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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赤母麂 ...

  •   昨日夜里落了场薄雪,阿椰早起时才发现外面早已经染上了一层白色,她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发凉的手,随后兴致冲冲地跑回屋内。

      “行之,昨儿夜里下雨了呢,现下外面可好看了。”

      陆沉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眸,此时东方刚露鱼肚白,屋内还是一片昏暗,他也只能大体看到阿椰的一个轮廓。

      陆沉舒闻言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今日再去拣些野鸡的羽毛吧,家中没有再做捕梦网的材料了。”

      “你不用起这么早。”阿椰推着陆沉舒的肩膀让他躺下,“你伤口还没好呢,今日我们不用去拣羽毛了,一会天亮了,我们去抓黄麂。要是抓到了,过年可就有的吃了。”

      陆沉舒算了算日子,离元日约莫还有半月的光景,“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阿椰笑着说:“有啊,早些养好身子。”

      陆沉舒闻言无奈地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阿椰的头发,“其实我已经好多了,你不用如此记挂在心上。”

      阿椰从箱子中翻出一个麂皮的绒帽戴好,她替陆沉舒掖了掖被角,“我去做早饭,你再睡一会。”说完,她便跑了出去。

      陆沉舒在炕上躺了片刻,确定再也无法入睡时,他便起身穿了衣裳,顺便将床铺整理好。

      福州偏东南,冬月里没有京城那般干燥,也没有京城的那般鹅毛大雪。细雪霏霏,呼吸之间一股凌然清意。

      陆沉舒在门前站了许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着双眸感受着万籁俱静时突发的一声鸟鸣,以及炊火的气息,这些都是在京城感受不到的,直至阿椰端着早饭出来。

      “哎,你这人怎么也不系好扣子,冷着了怎么办?”

      阿椰将吃食端进屋中,顺道喊着陆沉舒,她将两碗糙米粥放在桌上,随后转身帮他系着领上松开的扣子,并叮嘱道:“这里不比京城,湿冷的很,你身上带着伤,若是再不好好穿衣裳,寒气入体,当心落下病根。”

      陆沉舒低头看着阿椰,从他的角度来看,阿椰双眸微阖,一双不大的手认认真真地系好扣子,再仔细地捋平四下的褶皱。

      鲜少有人愿意同陆沉舒靠得这样近。

      阿椰的头发因为方才戴了帽子的原因略微有些散乱,陆沉舒觉得自己的下颌被扫得有些痒,他偏了偏头,继续垂眸看着阿椰,他的目光落到了眉毛上,只见粗细适中的眉毛乖顺的贴在眉骨上,像是用螺黛画过一般。

      京城中的姑娘都不曾长有如此秀气的眉毛,大多都是画出来的。

      陆沉舒的目光顺着阿椰秀挺的鼻梁来到她的双唇之上,红润润的嘴唇上唇峰分明,却因为略微上翘的嘴角和圆润的唇珠而平添一股娇憨之意。

      阿椰生得极美,丝毫不输京城中达官贵人家娇养的女儿。

      “行之,看什么呢?”

      陆沉舒回神,直愣愣地撞进了阿椰略带笑意的双眸中,他不自在地咳了一下,随后伸手理了理阿椰有些散乱的头发。

      “头发乱了,以后摘帽子轻些。”

      阿椰见状窃喜了一番,她大胆地伸出手拉住了陆沉舒,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擦了一番,“行之,我们吃饭吧。”

      “好,吃饭。”

      阿椰又跑去厨房端了蒸热的芋薯和昨夜剩下的酸菜鱼。

      阿椰饭量小吃得也快,几大口便填饱了肚子,等着收拾碗筷的途中,她顺手喂了兔子,取了粗麻绳回忆着曾经学过的捕麂子的索套。

      “不用捕兽夹吗?”

      阿椰抬头看了眼陆沉舒,然后摇了摇头说:“麂子皮也可以卖钱,完整的可以买的价钱更高,用夹子伤皮。”

      陆沉舒问道:“这般如此,麂子会好抓吗?”

      阿椰说:“主要是下了雪,麂子出来找吃的,在绳套里放些青草,等它过来吃草便是。”

      陆沉舒应了声,深秋里京城会有围猎会,他虽然懂得拉弓射箭,但是猎场里的动物皆事先命人放好,而且围猎只是图个乐趣,并不会像阿椰这般。

      阿椰见陆沉舒突然停了筷,便一脸忧愁地看着他,心里觉得可能是早饭不合他胃口,毕竟过于简陋了些。

      “行之,你怎么不吃了啊?”

      陆沉舒回神,“没有,方才在想事情。”

      阿椰闻言坐到了陆沉舒身侧,试探地问道:“行之,你是不是想家了啊?毕竟你来这里快一个月了,从京城到福州,肯定走了很远的路,少说也有半载了吧。”

      陆沉舒嗤笑了一声,随即道:“没什么可想的,阿椰多虑了。”

      阿椰歪着头盯着陆沉舒看了片刻,虽然她不知晓陆沉舒在家中遭遇了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得到,陆沉舒提到京城中的家时,心中是怨恨的。

      阿椰笑了笑,随后继续编织着手中的绳套,“即便是行之心中那样想着,我也是羡慕行之的。”

      陆沉舒差异地看着阿椰,不解地问道:“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这有何好羡慕的?”

      阿椰摇了摇头说:“人丁兴旺的大家族,我虽然不懂你们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我觉得父母应该是希望你们兄友弟恭的。还说有何好羡慕的,比起我来,行之还有父母兄弟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陆沉舒无声地叹了一息,“人心险恶,利欲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阿椰,你太单纯了。”

      阿椰不以为然地说:“我行得正,做得直,顶天立地,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阿娘说,做人首先要对得起自己,即便周身风雨再大,我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行之,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否考虑过被周围的人影响太深了,而忘了去思忖自己该如何呢?”

      陆沉舒眉心一拢,“怎么说?”

      阿椰见陆沉舒面色发沉,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如此,本能地有些害怕,声音立刻压低了几分,怯怯地说:“我也是这些时日才发觉,行之虽然喜怒不表于色,为人也温柔善良,但是我却从未见你真正的开心过,就像是整日被忧愁笼罩一般,虽然你从未表现出。我想着必定是习惯了,才如此这般吧。所以…行之此前过得一定不太舒心吧。”

      阿椰说完已经从炕上跳了下来,离陆沉舒远了些,低着头编织着手中的绳索,防备些陆沉舒突然气恼发难。

      阿椰的记忆中阿爹气盛时的模样也是吓人的,通常她都躲在阿娘身后,或者是阿嬷的怀中。

      “跑那么远作甚?”

      阿椰抿了抿嘴唇,试探地问道:“我这样说,行之会不会不悦?其实我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你的。”

      陆沉舒摇了摇头,“不会,我觉得阿椰说的很对,你若是没有资格,谁还有这个数落我的资格?”

      阿椰观察着陆沉舒的神色,小步移动着坐到了他的对面。

      陆沉舒见状轻笑了一声,随后便调侃道:“之前还张牙舞爪的好生厉害,独自一人在家也敢从人贩子手中买男人,怎么今儿说句话就变得如此胆小了呢?我以为你胆子很大呢。”

      阿椰瞬间喜笑颜开地说:“因为我幸运啊,选了行之。”

      陆沉舒无奈地说:“你这人就是太过于单纯,万一我是什么不轨之人,你将我买回来,我反手便能治住你,然后再倒卖出去。到时得利的还是我,你又该如何办?”

      阿椰闻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头编织着绳索。

      “若…若真是那样,算我看走了眼!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陆沉舒顿时有些头大,觉得自己像一个苦口婆心的老父亲,但是阿椰身上的单纯和真诚也是少见的。

      比起京城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陆沉舒很喜欢阿椰身上的这股子坚韧不拔的强劲。

      阿椰见陆沉舒不再讲话,便动作迅速地编好了索套,并铺在地上展平。

      “这样便可以了吗?”

      阿椰点头,“差不多了。”

      两人收拾了碗筷便一同往林子里去,阿椰鲜少进过深林,寻摸着了出地方将索套布置好,用薄雪掩盖住,在中心处撒了一层带来的糙米,然后将索套的末端绕过树枝绑在树干上。

      雪落后的树林一片寂静,地上随处可见各类动物的脚印。

      阿椰拍了拍手,随后便同陆沉舒顺着脚印在附近找野鸡。

      陆沉舒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这样便可以了吗?”

      “一般是可以,但是也要看运气,一会等拣完野鸡毛再过来看看。”说完,阿椰恰逢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竹节子树。

      “是竹节子!”

      阿椰将裙角塞到腰带中呈一个布袋,然后手脚麻利地爬到了树上。

      恰逢竹节树的果期,枝头挂满了普通竹子般翠色的竹节果,一簇两三个,有些都泛了黄。

      “阿椰,你当心些。”

      阿椰摘了几个竹节果放到了裙兜中,专门摘那些已经泛黄的果子,“行之,你小瞧我了,放心吧。”

      竹节果吃起来酸爽可口,经过雪淋之后会带着一丝的甜味,果肉柔软堪比芋薯,里面的果核洗净后更是可以泡酒。

      阿椰小心翼翼地从树上下来,摸了个熟透的竹节子,剥开外面的果皮后递给了陆沉舒,“尝尝,就是有些酸,吃了牙齿还会变黄。”

      陆沉舒闻言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那枚竹节果,他口味偏清淡,不太能吃太过的东西,但是见阿椰一脸殷切又期待的模样,他还是接了过来。

      竹节果吃起来的口感有点像熟透了的柿子,绵软又细腻,就是特别的酸,仅有的一点甜味也被铺天盖地的酸打得无影无踪。

      陆沉舒脸色十分难看,只是咬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第二口,拿在手中扔也不是,吃也不是。

      “酸吗?”

      陆沉舒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竹节果对于他来说已经酸到了发苦的地步。

      阿椰见状迅速接过了陆沉舒手中的竹节果,顺手擦去他嘴角的汁液,一脸担忧地问道:“行之,你是不是不太能吃酸啊?”

      陆沉舒缓过那股劲来才说:“确实不太能。”

      阿椰忍俊不禁,“傻子,不能吃就说啊。不过尝一口也不错,毕竟你现在也知晓竹节子的味道了。”

      陆沉舒抿了抿唇,“我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阿椰听完安抚般地拍了拍陆沉舒的肩膀,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陆沉舒见状伸手捉住了阿椰的腰肢,去挠她的痒痒肉,“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阿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边笑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哄着陆沉舒,“救…救命…啊,好行之,饶了我吧,我再也不取笑你了。”

      阿椰逃不掉,只能在陆沉舒的怀中躲闪着缩成了一团。

      “以后还取笑我吗?”

      阿椰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地摇着头,片刻后她脸色绯红地抬起头,伸手戳了戳陆沉舒的脸颊,“坏胚!”

      陆沉舒伸手提阿椰拭去眼角的泪珠,然后牵着她的手去找野鸡。

      两人拣够了野鸡的羽毛,已经到了晌午,阿椰提议去设好索套的地方看一眼,若是没有收获便傍晚再来。

      猎人设得陷阱一般要两三天才有收获,所以阿椰也没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是当她看到索套吊起的麂子时,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因为这头麂子实在是太漂亮了,不仅有一双湿漉漉天真无邪的眼睛,还有一身油光瓦亮的皮毛。

      但是这是头揣着崽的母麂子,估计是下雪食物少出来寻东西吃的。

      阿椰无奈地叹了一息,傍山吃山,傍水吃水,前者不捕孕物,后者产籽休渔,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阿椰将剩余的糙米都喂母麂子吃了,随后便解了索套让它离开了,她看了看裙兜里的竹节子,便抬头笑着对陆沉舒说:“今日也不算没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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