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唯一知晓他名字的人》野我

5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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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青禾一路上的话都很少，他很多时候的笑都有点勉强，更多的是像在哭，但顾茗华没看见他掉眼泪，又或者是他自己偷偷抹去了。

　　飞机次日下午在满城降落，顾茗华在机场叫了车回家，说是要收拾行李，但徐青禾实际上什么都没带，来和去时一样的两手空空。

　　徐青禾或许不聪明，但他很会忍耐，可是演戏和现实还是不太一样，一个人真正难过的时候其实很难藏住。

　　何况顾茗华很聪明，也很细心，他们的互补让彼此轻易洞察情绪。顾茗华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但他不敢细细去想，害怕结局应验，所以他总在心里呸呸两声。

　　“今晚吃什么？我们要不要去一趟超市？”顾茗华问。

　　徐青禾摇头：“不去超市，我们就在家里吧。”

　　“好。”顾茗华顺着他，下了车后就直奔家里，哪都没去。

　　家中一切如常，客厅的矮几上还放着徐青禾出门前喝剩下的酸奶，吸管的头被他咬得不成样子。

　　顾茗华在冰箱里翻了一圈，他习惯储备食物，各样式的食材一应俱全，徐青禾说要让顾茗华教他西红柿炒鸡蛋，顾茗华也答应了。

　　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为什么非要学会这道菜，但他就是要让顾茗华教他。

　　“食材都洗好了，你要来试试吗？”顾茗华道。

　　徐青禾踱步走过去，墙上挂着的钟表显示现在是十七点二十二分，还有多长时间？这种加减法很简单，但他不敢去计算。

　　徐青禾收回视线，笑着走过去，顾茗华站在他身后给他系围裙，自己都没意识到指尖在打颤，两条绳子系了半天才勉强系好。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徐青禾克制自己，不让自己露悲。

　　顾茗华还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位置，靠在门边上指挥着他怎么一步步进行，徐青禾的注意力很集中，没有因为油溅在手背上而拿锅盖挡着，他像是要把这道菜品彻底学会，每一道顺序都刻在脑子里。

　　反倒是顾茗华有些心不在焉，他就那样靠着，视线放在徐青禾的身后，他系围裙的样子、他穿灰色毛衣的样子、他强装镇定的样子……他每一个模样都很好看，顾茗华怎么看都看不腻。

　　“顾茗华，”徐青禾突然扭过头，“你没提醒我调小火候。”

　　顾茗华站直了身体：“抱歉，我忘记了。”

　　“你这个老师当得不太称职。”

　　“是我的错。”顾茗华道。

　　徐青禾转回头不再看他，他低着头道：“还好我注意到了，不然就焦了，差点又要浪费好食材了。顾茗华，帮我盛饭吧，我们可以吃饭了。”

　　“好，我去盛饭。”

　　徐青禾支开了顾茗华，听见他在后面找勺子去舀电饭煲里熬好的稀饭，他自己悄悄抬手抹掉了眼尾溢出来的眼泪，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饭桌上，两个人就围着一盘红艳黄澄的西红柿炒鸡蛋吃着，没有其他多余的配菜。

　　“好吃吗？”徐青禾问，“你觉得我这次进步了吗？”

　　顾茗华就着稀饭道：“进步了，你其实已经学会了，上次只是盐不小心放多了，这次刚刚好。”

　　“这还是我除了泡面以外第一个学会的菜。”

　　“那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徐青禾停下来想了想，说：“红烧肉吧，骄傲使人进步。”

　　“不和我学包饺子了吗？”顾茗华无意道，可徐青禾却没接下他的话，他也没再追着问，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

　　一盘菜被扒得干干净净，顾茗华不肯让徐青禾洗碗，说他上次把他的洗洁精掏光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要再让他洗了。

　　徐青禾闲来无事在客厅里瞎转悠，他不想坐下，就是想走走，他看见放摆件的木柜子边挂着一副全新的日历，第一页的一月十五号那日被人用红色记号笔圈了个圈，徐青禾知道，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顾茗华是什么时候圈起来的，他那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又要偷偷给自己一个惊喜，会是什么呢，徐青禾真的好想知道。

　　二十点十八分，徐青禾盘腿坐在沙发上，脑袋靠着顾茗华的肩头，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顾茗华正用另一只手轻轻揉着他的手背，力度不大，却揉红了一小片皮肤。

　　客厅里一盏灯都没有开，只有电视机投射过来的冷光，频道是随机按的，播放的是动物世界，猎豹正在荒野上追着一只驯鹿，有没有追到徐青禾不知道，因为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他知道，顾茗华的心思也同样不在电视节目上。

　　“你说，我们要是在学生时代认识就好了。”顾茗华忽地出声。

　　徐青禾觉得喉头像哽住了似的，发疼发胀：“为什么啊？”

　　“这样我就可以带你一起逃课逃学，翻墙出去带你吃街边摊，还要带你去网吧通宵打游戏。”

　　“这样会被记过吧。”徐青禾失笑。

　　顾茗华的语气有几分难得的嚣张狂妄：“我年级前三呢，起码不会被退学，你看李雨和黄欢就没被退学。”

　　“那要是当面念检讨呢？太丢脸了。”

　　“我还真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念过检讨，我写得检讨书都是从网上抄来的模板，你不要以为我在主席台上搞破坏，我还是老实的，不老实的是学校的小混混，我刚念完，那群人就起哄吹口哨。”

　　徐青禾被他逗笑：“然后呢？”

　　“然后——然后校长就以为那群人和我是一伙的，说我不反思，仗着自己成绩好就无视学校的纪律，就一通电话打给了我家长。”

　　“抱歉。”徐青禾敛回了笑容。

　　顾茗华拍了拍他的手背，“抱歉什么？反正校长的那通电话过去也是没有人接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最后就放我回家了。”

　　徐青禾摇了摇头，头发蹭地顾茗华的脖颈发痒，“不是抱歉这个。”

　　顾茗华垂着眼眸，他以前一直告诉自己，没有什么事是他挺不过去的，更没有什么事是毫无解决对策的，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是不能用单纯的“解决”两个字化解的。

　　小时候，失去母爱的同时也缺少父爱的呵护，但他没有走上极端，他觉得这一点已经超越了很多人。

　　上中学时，他成绩优秀，名列前茅，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出彩人物，光凭这个就足够拥有一个热烈的青春。

　　毕业初入社会，他的简历满满当当，各大公司朝他递来offer，无数的橄榄枝下他选择了其中待遇最好的那个。

　　除却人生中其他大大小小的经历，凭借以上三点，他的起点和未来就能打败绝大多数的同龄人。

　　可如今，在更大的资本面前，他也不过是任人拿捏的小小虫蚁，在别人眼里倾尽所有的反抗也不过是挠了个痒痒，激不起任何的涟漪。

　　原来他是这么的平凡，也这么的普通，他心里的那一点点乐观究竟是从何而起，让他以为凭借如此美好的心态就能战胜世间所有的一切。

　　不过是到头来，他只能平静的接受让徐青禾离去。

　　“那也不用抱歉。”顾茗华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徐青禾真的恨自己，他说顾茗华是个骗子那是假的，真正的骗子其实是自己，那么多的诺言到头来他一个都没遵守。

　　他说要带顾茗华远走高飞、摆脱过往困境，结果路行一半自己跑了，还要带着顾茗华一起跑回来；他说要和顾茗华一起跨年包饺子，当时说得多么兴高采烈啊，怎么这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呢；他还说做完最后的告别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结果只剩告别了，哪里来得在一起。

　　他现在要走了，顾茗华连一句怨言和追问都没有，甚至连他的一句抱歉都不要，只是放开手让他离开。

　　他怎么这么坏啊……早知道他就拒绝顾茗华的追求了，何苦弄得自己难堪，也让对方错付了情感。

　　徐青禾最后还是哭了，电视机上播放的画面扭曲在眼前，他什么都看不清，他不作声，但是泪一颗颗往下砸，顾茗华肩头的衣布洇透了一块。

　　“听说相爱过的人分开时都会真心祝福彼此的。”顾茗华的声线有些许抖动，“你有什么祝福要给我的吗？”

　　祝福他什么呢？祝他觅得良缘吗？还是祝他天天开心万事顺心？这些话根本就不适用于顾茗华。

　　那祝他天真烂漫、无邪纯真吗？好像也不适用。还是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顾茗华应该不喜欢。

　　徐青禾无法开口，因为祝他什么，他都不会开心了，一个人心里的堤线是有衡量标准的，洪水一旦冲塌，还真的有修复的可能性吗。

　　他不答，只是慢慢的在顾茗华的掌心上写字，一点一点划过他的皮肤纹理，留下灼烫路线。

　　他一撇写疼一捺写痛，一横写苦一竖写厄，一勾写无可奈何，一折写相别无言，最后一点写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落笔之后是他和顾茗华的名字。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祝愿，将他们这一段相遇铭记于心中就是最好的祝福，毕竟三年五载的，哪还会遇上像彼此这样的人。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徐青禾记不清了，只知道他们聊了很多，大多是顾茗华在说，徐青禾回应着。

　　最后动物世界的放映结束了，顾茗华换了别的台，激烈的广告声中还夹杂着顾茗华问起的一句话：

　　“离开了以后会去哪？”

　　徐青禾不想去美国，但也绝对不可能继续留在北京，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

　　他只说他要去一个飘摇的岛屿，寻一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