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第四十三章 ...
-
12
这一趟的旅行并不愉快，徐青禾的本意是想顾茗华摆脱枷锁，不被那些过往之事囚困，却没想到落得个仓惶收场、半道折返。
李雨在H市有朋友，打算借宿一晚后继续往西南方向走，在年前完成最后一趟旅行，而黄欢秉持着不来白不来的理念，决定白蹭李雨的旅行攻略。
最终两波人分了两道，一波往西，一波往东。
傍晚暮色四合，车驶过大道，夕阳的光影将两旁的栾树影子切割成一条条细长的黑线，在车窗上飞速向后掠去。
徐青禾又回到了这座城市。十二月中下旬的栾树果子早已枯黄，坠在地上任人踩踏，潮湿的风透过车缝丝丝密密钻进来，他竟觉得安心。
“户主还是客户？”保安站在保安厅的台阶上，两手背在身后。
顾茗华降下车窗，朝外挥了挥手，“户主。”
“哎呦小顾回来了？”保安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八字胡上扬着，“不是说去旅游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家了就回来了。”
“想家了好啊，只有家是港湾，外面再好那都比不上家温暖。”
顾茗华笑笑，没有长聊的打算，“我先进去了叔，还没吃饭呢。”
保安马上侧身放人：“行行行，快回家休息吧，下次再聊。”
冬天的夜黑的太快，前后二十分钟就彻底摸黑了，顾茗华拎着行李和徐青禾乘电梯一起上楼，两人中午都没吃饭，紧赶慢赶的在傍晚前回了家。
“今晚想吃什么？”顾茗华问。
“想吃你做的饭。”
徐青禾知道自己的要求多少有些无理了，顾茗华开了一整天的车，两个人中午又都没吃东西，这会儿肯定没什么力气，但他真的很想吃顾茗华做的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迫切。
徐青禾站在家门口，身后背着沉重的包，眨着眼睛问道：“可以吗？”
顾茗华输密码的手指一顿，不小心输错了一个数字，他心想，可以，当然可以，不需要撒娇也可以，如果撒娇……那更可以。
“进来在沙发上坐着等会？冰箱里应该还有速食。”
徐青禾几乎立刻道：“好。”
顾茗华嘴角上扬，一扫开车的劳累，大脑被另一种情绪占据。
徐青禾换好鞋子，他自然地摸到客厅灯的开关，屋内的陈设还是和以前一样，沙发的套罩是深蓝色的，木制家具扑来浓重的生活气息，阳台上的那几盆盆栽依旧郁郁葱葱，丝毫不见枯叶。
“有一袋水饺和馄饨，你想吃哪个？”顾茗华扒着冰箱门，左右手各拎着一袋速冻食品包装。
徐青禾指了指左手边的那袋：“馄饨吧。”
“你先坐会，渴了的话先喝冰箱里的水吧，饮水机的电我才刚插上。”
“好。”
徐青禾没有坐，他踱步至书房内，这是顾茗华平常办公的地方，顾茗华第一次带他进自己的书房时开玩笑说这是他的第二个卧室。
这点倒是没错，黑色的旋转皮质椅背上还披着他的绒毯，透明的玻璃杯里还有上次喝剩下的咖啡渍，工作台上躺着一副黑框眼镜，应该是他平常工作的时候戴的。
徐青禾伸手拿起那副眼镜，两只手各捏着一边眼镜腿，他就这样戴到了自己的眼睛上，一瞬间晕得他瞳仁隐隐发疼。
“不难受吗？”
徐青禾吓得一抖，差点打翻了玻璃杯。
顾茗华靠在门框边，两只手抱着，此刻投来的眼神带着股惊心动魄的艳丽，但很快又盛满了笑意，徐青禾波澜不惊的收回了视线。
“我就是好奇。”他摘了眼镜将它返回原处，“是煮好了吗？”
“没有，还在烧水。”
顾茗华走上前将桌上的眼镜拿了起来，顺其自然地戴起来，然后侧身朝徐青禾一歪脑袋：“怎么样？”
徐青禾是第一次见他戴眼镜，刘海向后梳起，只随意地坠着几缕在额前，顾茗华的长相很干净，眉目柔和，可戴上眼镜后却截然相反，英俊桀骜之间糅杂着几分匪气，倒是有几分黄欢的痞。
“我觉得……很帅。”徐青禾目呆。
“不觉得我很像大学生吗？”
“像。”
顾茗华又道：“尤其是那种坐在图书馆里读书的、班上成绩一等一突出的男大学生？”
“也像。”
顾茗华不禁笑道：“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赞同。”
“因为你长得好看。”
“……”
顾茗华心弦一颤，居然被反撩了……
徐青禾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顾茗华心里想的那些东西，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相信顾茗华对自己的颜值也很有自知之明。
“顾茗华。”
“啊？”
徐青禾指了指门外，轻声道：“你水好像开了。”
“哦好，咳咳。”顾茗华摘下眼镜疾速走了回去，没过一会儿又跑来进来，“你没近视就别乱戴眼镜了，小心真近视了，有你后悔的。”
“好，我知道了。”徐青禾笑着推他出去。
徐青禾从小到大视力都绝好，两百米开外的地方那都看得一清二楚，从来就没有过近视这方面的困扰，所以他没听顾茗华的话，再一次偷偷戴了起来。
鼻托压在鼻脊上，镜片很薄，戴着不沉。
徐青禾对着窗户上的反光偷偷照着，能大致看见模糊的五官，他又凑近了些，其实……也挺好看的。
但他认为自己没戴眼镜的时候更好看些，反正是不如顾茗华好看。
“准备吃饭了——”顾茗华的声音戛然而止。
徐青禾想装作无事发生，但已经来不及了，眼镜腿还拎着手上，他欲盖弥彰：“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
“徐青禾。”顾茗华眯着眼睛，“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知道？”
徐青禾故作央求：“对不起，那个，我错了。”
“来不及了。”顾茗华摆摆手，“徐青禾，你的酸奶没了。”
“欸！别啊。”徐青禾抬腿去追，“我真的错了！我不戴了！”
“晚了！”
“……”
-
饭后，徐青禾一边啃着顾茗华所剩无几的小熊软糖，一边吸溜着酸奶。
顾茗华做的饭是吃过一回就不想再下馆子，一袋速食小馄饨太干巴，他就自己调了酱汁做汤底，酸辣口的，辣度是徐青禾能接受的。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宫廷剧，顾茗华终于忍不住开始换台，遥控器右键被他按穿了底仍是没选到一个合适的台。
半晌，徐青禾盯着电视屏幕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吗？”顾茗华问。
“没有，只是眼睛有些疼。”
顾茗华半坐着，一只手搭在沙发脊上，“这是什么原理？”
“打个哈欠就能刺激些眼泪出来，可以滋润眼睛。”
“我有眼药水，需要吗？”
“好啊。”
顾茗华起身在矮几的抽屉里翻找，徐青禾在手机百无聊赖地翻找想看的电影，“我们看个电影吧。”
“行啊。”顾茗华将扔在沙发一侧的平板递给徐青禾，“在这上面挑吧，我有会员。”
徐青禾手指在屏幕上溜达了一圈，又看见了熟悉的封面——是他们之前一起看的那部电影。
“原来这部电影是好多天以前看的了。”
正巧顾茗华找到了眼药水，他坐过来，沙发凹陷下去一块，“你给我分享的那首歌我听了。”
“《幸福结局》？”
“嗯，《幸福结局》。”顾茗华示意他仰头。
徐青禾将平板搁置在一旁，他微微抬了点头，顾茗华站起身，一只腿屈着压在沙发上，笼了一身的阴影在他身上。
“我现在想想还是很难过。”徐青禾忽地说。
“为电影结局吗？”
顾茗华拧开盖子，轻轻晃了晃瓶身，接着压下身子，一只手撑着眼皮一只手捏着眼药水。
“但结局是注定的。”注定是悲剧的。徐青禾道。
“知道为什么歌曲的名字叫《幸福结局》吗？”顾茗华问，气息掠过徐青禾的脸颊。
徐青禾从未如此近距离与他面对面过，而他忽地惊觉自己对这种过近的距离并不反感，尤其是在知道对方喜欢自己的前提下，他居然没有逃跑，反而迎上顾茗华的灼烫目光。
“不知道。”
眼药水摇摇欲坠，一滴透明落进了徐青禾的眼睛里，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多余的药水淌进鬓角中，顾茗华抽了张纸为他擦干净。
“因为他们足够相爱，对他们来说拥有的那三十天就是幸福的结局。”顾茗华说。
徐青禾缓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顾茗华很快就滴好了另一只干涩的眼睛。
“三十天的幸福换余生的痛苦也算是好的结局吗？”徐青禾闭眼靠着，身前抱了个靠枕。
顾茗华收好眼药水，一眨不眨地望着徐青禾，“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可能错过才更痛苦吧。”
“好像也对。”
起码短暂的在一起过、笑过、陪伴过。
徐青禾揉了下眼皮，再睁开眼时觉得舒服不少。
顾茗华和徐青禾都不喜强光，于是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是关的，只有落地的那盏夜灯照着幽幽的暖光。
“你知道我第一次确定自己喜欢你是什么时候吗？”顾茗华懒懒地支着腿。
“什么时候？”
顾茗华吐了口气，眼神随着思绪一同拉远，他说：“是你跳舞的时候。”
徐青禾记得，他和顾茗华玩游戏输了，欠了他一个要求，而这个要求就是跳舞。
“你知道吗，那种反差很难不让人心动。”
徐青禾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反差，他平日里寡言少语，除非与人交谈，否则连一个笑脸都很少有，跳舞时更是如此。
用他以前的舞蹈老师的话说，就是“帅而不自知”。
“然后呢？我跳了一支舞就拿下你了？”徐青禾眸子闪着光亮，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放松的姿态。
“对啊，一支舞就拿下我了。”
徐青禾开玩笑道：“那我还挺厉害的。”
“徐青禾，像你这样的人，是不该被流言的潮水淹没的，有些花是注定绽放出最美丽的姿态的，有些人也是注定站在闪光灯下接受掌声与欢呼的。”
徐青禾垂下眼睛，眼睑耸拉着，今天的他很奇怪，他看上去比昨天开心，甚至还会和顾茗华打闹，好像他真的很快乐。
但顾茗华知道，他在逃避，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和解决这些如疾风而来的敲打，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活在虚妄里，就以为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没有掌声，也没有欢呼。”他低声道。
“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顾茗华靠近他，两手扳过他的肩膀，他声音低沉：“徐青禾，看着我。”
徐青禾望着他，四目相对。
顾茗华尽可能的放缓声音，手上的动作也极度温柔：“徐青禾，告诉我，为什么不指正？为什么有证据却不放出来？告诉我，好不好？嗯？”
外面天寒地冻，寒风呜呜地吹过，空调外机嗡嗡响，世界很安静，唯剩二人。
徐青禾撇了撇眉毛，不争气的红了眼角：“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只知道哭。”
顾茗华心顿时软了下去，他放肆地往前探身抱住了他，手掌轻轻揉着徐青禾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轻安慰：“不会，哭很正常，我也会哭，而且你只是在我面前哭不是吗？你已经很坚强了。”
他在发抖，顾茗华感受到了。徐青禾呜呜的低声啜泣，几乎趴在顾茗华的肩头上，眼泪洇透了一角衣服，他像发泄一般的止不住。
这么久了，日子从春天辗转到了冬天，他等了这么久，他一直都在等自己的家人来接他回家，可是到头来他才知道家人已经抛弃他了。
无论他是死是活，对于爸爸妈妈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没有任何一样事物能比得上一个虚表的地位和形象。
如果顾茗华此刻能看见他的表情，一定会看见一张哭花了的、丑到极致的脸。
但徐青禾不在乎，一个失去一切的人心都凉了半截，更何况一张脸。
撕心裂肺传进顾茗华的耳朵里，震得他心脏剧烈拉扯，于是他将徐青禾抱得更紧了，透过他，顾茗华同时也在拥抱那个没有任何亲情呵护的自己。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顾茗华拍着他的背。
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顾茗华的泪腺跟着受到刺激，情不自禁的滑下一行清泪，他咬着嘴唇想让自己憋回去，但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
许久，徐青禾才回答他道：“因为我没有爱，没有人爱我……我想要爱，我以为我这么做了就会有爱，可是没有……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不爱我。”
徐青禾出生于一个人人羡慕的家庭中，他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后更是不缺少物质上的需求，唯独没有爱。
亲情、友情、爱情，他都没有。
只要一个就好了，他不奢求太多，三个里只要一个就好了。
顾茗华仰头眨着眼，渴望眼泪不要再掉了，他贴着徐青禾的侧脸，克制着发颤的声音：“我爱你，我永远都爱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