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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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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时日秦景源身体略感不适,不过几日每况愈下,狱卒见情况不好立刻向上禀告。
贺铭阙走进牢房,他面若寒霜地看着虚弱模样的秦景源躺在地上。今日一早他收到秦景源病重的消息,还未从秦景源身上探得一丝一毫消息,其他倒也罢,那秦家私兵他势在必得,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你若将秦兵透露给孤,孤便让你走出这大牢,坐回以前的秦公子,秦侍郎。”贺铭阙温和的语气突然一转:“但你若嘴硬不说,就别怪孤手下无情。”
秦景源躺在地上,他眼前模模糊糊的,隐约能看到窗上透进来的光,他低声笑着,那份喜悦弥漫在牢房中,直让牢房里的其他人心里发寒。
秦景源笑得越来越疯狂,柔软的黑色长发铺撒在潮湿的地面上,他嘴角还带着一抹红肿,不但不显狼狈反而一副风流模样,赭色的囚服更衬得他肤白如玉。秦景源笑声渐歇,他看着贺铭阙的眼睛嘲讽地问道:“你想要秦军?”
贺铭阙眉头一皱,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
秦景源扶着地面慢慢坐起来,他病情似乎更重了,稍稍用力就气喘吁吁,每走一步好似用尽全身的力气:“童声稚言花下语,月落日升历沧桑。”他捂着嘴咽下口中的腥气,“顾盼回望昔人老,白首不离青山泪。”艳丽的眼角流下一滴血泪,秦景源眨了眨眼睛,失了神采的美目有着很久不曾见到的天真和纯净,仿佛幼时一般不曾受到岁月的磨砺。阿锦,你的光太远,我走不到了。秦景源看着只有一步之遥的光束,天遥,天遥,像天一般遥远不可触及。
千里欲上前,在看到贺铭阙阴翳的眼神时停住了脚步。他看着离他只有几步的秦景源,那人背脊挺得笔直,纵使最后都是一身风骨。
贺铭阙压下心中滔天怒意,一甩衣袖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将要出天牢时贺铭阙才说道: “葬了吧,不要声张。”秦景源死了,秦军消息就断了,不仅如此,贺锦阙!
牢房中夏天的热风透过窗口吹进来,吹起秦景源飘散的发丝。穿过窗子照进来的那束光带着夏日的热风缓缓挪到秦景源脚下,温暖地罩着他冰冷的身体。
刑部大牢中,贺锦阙拨弄着玉扳指,他拿起玉扳指对着光,耳边似乎听到秦景源轻叹声。贺锦阙看向牢门却不见心中的那人,他轻笑,如今天遥身在天牢又如何来看他,他要快些出去,带着天遥早早离开陵城,南疆那么美,天遥还未曾见过。
陵城的夏日热得人心情烦闷,符客却镇定地站在殷府门外,里面贺天阙同殷渺两人低声细语。
殷渺将今日陵城发生的事情同贺天阙一一道来:“好在蓝侍郎在,晏姑娘虽然受了伤,并不严重。”
“秋池,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贺天阙郑重地说道。
殷渺记忆中好像并未见过贺天阙如此,贺天阙该是淡漠的,即使身在权力中心依然冷静自持,如今这副急躁的模样倒也新鲜。他轻轻说道:“倒也不是难事,不过另有一件事需要武王告知南王。”
贺天阙见殷渺神色哀戚,他握紧手中冰凉的剑看向天牢的方向。漆黑的夜总能掩盖皇城的血腥,遮住所有的阴谋,只待太阳升起,如枯木逢春,万物生长。
潜入刑部大牢并非易事,好在有殷渺和蓝歌,贺天阙总算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人。
晏青无力地靠在墙边,细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鼻尖是熟悉的兰花香,她早已疲惫不堪,但仍努力地睁开双眼。晏青已经笑不出来,只能用干燥的喉咙用力说出心中的两个字。
贺天阙心如刀绞,想和往常一样抱起晏青,可看到一身血的晏青,他颤抖的手竟不知要放在何处。他轻轻摸了摸晏青的头顶,眼角一滴泪划过落在晏青的手上。将手中的药放到晏青嘴中,又慢慢喂了些水。
晏青鼻尖酸涩,她难过到极尽委屈:“枫梧,我难受。”
贺天阙跪在地上揽着晏青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握着那双被血染成暗红的手,他用脸颊蹭蹭晏青冰凉的脸:“哪里难受。”一只手扶着晏青的额头,另一只握着晏青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呼着气。
晏青只觉那扰人的疼痛被手背一阵痒意驱散了,她抬起手摸了摸贺天阙被泪浸湿的脸颊:“不难受了,枫梧在身边就不难受了。”在温暖的怀里渐渐放下所有的戒备,晏青闭上眼睛放心地睡了过去。
蓝歌进入牢中低声提醒道:“王爷,时间紧迫。”见贺天阙不为所动,他叹了口气:“只有尽快结束,将军才能离开这里,否则将军的牺牲岂不白白浪费?”
地面的阴冷透过膝盖凉到贺天阙的心中,将手边的草席平整地铺好后,贺天阙轻轻放下晏青,他俯身在晏青的唇边落下一个吻,咸涩的泪水和真挚的爱意消失在唇边,手中的药用纸包起来放在晏青手中:“阿青,抱歉。”贺天阙眼中闪过痛苦,恍然发现这些日子他对晏青说的最多的就是抱歉,难言的自责和愧意淹没了一切,他对得起全天下的人,却唯独对不起面前的女子。
蓝歌见贺天阙呼吸急促竟是有失心的征兆,他急急地叫道:“王爷!”
晏青似有所感,她轻轻攥紧贺天阙的手:“枫梧,不要怕,我在这里。”
贺天阙怔住,陷入魔障的眼睛渐渐清明,珍惜地抚摸着晏青的额头:“好,我不怕。”他不舍地站起来,他不能有事,他说过要一直陪着阿青。
贺锦阙所在之处距离晏青的牢房并不远,贺天阙靠近牢房就见到他的二哥目光直直地盯着牢房的窗。
贺锦阙听到身后的声响回过头,死寂的双眼看得来人心头一滞。贺锦阙声音带着低哑的哭意:“我又梦到天遥了,他说他先走一步,他不等我了。”扳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贺锦阙笑着看着贺天阙说道:“还好只是个梦。”
麒麟殿依然威严又冷漠,贺天阙看着耀眼的阳光眯起双眼,他从这里出发前往漠北,那时群臣相送好不威风。他看着正殿的大门,如今戴罪之身却又好不可笑。
“宣武王进殿。”千里大声喊道。
一声又一声传到贺天阙耳边,他撩起衣摆拾级而上,一步带着惠帝的厚望,一步背负着百姓的期望,一步是将士们的鲜血,一步是敌人的骨骸,一步是已故之人的诺言,一步是对爱人的誓言。
贺天阙看着殿中的文武百官,几步走到中央,他看着上方空空的龙椅眼含热泪。贺天阙重重跪在殿上:“臣不负皇上重望,漠北盛世太平,天狼一败涂地。”
贺天阙将手中的木盒重重放在地上,群臣见此无不侧目。只见贺天阙打开木盒,里面赫然是天狼王乌乐的首级,一些胆小的大臣见此已经双腿发软。若是惠帝在此必定是另一番光景,但是此处只有贺铭阙。
贺天阙看着天狼王的首级想到漠北的日日夜夜,艰苦、悲伤又痛快。他抽出腰间的剑,双手捧着鬼无眠举过头顶:“槿朝先人在上,臣贺天阙有冤!”
群臣哗然,他们虽然知道武王同太子不会善了,却不知会演变成如今的当场决裂。
贺铭阙眼中似是含着暴风骤雨,贺天阙竟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极度的愤怒后他又心有疑问,贺天阙倚仗为何,否则不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沉沉问道:“却不知武王有何冤要伸。”
贺天阙却并不理睬贺铭阙,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他高声说道:“漠北之胜是众人的齐心协力,将领如徐横、苏云行、崔修彰、晏青等人,他们冲锋陷阵浴血奋战。”贺天阙掷地有声:“如江城子、燕归来等人,是他们冒死深入敌营带回消息,才让槿朝军队势如破竹。”贺天阙咬着牙咽下怒意:“如今一人杀身成仁却被人污蔑通敌卖国,一人遍体鳞伤却要身陷囹圄,”他直直看向贺铭阙,慢慢站起来:“敢问太子,这是冤还是不冤?没有死在敌人手上,却要被自己人折磨得不得善终。”
一声惊雷乍响,麒麟殿前高耸的旗杆微微晃动,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贺天阙向前走一步:“敢问太子,那些平白污人清白的奸人是死还是不死?”他指着上方厉声喝道:“敢问太子,忠臣蒙冤可对得起他们的披肝沥胆?敢问太子,槿朝祸乱可对得起徒手打下江山的槿朝先人?”豪雨如上天的哭泣,雷声如九天的怒号,旗杆重重地倒在正殿前的广场上,溅起满地的雨水。
贺铭阙却是放声大笑,他直视贺天阙笑着说道:“孤为国为民有何对不起?倒是武王手中握着十几万大军,如今这番声讨是要胁迫孤就范?”他往前一步面上带着狠色:“据孤所知在天狼造反前江城子便已经前往漠北,若你早知天狼会反为何秘而不宣,甚至还私自派人潜入天狼,你若无所图何故如此?晏青女子之身前往军营却也是得你默许。你一人掌控漠北视朝廷为无物,你是何意?”
顾言看着面前两兄弟势如水火心中难过,惠帝昏迷不醒,太子一人把持朝堂听不进良言相劝,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罢了。
贺天阙听到太子的质问反而不再担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久在朝中过着镜花水月的生活,却不知行军用兵远非一朝一夕,若不未雨绸缪哪有反击的机会。可是看太子样子,贺天阙心中冷笑,也许对方并非一无所知。
贺铭阙高声喊道:“来人,将贺天阙押入天牢,择日再审。”接着对贺天阙说道:“交出虎符。”
贺天阙不再多言,自腰间拿出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