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盖亚》念旧衣

31、第31章

　　三十一

　　恳切与示好

　　（喜爱以突如其来的方式进入心灵，我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够幸福。）

　　我的道谢让雷古勒斯吃了一惊。他表现得如此明显，连一贯苍白的脸颊和嘴唇都染上了红晕，眉梢眼角的畏缩也变成了诧异，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悄悄瞥了我好几眼。
　　我一边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一边暗忖现在是否能够稍微拉近与他的关系。
　　我不知道伏地魔还要在伦敦盘桓多久，如果我还得跟着他继续住在布莱克宅邸，至少要想办法给自己找个可以聊天的对象；况且雷古勒斯年纪轻轻就一副紧绷焦虑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我认为他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如果我的友善和亲近能让他稍微开心一些，我自会不遗余力去促成这段于双方都有益的友谊。

　　“雷古勒斯，恕我冒昧，我之前就想问你一件事……”打定主意之后，我转头看着兀自走神的年轻人，从他的神情和波动去拿捏最恰当的语气，“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对我表现得有些戒备和畏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其中原因。”
　　雷古勒斯迅速从一种惊诧转移成另一种，目光里又浮现出了最近为我所熟悉的瑟缩，他摇摇头，有些结巴地开了口：“我……我不……那并不是……”
　　“是因为伏地魔，对不对？”
　　雷古勒斯浑身一颤。

　　走过了一整条街道之后，惊慌失措的年轻人才从备受冲击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我可以理解其中原因：这一个月来出入布莱克宅邸的食死徒于我相当陌生，他们明显与我所熟悉的那些人甚少联系，但即便排除这个原因，我也不得不说这一群食死徒更加冷淡疏远难以深交；经常随行于伏地魔身边的我尚且如此认为，生性拘谨内向的雷古勒斯与他们相处，恐怕更感孤单。我想，他也许从没有自那些食死徒口中听到过如此直言不讳的话语，更毋提冷酷威严的主人和母亲。
　　他尚年轻，他害怕我，这两个要素让我得出结论：单刀直入是解决现状的最好方式。如果我能借今日之机化解他的心结，日后的尴尬和不愉一定会减少很多。
　　我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又过了许久，雷古勒斯才镇定下来，犹疑着开口：“安提亚斯，我并不是……我并不讨厌你。”
　　“我知道。没有人会去考虑讨厌之人的需求与喜好，你既为我考虑了，就足以说明你不讨厌我。”我接下话头，“伏地魔是一个严苛的首领，而且——恕我直言——他心机深沉，喜怒无常，你一定受过他的惩罚，对他畏惧有加。我是他的护卫，恐怕在我和你见面之前，他曾说过什么让你警醒的话，于是你便将我也视作近乎于他的存在，是不是？”
　　雷古勒斯看起来非常尴尬，同时仍旧戒备，但他无法反驳——他是一个诚实单纯的年轻人，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我发现这一点；也许正是这一点被伏地魔所利用和威吓，让这个年轻人的言行举止都带上了无法摆脱的怯懦印记。
　　我为这种情况感到悲哀，但我无法改变伏地魔。我只能尝试帮助这个孩子。
　　“我的确受雇于他，担任他的护卫，但我和他的关系仅止于此。我并非他的心腹，也无意成为他的臂膀，除却为他工作，我以为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你害怕的地方。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的话，但至少不要这样回避和畏缩；我希望你能够轻松愉快一些，你有这个权利。”
　　我一直看着雷古勒斯，希望我的诚意能够籍由话语和眼神传递：“我不会为了伏地魔来试探你，那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我也不会将我对你的观感告知于他，那不是我的爱好。为那个人工作实属不易，请相信我不会做出任何令你为难之事。”

　　雷古勒斯沉默着，低头避开了我的眼神。我微微有些失望，但并不急于得到他的答复。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我一直把语言视作表达态度、传递思想的媒介，人们籍由谈话来彼此交流、相互理解；但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发现人们的语言常常和他们的波动相冲突，他们说话并不一定为了表情达意，有时候更是彼此试探、相互欺骗。
　　于是我终于确切地意识到，语言不仅可以是真实和美丽的表征，还可以是掩盖真相甚至扭曲事实的工具，它可以变得虚假和丑陋。
　　所以，雷古勒斯并没有必须信我的理由。
　　我也并不指望只凭一场谈话就令他对我敞开心扉。
　　我所求，不过是他能使自己好过一些，并由此也让我好过一些。

　　静默着并排行走了约有一刻钟，雷古勒斯终于停住脚步，转过身子正对向我：“我……可以相信你，是不是？”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是否值得信任，你应该按照你惯用的方法去判断。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要试图取得你的信任，而是希望你和我相处时能够多少放松自己，以便双方都感到舒适。如果你是个有秘密的人，并且不想让这些秘密为人所知，那么我的建议是，不要相信我。”
　　雷古勒斯盯着我的眼睛，慢慢地，一个不由自主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唇角：“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你不要求我的信任，却要求我的亲近……”
　　“我甚至不要求你的亲近，我只要求你的放松。”我接过他的话，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真切的笑容而觉得喜悦，“事实上我挺自私的，我希望同伴能令我感到愉快，或者至少令我感觉自在。”
　　雷古勒斯的微笑愈发明显：“那么，我只要达到这个最低要求就行了，似乎不是很难。”
　　“当然。很快你就会发现我其实很好相处，”我得意地挺了挺胸，“这可是我被人交口称赞的优点之一呢。”
　　话音落后，微笑爬满了雷古勒斯的整个脸庞，现在他的神色变得轻松，一种独属青春的喜悦渐渐在他脸上绽放。
　　这就对了，我看着他的神情，心想，无论有什么样不顺心的事情，人们都应该设法让自己快乐。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在轻松自在的漫步和交谈里度过的，逐渐活泼起来的雷古勒斯对我说起他刚毕业的学校，也许在他的六年学生生涯里有过一些不愉快的事件，但总体来说那种单纯的生活还是令他怀念。我听他讲述自己不大的寝室，学校城堡复杂的楼梯和通道，施过魔法会同步显现外面真实天气的大厅，那些困难或简单的课程，严厉或亲切的教授，同学间偶尔发生的争执，以及考试、比赛和学院杯；我从他的描述里感觉到他的快乐。
　　现在的他看起来和早上那个轻轻敲响我房门的人是那样不同，有一会儿我甚至产生了劝说他不要再为伏地魔工作的冲动；然而我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我该涉足的领域，以我和他不到一天的交情，这种话题远远不是我所能触及。
　　这个世界的人类大多谨慎，他们独立，注重隐私，不喜欢别人随便对自己提出意见，尤其不能忍受针对自己生活方式的批评。在真正了解雷古勒斯•布莱克这个人以及他的生活之前，我不可以想当然地说出那些轻率不负责任的话语。
　　最初是同情，现在我喜欢这个年轻人，如果有一天他需要我的帮助，我会不吝代价，付出最大努力。
　　我愿意成为他的朋友，像对待卢修斯和西弗勒斯那样对待他；我希望假以时日，我可以和他肆无忌惮地开玩笑，畅快淋漓地谈天说地，就像一个又一个夜晚或白天与卢修斯和西弗勒斯在一起那样与他相处。
　　喜爱以突如其来的方式进入心灵，我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够幸福。

　　“就是这里。”雷古勒斯打住话头，停下脚步，指了指一扇——应该是两扇——奇怪的、上下各缺一部分的门，按照这个世界普通人类的身高，这两块门板只能挡住他们的胸腹部……
　　“啊！我在书上看到过这种门，据说是美国西部酒吧的流行样式。”我突然回忆起从一本巫师游记上看到的内容，询问地望向雷古勒斯，他微微一笑：“是的，不过这种门在中世纪的欧洲就开始盛行了，很多酒吧都用——事实上，这家酒吧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经营了。”
　　我抬头看看那块摇摇欲坠的招牌：“破釜酒吧……奇怪的名字。”
　　“里面也常常有很多奇怪的人。”雷古勒斯做了个滑稽的表情，“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假期里偶尔会偷溜到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推开门：“请进。”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酒吧破旧的外表、它旁边的一家书店和唱片店，以及对它视而不见匆匆经过的麻瓜，然后走了进去。

　　在我的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之前，一阵喧嚣和热浪就扑面而来，当我看清里面的环境以后，我发现有不少人坐在酒吧里，大声谈话，彼此碰杯，还有响亮地啃着坚果或者匆匆进食的人——看他们囫囵吞咽的样子，我很怀疑这里的食物是否美味；但如果的确不好吃的话，为什么又会聚集了这么多客人？
　　“开始逛街之前，要不要先来一杯？”雷古勒斯看上去兴致勃勃，伸手拉住了经过身边的一个侍者，“来两杯雪利酒……呃，不，一杯雪利酒，一杯果汁。”
　　“……雷古勒斯，我成年了！”我本来没觉得果汁有什么不好，但忽然反应过来雷古勒斯临时改口的原因，气愤不已，“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就听信了他的话！这个到处败坏我名誉的伏——”
　　雷古勒斯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直到侍者问清了我们要什么果汁并走开之后，雷古勒斯才把手从我嘴上移开，紧张地低声对我说：“别提那个名字。”
　　“为什么？”
　　“稍后对你解释，总之你记住，在外面——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随便说起那个名字！”雷古勒斯把我按到一把椅子上坐下，趁着弯腰的机会凑到我耳边说，“安提亚斯，千万要记住。你要向我保证。”
　　“好吧……”我疑惑地看着雷古勒斯，不明白他为什么紧张成这个样子，“我保证。”

　　从性格特质上看，安提亚斯和雷古勒斯都是充满“善意”的人，这样的人只要有机会同聚一个屋檐下，通常都会不自觉地彼此靠近——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毕业论文进入相对耗时的阶段了，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日更与双日更交替，觉得追文比较辛苦的可以隔几天来一次，有感想时留个言，就这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