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济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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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
微雨。
亭正临水。顶上按北斗星位嵌着鸽蛋大小的数个夜明珠，其间镂刻着黑檀鎏金之星图纹案，四根亭柱更是以宝石研末漆成，略暗的朱红色间，微微泛着闪烁银采。
临水小亭中，紫衣身影悠然闲坐，曼引宫商，琴声叮咚。
四下荷花已残，细雨沙沙，清风习习，撩起亭周轻纱，衬得亭中景物一片朦胧，竟是恍如仙人之境。
慢慢琴音渐起，拔高转调，正欲奏至高潮时，却有一道清灵箫声插入。
箫音虽是后起，却亦是婉转清亮，和在琴声之中，竟将此曲更推入一境。
直到过了一炷香时分，琴声箫音才在袅袅余音中各自停歇。
一人白衣乌发，衣袂凌波，踏水而来。
紫衣侯爷取扇在手，半掩容颜，轻轻扬眉之后，低声唤出隐身一旁的铁卫。
铁卫心领神会，朝着主子略一躬身后，便抱着琴身形微晃，消失在了亭外。
“侯……容渊。”片刻之间白衣人也已掠入亭中，轻巧在他面前站定，勾着唇角开口。
“嗯。”轻轻应了声，紫衣人手中折扇轻摇，便有两个十分年轻美貌的侍女由外入内，恭谨奉上香茶点心。
“听方才容渊鸣琴，似乎并非‘焦尾’之音啊。”苏怀袖一身国中平民女子的素衣，在这富丽堂皇的小亭中坐着，说话行事全无一点异样“不知袖儿可否一观这侯爷之新宠？”
因京中故凤王妃之缘由，苏怀袖自然不能再叫苏怀袖。
于是自那日后，西陵侯容渊身边，便多了个名唤袖儿的贴身侍女。
至于这侍女名为“贴身”，实则神龙见首不见尾，三不五时地往侯府外跑，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容渊重又抖开扇骨，目光温润柔和，缓缓应道：“君之所赠，如何敢随意弃置。大概是这几日天多阴雨，弦柱失于潮气，有些走了音罢。”
“嗯？容渊这就是玩笑话了。即便是洪江水漫云阳，想必这侯府之中也不会有一丝潮气吧。”苏怀袖显然没有一点身为侯府使人之自觉，不依不饶，施施然捧着茶盏勾唇续道。
“袖儿真是越来越会说笑了。”容渊神色不动，淡道，“我以为你那日，是不愿的。”
“我的确不愿。”苏怀袖难得地正色道，“可我更不愿见到，如今城外之景。”
云阳连日大雨，已有半月余。
城外洪江因此水涨泛滥，沿江几个原本人丁繁盛的村子如今早已被淹没无踪。那些走投无路的村民们欲入城求助，谁知却被城中守军拦在了城门之外，理由不外乎是怕他们聚众生事，或将疫病带入城中。
苏怀袖此前见到那些灾民时，大多已奄奄一息，若再无人相助，只怕撑不过这几日了。
她不是圣人，更无多管闲事的习惯，只是这般事端发生在眼前，坐视不理，不是苏怀袖的作风。
“既如此，那你便去罢。”微阖双目，掩去其中神色，容渊淡淡道，声音仍是一派清润华美，平静无波。
“嗯。”轻巧地应了一声，苏怀袖含笑起身，正想如来时一般御水离去时，又想是突然忆起了什么，转而沿着回廊一步步渐行渐远。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曲折之处，容渊才收回投在她身后，带着一份柔和，却也带着一份审视的目光。
之后很快，苏怀袖便自侯府管事处提出了一应钱粮，并分发了下去。只是，用的却不是西陵侯府的名义。甚至，连物什上的侯府印记，也都被掩饰得干干净净。
容渊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在京中之时，西陵侯向以酷狠出名。今上在位时株连甚广的几次大案，都是在他手中办的。最厉害的一次，下狱的竟有千人之众。开始不过是西陵侯召了几个从犯入府“闲话”，在被拷打了七日，受尽酷刑，却被参汤吊着一口气不死的从犯，终于开口招出同谋。那一次，不论是宫中天牢，还是刑部刑狱，尽皆人满为患。
秋后问斩之时，午门外更是血流成河，连砍下的人头，都装了数十车方才能运至野外掩埋，悲泣之声，至今犹偶尔在深夜之时幽幽响起。
自办下这桩大案后，容渊大病一场，相传便是厉鬼索命之故。病愈之后，他便上书自请外放云阳。
照理彼时正是他为社稷朝廷立下大功之际，本该论功行赏才是，谁知圣旨下，竟准了他之所求，甚至还加了一句，无召不得入京。
那时起，容渊便留在云阳，不曾再踏出一步。
可他那般名声在外，云阳百姓又如何不知，当他面时畏惧他的权位，背后却拿他的名号以止小儿夜啼。
所以，此回之善事，并不能以西陵侯府之名。
西陵侯阴狠毒辣，凡事不留丝毫余地，如此之话苏怀袖也不知在江湖朝廷听过多少次了。
可是她仍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相信容渊定非那般之人，而是另有隐情曲折。
至于他愿不愿意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怀袖回到府中之时，内府管事正找她找得团团转。
自她入府成为容渊贴身侍女后，日常在容渊寝房伺候的那些女孩子们便被散去留守各院了，只留下两个粗使。
苏怀袖颇觉容渊此举趣味，却懒得揣摩其中用意，她向来能屈能伸，贴身照料他起居而已，并非什么难事。
不过么，她又是坐不住的性子，一日之内倒有半日是在府外的，说句神出鬼没真是毫不夸张，所以早晚有一天，是要出事的。
可巧便是今日。
苏怀袖甫一回来，管事找到她便让她速速去侯爷寝房伺候着，她自然并无异议，一路被拉着去了。
可真到了，却险些又夺门而出了。
原来是要伺候侯爷沐浴啊……
苏怀袖嘴角抽搐，慢慢靠近雾气蒸腾的温泉池，然后闭上眼睛决定开始装瞎。
幸好容渊平日行事虽是十分排场，看在外人眼中甚至夸张，却绝非矜贵之人。
与其说是排场，不如说是习惯。
如今独自沐浴，少了伺候着的少女，不过也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苏怀袖闭目念起师门内功心法，一时间也忘了身外之事。
直到耳边水声响起。
下意识地睁眼，想要再次闭上之时，已有欲盖弥彰之嫌。
容渊身上仅着了一层薄薄里衣，发梢犹自向下滴着水珠，比之平日严整，却全是另一番情状。
僵硬地走上去替他拭发，苏怀袖却发现原来尴尬的并非自己一人。
瓜田李下……况且自己又曾是他的兄嫂……
知道他的心意是一回事，真的要做什么，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谁知容渊却沉默着任由她慢慢将自己的发拭干，不发一言。
苏怀袖扬眉，放下手中布巾，开口道：“容渊，如今到底算是如何状况……”
只见面前之人不紧不慢地在她的伺候下松松笼上外衣，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她一字字道：“单看袖儿之心。”
苏怀袖只觉得面上没来由地热了热，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容渊从身后抓住了手腕。
“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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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西陵侯身边剩下的唯一一个贴身侍女照例伺候他进药。
另两个侍女只在寝房外侯着。
却听见摔碗碎瓷之声，慌忙入内收拾，准备再传药时，却发现药已用过了，摔的只是碗。
西陵侯御下极严，她们并不敢多嘴一个字，打扫过后便匆匆退下了。
而本该随身伺候的苏怀袖，却又不知所踪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济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