
      “听说五阿哥调皮的很,娘娘可要好好管教别出什么岔子。”
      孟淑被我气得哽住,怫郁地回击:“那我也比你好,至少可以看到自己的孩子,四阿哥只怕都不认得你了吧?”
      被她戳住痛处,我发怔地站在原地,连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当年我离开王府时,琰儿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孩,如今该有六七岁孩童的模样了。
      晚膳时分,我向佑礼求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孩子?”
      “我下午陪你去看他。”
      “我不想把他吓到,还是我自己去吧。”
      “那我让人下午带你去。”
      午休过后,佑礼回乾清宫办公,我在李公公的引路下来到东三所。
      隔着竹帘看到琰儿在里间读书习字,那稚嫩却响亮的声音,使我心间涌起一股暖意。老天垂怜,我不在的这几年,他一切安好。
      “你是何人?”一个同样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肉嘟嘟的小男孩,应该是皇子。
      “五爷,这位是皇上——”
      我打断李公公的话:“奴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来看看四爷。”
      他挠挠小脑瓜,可爱地问:“可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奴才是皇后娘娘宫里新来的,您自然没见过。”
      “那你来找四哥有什么事?”
      “奴才是来给四爷送点心的。”打开食盒,我有意问五阿哥,“五爷想尝尝吗?”
      五阿哥眨巴着眼睛盯着食盒里的点心,开心道:“替我向皇后额涅说声谢谢!”
      五阿哥拿过食盒进屋和琰儿分享,专注读书的琰儿放下书卷,恢复了孩童该有的笑容,美滋滋地吃起点心。
      目睹此景,我既欣慰又疼惜,小小年纪本该自由自在,而他过早地失去童真快乐,一切只因他是皇子。没有我在他身边照顾他,还要终日紧绷着神经学习,我突然特别后悔生下他。
      “姑娘,咱们该回去了。”
      又看了琰儿几眼,我拭去泪痕悄然离开。
      回碧溪阁的路上依稀听见一阵悠扬的筝声,我闻声望去,见浮碧亭内有一位女子在弹奏。
      想起被我摔断的流音琴,又是一番伤感,我驻足听了会儿古筝才想起要回去。
      人刚一转身,被人大声叫住:“姑娘请留步!”
      来者是一名宫女,她甜笑着说:“我家主子请姑娘过去一趟。”
      她的主子应该是那位弹古筝的女子,我并无犹豫地应下邀请,让李公公稍候。
      来到浮碧亭时,女子已停止弹筝,背对着我仰视堆秀山。
      “主子。”宫女退下。
      “一年前的选秀,我因为一首筝曲有幸被皇上看上,后来一跃成为四妃之一,皇上还赐予了我宛字的封号。”宛妃回过身来,面若桃花地一笑,“也因此成为了你的替代品。”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了。”
      “皇上在碧溪阁歇息了半月,宫里无人不知你的存在。”
      “还有多久的时间?”我把目光移向她凸起的腹部。
      她恬淡地笑了笑:“太医说就是这几天了。”
      “你以后一定是个好母亲。”
      “你也是个好母亲,四阿哥很出色。”
      愧对于母亲这个称呼,我羞愧地道:“母亲这个身份,谁都比我要称职。”
      她来到我身边,友善地笑道:“你比传闻的要亲和。”
      “传闻都是怎么说的?”我有点好奇外界对我的看法。
      她简洁地道来:“生得倾国倾城貌,性情冷漠不近人,琴棋书画样样通,帝王宠爱于一身。”
      “那还是传闻美化了,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
      “皇上应该很快就会册封你了。”
      “是吗。”
      虽然佑礼未曾提及,可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说不准就是明天的事了。”她的语气里透着失意。
      “或许我不应该回来。”
      “你回来与否没有不同,皇上的心从未属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气氛一时尴尬,她笑着打破僵局:“不过好在它属于你,皇上至少不是冰冷的。”
      寥寥几句话流露出她对佑礼不浅的情意,我无意摧毁了一个如花少女对爱情的全部期望。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宫了。”
      “以后有机会,咱们再细聊。”
      事与愿违,我把她推到了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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