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夜声》青年路口

27、第二十六章

　　陆尚萧手上攥着葛根高乐的信笺咬牙切齿，这个蛮夷莽夫竟是急的一刻都等不了了，明显葛根高乐已经乱了阵脚。
　　他在屋中来回踱步，武王现下似乎因战事顾不上其他，也许还是有空子可以钻。反正有三次机会，不若先试他一试，第一次运来的粮草定然不能动，缺斤少两实在明显，正好也能做给武王看。如此让武王麻痹大意，之后行动也更能得心应手些。
　　陆尚萧有了详细的计划后心中安稳下来，他打开窗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明日粮草便到许城了。将信笺放在烛火上，白纸黑字消失在昏黄的烛火中，陆尚萧看着信笺燃尽后剩下的灰烬，干瘦的手指轻轻抹了抹，既然选择踏上这条路便无法回头了。

　　“阿青，进展如何？”贺天阙看着京中的来信，贺锦阙进展顺利，看来无需再为宫中内应一事伤神了。
　　晏青一身黑色男装，头发高高扎起，腰间佩着一把长剑，本是一副干练的模样更显得严肃且有气势，经过战争的淬炼甚至多了些杀伐之气。
　　看着贺天阙，晏青的眼中有了笑意，那些杀伐之气也被冲散些：“回王爷，一切进展顺利，想来过不久鱼就上钩了。”
　　之前那一战葛根高乐被贺天阙打的伤了元气无法轻易恢复，现下必定不会大动干戈。但葛根高乐受此大辱必定不肯轻易罢休，估计现在正谋划夺取粮草以此痛伤贺天阙。葛根高乐在许城有内应，利用内应如平日一般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拿到粮草岂不美哉。
　　正是猜到葛根高乐意图，她才想出此计。若是换个人不一定行得通，但是葛根高乐为人刚愎自用，刚愎自用之人狂妄自大、固执己见，其实很好利用。借葛根高乐顺藤摸瓜，不愁找不出许城内奸。倘若葛根高乐真的下手，她也有应对之策。晏青将计策娓娓道来，不免带了些小得意。
　　贺天阙见晏青说得开心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阿青办事已日臻成熟，但是依然隐隐显出稚气，但是这些都无碍，贺天阙想，阿青尚未长大，孩子气些又何妨。成长一词委实过于漫长沉重，他总是不愿阿青多愁善感地生活。

　　“王爷，晏城的粮已经到了。”符客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急急忙忙地说，见晏青也在：“公子也在。”
　　晏青向符客行了礼道：“符指挥使。”出门在外不比王府，在外他们向来按照礼节。
　　贺天阙收了笔：“不错，李大人办事果然稳妥。”然而想到陆尚萧，贺天阙脸上的笑一瞬间消失，面色沉沉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三人到达之时陆尚萧早已久侯。
　　陆尚萧看到三人整整衣袖，他朝着贺天阙双手揖礼：“王爷。”
　　符客同晏青亦向陆尚萧见了礼。
　　贺天阙和气地说道：“这几日幸好有陆大人，本王才能睡个安稳觉。”
　　“哪里的话，王爷实在过谦，若无王爷奋勇杀敌，今日这许城定是堪比炼狱，下官所做又算得了什么。”陆尚萧脸上露出惭愧之色。
　　贺天阙围着五百石粮食转了两圈，挑中其中一袋，他用手指着那袋粮食，晏青见状将袋子用剑挑开。
　　贺天阙上前抓起一把粮食，满意地说道：“确实是好粮，将这些粮食入库，李沐做事果然让人放心。”
　　晏青用眼角观察陆尚萧，见此人只是笑着并无多余表情，但是那贪婪的眼神却骗不了人，她又看看周围的官员，心中有了底。

　　陆尚萧回到府中书信一封交给仆从，看武王的神态似是对他十分放心并未起疑，下次便能动手了。
　　葛根高乐收到陆尚萧信笺冷笑着：“贺天阙，你伤我伤我部众，我便要你的命来偿还。”断了粮草的许城何惧之有？待到休整完毕，许城便是他囊中之物。
　　“那颜，据探子来报槿朝援军还有五日便到许城。”一名天狼士兵进来报告。
　　“很好！”葛根高乐笑得阴狠，不慎牵动了肩上的伤不禁重重咳了几声，但是区区伤痛算什么，他自豪地想着哪个将军不是浑身伤疤。

　　“陆大人，第二批粮草已经到了。”吏目元安禀告道。
　　“武王可有说什么？”陆尚萧作完一幅山水图，满意地吹了吹。
　　“回大人，武王派来的晏侍卫说全凭大人处理。”元安回道。
　　“呵，按照惯例处理好。”陆尚萧冷笑一声，还剩最后一批，也是分量最重的一批，无论如何都要确保万无一失。

　　傍晚的红霞将黄色的土地染成了血色，那霞光照在士兵的黝黑的脸上多了份厚重。他们定要将最后一批粮食安全送达许城。驱赶着马车拉着粮食在逐渐黑下来的路上前行着。突然周围杀声四起，槿朝士兵四处望去大惊，竟是天狼军。
　　“保护粮草！”其中一人急急道。
　　众人拔出剑守在马车旁，天狼兵实在多，敌人眼中的杀意和贪婪让人恐惧。兵器交接，槿朝士兵咬着牙奋力抵抗。怎奈何敌众我寡，口中泛着血腥气，一名槿朝士兵坚持不住终于倒了下来，看着上方即将挥下来的天狼刀士兵心中绝望，今日终究要走到头了吗？
　　剑刺入肉的声音让人脊背发麻，晏青一脚踹开剑下的天狼兵，用力拉起地上的士兵：“站起来！不要倒下，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士兵看着眼前的小个子士兵，他记得这人昨日突然加入运粮队伍，明明个子小小的身体也不是很强壮，却能扛起一大袋子粮食，当时众人都佩服得紧。他点点头，绝不能倒下，敌人未除焉能放弃。捡起地上的刀，士兵喊叫着加入战局。
　　怎奈虽然拼了命可是依然无力回天，眼睁睁看着手中的粮草转手便到了敌人手里，槿朝士兵一瞬间心如死灰，就算有命在，可粮草被夺他们又怎样回去复命？

　　晏青纵观战局一眼确定要找的人，纵然隐藏在天狼兵中，但是那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淖尔指挥着天狼兵将抢到的粮草运走，他在人群中看着那个手脚干净利落的槿朝士兵，那士兵与其他士兵明显不同，功夫高为人机警，已经救了好几名濒死的槿朝士兵。淖尔很想同那人一战，但是以大局为重只能得了粮草先行撤退。
　　淖尔并不恋战，他命令天狼兵抢了粮尽快撤退，就在他骑着马要离开时，突然感觉身后若有若无的杀气向他袭来。淖尔回身同时堪堪躲过晏青一击，但是锋利的剑刃还是轻轻划过淖尔的左肩，刺得左肩见了红。战马哀嚎一声将淖尔甩了下去，原来晏青在进攻淖尔同时对战马做了手脚，淖尔见此不得不放弃战马。
　　晏青看着这个黝黑的汉子，这人和纳喇很像，高大又强悍。她抿着嘴角，即使像又如何，单手握紧剑柄快速攻向淖尔，轻薄的剑在晏青手中舞得只剩剑影，偶尔在月光下闪过带着杀意的剑光。晏青不敢放松，仿佛回到了岁旦宫宴。
　　淖尔不曾听过晏青，却也听过纳喇在槿朝一战如何惨烈，甚至外面人将晏青一招一式描述得仿佛亲眼所见。淖尔善于观察，很快发现对手的招式同纳喇一战的那人相差无几，他不信武王身边同时出现相同身手的两人。
　　“你便是晏青？”淖尔虽然怀着疑问，但是语气中是肯定。
　　晏青被揭穿了也不慌张，她跳到一边看着已经远去的天狼军，一起带走的还有粮草，她面上气得跺脚心中则放了心：“是又如何？怎么，你要为纳喇报仇？”
　　淖尔哈哈一笑：“纳喇技不如人死不足惜，今日本想与你一战，只可惜本将军务在身。”他看着晏青心中暗叹可惜了：“杀了他们。”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要杀了谁？”
　　声音清亮优雅，然而淖尔心里一寒。
　　听着身后马蹄声由远及近，晏青眼睛弯弯，贺天阙总是让人这么安心。
　　贺天阙骑着高大战马不过须臾便到了眼前，他并未穿铠甲只身着黑色的窄袖紧身翻领长袍，轻轻抚摸着马儿，他笑得冷厉：“不知这位将军的脖子是否同纳喇一样结实？”
　　淖尔呼吸一滞，他只是来这里截取粮草，所带士兵并不多，如今又有大部分士兵带着粮草回了军营。且贺天阙此人武艺高强心思缜密，要动手的话也不是现在，说不定此人还有后手。下令身边的士兵前去阻挡，淖尔急急撤退。
　　晏青不过几下解决了敌人，她走到贺天阙身边说道：“王爷完全能够拿下他。”
　　贺天阙笑得危险：“我拿下他是下策，伤在他们自己人手中才是上策。”他下了马看着晏青：“如何？”
　　晏青自信地说道：“自是万无一失。”可当她看到周围的槿朝士兵，眼中有了忧思。
　　贺天阙看着等候发落的士兵，丢失粮草是大罪，虽然此次例外，但是军令便是军令。袖子被扯着，贺天阙低头看向晏青。
　　晏青眼中是坚定，她将剑插在腰间双膝跪地：“王爷，此次因我而起，这些士兵实在不该受无妄之罪，请王爷责罚。”
　　贺天阙面色郁郁地看着晏青，秀丽的眉眼因晏青的话多了分严肃，他知道真正原因，正因为知道才犹豫着。
　　其他士兵听到晏青要为他们受罚，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这人刚刚于危难之中救他们数次，实属不该让晏青代他们受罚，于是纷纷跪下求情。
　　贺天阙慢慢蹲下掏出锦帕和伤药，将伤药轻轻洒在晏青受了伤的手臂上，又轻轻用锦帕裹住，他叹了口气：“疼不疼？”
　　晏青双眸晶莹闪烁，她果断地说：“不疼。”
　　“先回家吧。”贺天阙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眉眼，语气中却有着隐忍，他扶着晏青起身。
　　无可奈何是什么，贺天阙如今明白得很，就算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做，他想他的阿青也会笑着拒绝，最后说一句“王爷我没事的。”阿青，其实任性一次也无妨的，贺天阙看着茫茫的黑夜心中一片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