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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忆当年思往昔1 ...

  •   “忆当年朱雀宫中彻夜论殷鉴,君与臣手相执我们坦诚吐真……”。大剧场内,字正腔圆的唱词由老生缓缓唱出,一气呵成,引来台下阵阵掌声。
      二楼包间外,一排军人直挺挺地守着,里头支起了白纱,神神秘秘地惹得人不免多往上瞄两眼,想要看看里头的光景。
      “看阵势,是个大官啊?”张佩玲一幕方才结束,在后台慢悠悠地卸起了行头。
      “可不是,门外那车是国字号。”
      “有点意思,国字号的人都来咱们这地方听戏了,有意思……”张佩玲刚说完,却听见从戏台传来一阵喧闹。
      然后,林百盛跑了进来:“张老板,别急着卸,还得有一场呢。”
      “林老板说笑了,明明就一场戏,怎么又生出第二场呢?”张佩玲依旧顾得自己收拾行头。戏台那边刚才挺热络,齐唰唰一阵大正步的声音,现在却静得让人心寒。她回头再一看林百盛额头上的一抹细汗,便问道:“外头出了什么事情?”
      “苏总统来了。指明要再演一出。”
      “来就来了。你慌什么。”张佩玲脱口而出,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你说什么?拿我开涮吧,总统怎么能来啊?”
      “哎呦喂,张姑奶奶,我这像是开玩笑么?整个警卫连把我这里都围紧了。你要是不唱。这要闹到什么时候去哦。”
      “都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张老板上妆啊!”
      就这么晕晕乎乎被推倒了戏台上,她才知道这阵势够大的,台下清一色的黄绿色军服,小老百姓们穿插在军服里,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喘。
      头一遭唱戏,那么安静的戏台。
      台上出将入相,戏文交替,精彩纷呈,可谁还顾得上看,都眼巴巴地瞅着包间里的人物,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足以号令苍生。
      “张老板,楼上请。”总统府的侍从官是一个长得极好看的年轻人,彬彬有礼的口气却不容人拒绝。
      谁能拒绝这样显赫的人的要求。对方是总统,苏代总统。自从推翻后海皇室之后,这个国家还有谁比苏代总统更有权势呢?
      “哇塞,爹地,居然是位女士啊?”
      张佩玲恭顺地入席,尚未行礼,就闻得一个俏皮的女声,寻声望去,不禁也看呆了。
      他们这行什么样的美娇娘没见过,不要说是女人,男人堆里随便一挑也是各个如花似玉一副好皮囊。可这一位,黛眉凤眼间不失女儿家的柔媚,又恰好穿得一身骑马装,身姿挺拔,活脱脱有戏文里穆桂英的气质。
      飒爽英姿又容颜脱俗。想不到更好的词儿来形容了。
      她边上坐着的就是苏代总统,苏伯年。报上常见他,真人看上去可要瘦一些,眼窝深陷仿佛没有睡好,无精打采偏又要强作精神。
      “总统先生好。”她本来要俯身行个大礼,后一想这是皇帝那会的事情了,现在都不兴这个了,所以她就做了个揖。
      不想,这动作又让那翩翩佳人笑了。
      “不许无理,还不见过张先生。”总统倒是显得亲民,尊她一句张先生,不知道私下又会怎么数落他们这帮戏子。
      苏代总统恶戏,路人皆知。
      “呵呵。爹地真可笑,明明是密斯却要唤她米斯特?”那女子朝总统做了怪脸,伸出手,握住了张佩玲,“幸会,密斯张。”
      张佩玲错愕,看着总统先生。
      “啊,先生见笑了。小女刚才西洋回来,满口胡话无礼之处先生海涵。”
      原来总统府里留洋的大小姐回来了。
      总统转头正经地看着女儿,“你不是说要拜先生学艺么,你亲自问问张先生愿不愿意教你这半个洋学生。”
      “先生,请收我做您的学生吧。”大小姐满脸陈恳地学着做了个揖。张佩玲看着她一身西式骑马装做出这样的举动,甚为滑稽想笑却又不敢。
      “先生,密斯张!”
      “哦,佩玲不才,怎么能高攀做大小姐的师傅,况且这开口饭是下等人的生计,大小姐学它……”
      “不,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我就是要学戏。就是要跟着你这个女老生学。”
      “这……”张佩玲望着苏伯,他脸上倒是亲切地堆着笑,眼神却很锐利,让人不敢对视,低头间忽然悟出了点端倪。
      “大小姐要学戏不是不可以。”她笑着回答,眼神略过苏伯年,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可是大小姐知道我刚才唱的戏文是什么么?”
      这一问把大小姐给问住了,她摇摇头,摊摊手,说了句洋文。
      “大小姐不知道戏文的典故又怎么能学好戏呢。”
      “说的好。”苏伯年大悦,“画儿,这会儿死心了吧。你要学戏,就要听先生一句,先把那些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给我看明白了,再来想这戏不然白搭。”
      “好!”大小姐挑着眉,“我就不信我学不来这些之乎者也。”
      “哈哈。”满室忽然沉闷的气氛骤然舒展了不少。张佩玲心想,这次算是蒙对了点子。
      “密斯张别走。”她刚要离开,却被苏大小姐叫住,“你能先告诉我今天唱的是什么么?”
      张佩玲看了眼苏伯年,对方闭着眼,她微微喘了口气,把突然悬起的心又放下了,“今次唱的是《贞观盛世》里李世民和魏征对唱的“月儿如钩”。
      “魏征又是谁,李世民倒是听过。”
      “魏征是唐时赫赫有名的忠臣,常以逆耳忠言直谏太宗。”
      “报告……”
      外面一个穿军服的将领突然闯了进来,刚要禀告,见有外人在,便蹲下身体俯身在苏伯年耳边密语。
      苏伯年闭着的眼突然微张,然后一伙子字人马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日,张佩玲的桌上摊着一张晨报。小角落登了一个头条:代总统之女苏画昨日归国。首页则登着大幅消息:西线告急,席司令叛变。
      效仿唐时魏征直谏总统的席幕白居然也叛变了,看来这乱世真得开始了。
      第二章忆当年思往昔2
      后海国的首府原本不是都城,原本那个首府恰恰在今天席幕白叛变的地方,西面的旧都西京,繁华几世也终归抵不过改朝换代的局势。
      西京虽好,当初革命派却不喜欢。皇族遗老呆的地方,多是腐朽之气,既然是要推翻皇室,那肯定是要重新寻一个地方的。都城不过是从前一个叫都省的县城,多山,傍水。活脱脱一个山城易守不易攻。都省,都省,用西京话念,恰恰应了“都城”的音。
      定都这事情,一看地理、二看风水、其他的全看当权者的喜好,若想在一山一水的地方呆着,除了都省,后海国里还真找不出其他地方了。毕竟后海国幅员并不辽阔。
      定都容易,迁都难。
      让苏伯年一席人没想到的是,都省封闭多年,地方乡绅们各个一口一个国王,对皇室的庇佑念念不忘不说,还处处刁难。强龙敌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赶跑了后海皇室,兵力已经去了大半,正是停下来养兵的日子。
      亏得当时军队里的一个下士自告奋勇,一人一枪一张嘴便把都省整个儿拿下。那人就是席幕白,现在的西面军总司令席大帅。
      “席大帅,居然也叛变了?看样子老贼的命不久矣。”
      都省现在最大的茶馆——门耳茶庄里,现下最热的话题莫过于这一次席幕白的叛变。众人现在最想打听的便是,席幕白到底是要砍了苏伯年的脑袋献给后海老皇室呢,还是正应了暗地生花的新党。
      “新党这帮子人,原本倒是有力气上台,谁知所托非人,硬是将打下来的江山拱手给苏伯年了。呵呵,他们估计现在也没闹明白,这苏伯年怎么忽然变脸如翻书,这几年赶尽杀绝的手法也是厉害了。”
      老一点的茶客,回想当年革命党们推翻皇室时风光出尽,却被苏伯年捡了便宜,白白做了个代总统。
      “嘘,你们小声点,不知道现在禁言了啊。”门耳的老板姓季,年纪轻轻却做人做事圆滑得很,三教九流黑白两道上也吃得颇开,“我可不想染上麻烦。”
      “季老板对国家的事好像也不上心啊?”一个学生模样的茶客怪道。
      “国事?那可不是我们这种人该管的。你们呐,整天不好好读书,却来我这茶馆子里瞎浪费时间。”季老板笑着摇摇头,转进门后。
      “季老板也是年轻人,却这般冷血。”那学生一拍桌子怒起,“这天下怪不得浑浊不堪,国家若多一些热血志士也不会如今这般残破,内忧加外患……”
      踏踏踏,一串马蹄声,往茶馆里传了进来。众人的心都被撩起,搁下茶往门外看,果然一排军人闯了进来。
      那学生还立着,手上握着拳头,青筋冒出,和为首的中士怒目而视。学生边上有一个青年拉了下他的衣角,“郭宏,勿躁。”
      “全部不许乱动。”中士一声令下,几路人马就冲进来把正厅里的一桌子人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了?出奇地静?”季老板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看外头的阵势当下嘴角常见的笑容便消失了。干净的脸上没了谄媚的市井相,倒是烘托出了几分英气。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地走到军官的面前。
      “拿下。”
      几个二等兵反手剪住了季老板的手,正准备把他往外面押。
      “等等,你们为什么光天化日下无故押人?”那个激进的学生叫郭宏,本来是顶讨厌季老板这样炎凉的国人,现在见他突然被捕,有些疑惑,其他的茶客其实也奇怪,只是不敢言语。
      “这是总统下的命令,希光诽谤总统,污辱政府,和新党同流合污有碍国家团结。”一张逮捕令按在茶桌上。
      希光,是现在郭宏他们这拨人眼里的英雄。那一篇篇抨击政府、弘扬自由的文章把政府骂得狗血淋头,大快人心。这样明显的挑衅行为,苏伯年当然忍不下。禁言,禁的就是希光这伙子新党口舌的言。
      “笑话,我写的东西全是真相,即是真相何来诽谤。”季老板不屑地瞥了眼逮捕令,“自由万岁,革命有理。”
      啪啪,一个士兵举起枪托往希光的头上砸,鲜血顿时染开了,其他人一阵尖叫,又让本来肃静的茶馆闹腾起来,胆小的往桌底钻,学生们却扑向士兵想从枪下抢人。
      “砰!”一声枪响,数十把枪对着这帮手无寸铁的茶客们。
      “出了什么事情?”包间里忽然走出一个女人,听到外面的吵声本来就疑惑,后来又听到有人大喊自由,颇为敬佩转而却是一阵枪声,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从包间里缓缓走了出来。
      她这一出来,所有的注意力都往她身上汇集,包括枪口。
      “这是?”她倒是不惧怕枪口,皱着眉看着那个被押青年头上的鲜血。
      “大小姐!”
      又一个穿军装的人带着5个士兵闯了进来。不过这一次,为首的那位军衔一看就非同小可,再看那5个士兵各个臂膀上系着“总统府”三个字。
      “郎副官好!”先前的中士向那人敬了个军礼,郎奕山,总统府的第一侍从官。
      “混账,把枪收起,你想要打死大小姐么?”
      “什么?”一群人都张大了眼睛,这个穿着洋装的俏女子是总统的千金,昨日回国的苏大小姐?
      “大小姐,先生和夫人在轩府等急了。”
      “郎大哥,他们怎么办?”苏画直指茶馆里的人,“还有这位留着血的先生,若不治疗会有危险。”
      “你们今天的行动是?”郎奕山看了眼希光的头,不悦地问道。
      “这人就是希光,今天收到的密报。总统亲令。”中士凑近郎奕山的耳边轻声说道。
      密令,郎奕山朝门外斜对街的轩府瞄了眼,对面倒是静如止水波澜不惊。
      “郎大哥,不能先治疗么?”苏画弯身想靠近伤者,却被郎奕山大力地拽住,她吃痛,直起了身体。
      “这是公事,小姐和我均无权干涉。”郎奕山神色颇为严肃,看着苏画脸上皱着眉不太高兴,于是语气缓和下来对着中士说,“先把犯人压倒医院治疗,今日是夫人大寿,一切从稳。”话说完,他朝苏画看了眼,她脸上怒气渐消,眉头渐展,嘴角微扬,递给军官一方白帕,“给他先擦下。”
      她没有迈开步子,只眼睁睁看着那个接着她手帕的中士。中士尴尬地看着郎奕山,见他默许,只得无奈胡乱给希光擦了下,可能手势重昏迷的希光呢喃了几句。
      “好了,赶紧去医院吧。”郎奕山下令,“大小姐,快点过去吧,夫人性急了。”
      “好,不过你告诉他们。晚上我要来医院看这个人,他们可别想唬弄人。”
      “好。”
      说完,苏画便随着郎奕山一同走往轩府。众人看着背影,恍如置身梦境,怔怔说不上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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