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曾走进那年盛夏》旎南

2、第二章 清晨

　　普通的日接着平凡的夜，阳光冒头的时候，便是天地规律重启之时。

　　每天的生活都有着既定的流程，既定的步骤，或大或小的动作皆受着时针和秒针的管束，规规矩矩，仿佛恒古不变。

　　曾经我们都厌恶这种规律的日子，但好像，当日夜不能分，昼夜的界限都模糊不清的时候，这种岁月又成了记忆中最温柔的一塊。

　　秦双从被窝中起来的时候，丝缕阳光已经爬过了窗边，爬上了他的眉梢。

　　觉察到现实残酷的那刻，他触电一般跃起身来，抓了抓如鸟窝般凌乱的头发后，闭着眼转身拿起床头的钟，把眼睛睁开一道缝，一看……

　　八时正！

　　离上课只剩下十五分钟！离迟到不过十五分钟！

　　他无暇眷恋梦中情景，立刻就起身把校服胡乱地换上，被子被他掀到了地上，他踩在其上，险些滑倒，顺势连滑带跑地走进了浴室。水流的声音随即响起，还伴随着物件或碰撞或丢落所发出的噪音。

　　五分钟后，当他叼着一塊面包一骨碌地跑到了家门前时，他的一身校服微微散乱，纽扣并没有全扣上，露出了那道精致的锁骨和一片恰到好处的肌肉。

　　他的眼皮仍然垂着，惺惺忪忪，显然还与周公处于难离难舍的关系。一头乌发简单地往后梳起了，几丝碎发落在额前，遮盖住小片眉眼。

　　这样看起来，他神色慵懒，双眼透着的是隐沉的光，高挺的鼻梁笔直，轮廓深邃，不经意间竟是散发着漫不经心的魅力。

　　他利用身材的优越，以修长的双腿展开跑动的步伐，转瞬间便下了楼。他家与学校只隔正常速度走十五分钟的距离，他拔腿狂奔，应该还是来得及的。

　　跑的时候，他一边想着在这一天迟到的后果。

　　要是平日，他根本不在乎迟不迟到这些琐碎问题，他对这些一贯都是爱理不理的。要是晚了起床，他便索性去享受个早餐什么的才再去上学了。

　　然而今天是阿迦修三个月一度校内弥撒的日子。那是无比神圣，必须赋予高度尊重的一个项目，所有被认为对其不全心对待的学生都会得到比平日重几倍的处分。

　　最缠人的是，一旦迟到，便会被监场的修女抓住来训导，绵绵不休，秦双吃过那么一次亏，便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不容他多想，他跑到大街上，便开始了与秒针的赛跑，不时有三五路人回头看这一阵风般掠过的少年。

　　人生中跑得最快的时候不是在运动场上，更不是在体育课上，而是在这一个瞬间。

　　跑了好一段距离，他终于在路上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只见那人踏着单车，在他身边与他擦身而过。

　　「蓝珂！」他顾不得那么多，下意识便向那人大喊了一声。那爆发出来的一声极其响亮，让好几个人都回过了头来。

　　骑单车的少年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吃了一惊，他把车停到一旁，下了车回头一看，只见秦双跌跌撞撞地径直往自己跑来，额头大字写着晚了起床快要迟到。

　　「帮帮忙，能载我一下吗？」秦双喘着气，抓住蓝珂的手臂问道，「我来踏车，你坐后座。」

　　少年仍然愣住，没来得及回过神之际，就被秦双连拉带抱地放到后座上去，秦双夺过单车，刚上座便着了狂地踏着车，双脚踏动的频率快得像爆发了旷世神力。

　　「坐稳了。」秦双一个转弯再来一个加速，险些让整辆单车翻侧过去。

　　蓝珂一大清早就被人挟持在了自己的车上，还要经历那么一番危险驾驶，大脑简直是一片空白。他又惊又愣地屈着双膝，坐在后座上，在单车又一次极速转弯时抓住了秦双的衣角。

　　他抬眸瞥了一眼秦双，言语都组织不出来，在颠簸的路上只顾紧抓住踏车那人的衣角，犹豫着要不要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而再抓紧一点。

　　秦双看了眼手表，发现只剩下五分钟的时间，不得不再次加快了速度，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后座上的人似乎坐得不太稳固，快就要被他一个急弯抛下车去一般。

　　于是，他双手离开扶手，而双脚速度不减地把蓝珂的双手抓过来，环在自己腰间，让他靠向自己。

　　颜珂正在思考自己的生命安全之际，受那么一摆弄，惊愕不轻，然而，他丝毫没有挣脱，当感受到那温暖的触感时，血液就像突然滞止了那么千分之一秒。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两边脸颊是怎么红晕连连，一双手是怎么颤栗又僵硬。

　　远看之下，蓝珂整个人都贴到了秦双的背上，好一副紧紧依偎的旖旎景象。

　　偶有路人经过并完全看见了这充满粉红色泡泡的一幕，禁不住掩嘴偷笑，一堆路过的女生还差点要发出尖叫，毕竟两个帅哥在一起就是这世上最值得尖叫着狂的事。

　　但事实上，这两人并不是她们所想的千丝万缕，甜蜜的关系。

　　蓝珂和秦双，是同班的同学，两人之间的交集还算少，蓝珂是读文科的，而秦双是读理科的，关系也纯粹止步于普通同学，或者是谈过两句话的朋友而已。

　　但今早的情况着实过于危急，并不容许秦双去想太多，看见了个认识的人就赶忙抓住了。

　　这不容想太多的清晨，是一个意外，阴差阳错地，就为往后的轨迹带来了很大很大的改变。

　　这一个清晨，扭转的不止是关系，还可能是命运。

　　都是后话了。

　　蓝珂这人，算得上是学校里的小红人，靠的无他，无非是那纯净又动人的容貌。

　　一双细眉下，他的眼眸总是晶晶亮亮的，眉眼温柔得很，轮廓不深，却非常精致，给人一种没什么杀伤力，很容易亲近和相处的感觉。

　　贵为班宠的他，也是受过不少狂蜂浪蝶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可终究是没有人能够成功打动到他。他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亲密却又从不越界的关系，若即若离的。

　　而特别的是，他是在常规弥撒中帮忙的，负责诵念祷文的部分，参与在十数个学生和几个修女组成的弥撒团队之中。

　　今年是他第三年被修女选中担当这个神圣的角色了，虽说是修女主动要求他帮忙的，但他心底也没有不愿意的意思。

　　而担当这个神圣的角色，要做的准备和付出的劳力也是许多的，因此在弥撒当日，他们有比其他同学晚半小时回到学校的特权。

　　而秦双的出现，便生生让蓝珂早了半小时回校。

　　这个清晨，十万火急，却有惊无险。

　　踏入校门打卡报到之际，正是八时十四分五十二秒。

　　刚才急迫的时间冲淡了两人之间的不熟悉，顺利进到学校以后，他们之间的气氛便不免尴尬起来。

　　二人都不是那种特别善于交谈的人，一时间都不知说些什么，就这样在校园中一直走着走着。

　　第一丝晨曦拨开云雾，照落在人间，操场上的相间线条都泛着金光，影子点缀着这一片墨绿，到处都是青春的痕迹。

　　早上的操场特别热闹，四处满是三五成群的学生，在打球在训练的挥洒着汗水，在闲聊在休息的悠然得时光都仿佛被他们放慢了。

　　走着走着，最后仍是秦双开了口：「蓝珂，谢谢你啊，要不是有你我就肯定得迟到，肯定又要被修女骂了。」

　　蓝珂低着头，腼腆地轻轻一笑，嘴角绽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待会负责念祷文的对吧？对不起啊我累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吃早餐了吗？」

　　蓝珂摇摇头。

　　「嗯那好，我请你吃吧。」秦双拉起蓝珂的手臂，就向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秦双给他买的那份早餐是一份蛋治，配着一瓶牛奶，标准的帮助发育营养餐，大写的少年必备。

　　食物倒是从来没有特别之处，使人雀跃欣喜的，不过是那双向自己递来的手。

　　蓝珂缓缓地，仿佛带着不舍般扯开了三文治的包装，仔细地在秦双的注视下咬了一小口，独属早晨的面包香气散发在口中时，一股透心的暖意随之涌来。

　　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什么原因，他的两边脸颊居然通红通红的，火热火热的，让整个人越发水灵可爱了。

　　感觉到秦双炙热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后，他开始有点慌乱，手脚都不知怎样放，表情都不知怎样控制了。他胡乱地想找些东西来做，掩饰自己的不寻常，于是拿起了牛奶，猛地想要扭开瓶盖，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外人看来，他的动作却是那么的手足无措，仿佛被猎人发现了的小动物般。

　　「我来帮你吧。」秦双轻轻把他手中的那瓶牛奶夺过，手指尖微不可察地与他相碰了那么一下。

　　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把瓶盖完全地扭开了。他把瓶子递回给蓝珂，后者微低着头接过，脸上红晕不散，而嘴角笑意倍添。

　　液体滑下喉咙，直洒落到心田上，灌溉了那块叫做情窦初开的原野。

　　那是平静海面上的一丝浮动，告诉人大浪将至。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的奇妙，他可以在万人之前泰然自若，却唯独在一人面前乱了方寸，不为什么，无关其他，只是因为那个人就是那个人，注定一般。

　　蓝珂吃东西的速度很慢，每咬一口都要放在口里嚼许久，秦双看着他那乖巧的吃相，得了趣地笑了起来。过去他没有多留意他的这位同学，如今略深入地认识了一下后，倒也觉得他那班宠的称号是当之无愧了。

　　「哎你说啊，学校是不是太多余了，明明弥撒是八二零才开始的，怎么五分钟前就要当成迟到呢，累我跑得多辛苦。」秦双看着满操场的人，抱着双臂说道。

　　蓝珂笑了笑，因为口中仍然含着食物，说话时有点含糊不清：「是啊，那下一次你陪我去念祷文吧，就可以晚点回来啦。」

　　秦双扭头向他一笑，说：「那就别了，我又不是信徒，又不懂你们的规矩，待会把整个东西搞砸了怎么办。」

　　蓝珂微一耸肩，继续微笑着沉醉在他的食物中，其实他心中或多或少是真希望秦双去陪他的，念经文这个职位从来只由他一人担当，虽说不上是苦差，可他总想身旁多站个人，就像其他人一般，身边总是有个人的。

　　日光顺着人和物的轮廓洒落，挥洒满地，描绘着青春，勾勒着时光，把一切都包围在温暖与和谐之中。

　　钟声响起，灿烂的崭新日夜再度向世人伸出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