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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皇家密辛 ...

  •   按照当朝律法,平民见到公主临驾要行礼。胆敢抬头见圣颜者,杀无赦。
      夏维安只能侧过身子,退到路边背靠竹林,低头等公主先行上山。

      他们这边不敢言语,公主那里也无人说话。
      夏维安在细风吹过的竹声簌簌中,听见脚步声渐渐靠近,再渐渐远离。直至消失不见才能抬起头来。

      远处过了山门的阶梯上,公主一行人大约前后跟了十来个,都簇拥着最前方的女子缓缓登山而去。

      夏维安看着他们的背影沉思:“我记得丞安侯是三年前薨的。长公主殿下若是守寡为其超度,一年的时间也便够了。此时过来寺庙做什么?”

      靖冉站的笔直:“夫人有所不知,青山寺乃是皇家寺庙,除每两年举办一次的皇家祭典皆由青山寺主持外,皇宫内大大小小的贵主时常便会过来上香询问佛法。”
      杏儿在一旁听着他说完,默默接了两个字:“是吗?”

      声音虽低,可这山路上除了鸟叫和簌簌风声,再没了旁的声音。故而那女婢正疑惑着为何三娘没接话,抬头看过去时,便见到夏维安和靖冉的目光皆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一愣:“看我做什么?”

      靖冉对这主仆二人一视同仁,眯起眼睛后退一步,笑得和蔼近人:“女娘对我刚才的说法有何高见?”
      “什么高见?”
      靖冉笑容不变:“女娘刚刚那声反问,岂不是对我的说法有不同的意见?”

      “哦,这个啊。”
      杏儿拽了拽袖子,缩着肩膀转了个身,微微侧对二人,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拖了半天,发觉这二人还在等她把后面的话吐出来,这才忸忸怩怩说道:“我就是之前听说,长公主殿下比其他皇室宗亲来这寺庙总是勤些,而且每次过来,必见两个人。”

      杏儿说着,顿了顿,脸上一副“我随便说的你们别当真”的神色,磨磨唧唧说道:“一位是住持,另一位乃是青山寺的镇寺之宝。”
      她顶着自家主子求知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寺内有位大师,自幼便受佛祖承光,住持养他多年,如今不过方二十二岁。虽并未担任职位,可却名声满盈。”

      夏维安沉思:“可是法号叫梧砚的那位?”
      “正是。”

      “据说长得极为俊朗?长安女子来往寺庙之中,皆为看他一面?”夏维安顿了顿,眸中神色微动,唇边已有品出些内在的笑意,“你是说,长公主看上他了?所以才频频来这寺庙之中?”

      杏儿听见三娘这般话,低头抖了抖肩膀。她双唇微动,默默移开了脚步,彻底与夏维安隔开来:“三娘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私自议论圣主乃是砍头的大罪。
      他们刚才这番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怕是要被抓起来问都不问直接处死的。

      夏维安笑了笑:“这就害怕了?”
      杏儿撇了撇嘴。

      他们议论的这类皇家密辛,虽平日里寻常百姓皆会私下讨论,但是这般跟在皇室后面议论的,还是头一遭。
      长公主殿下后面有无人防备皆未可知,万一被人听去,还活不活了?

      夏维安知晓事情严重,也不再逗她。却转头看向了一旁站着高高挂起的靖冉,脸上重新勾起笑来:“说起来,这件事似乎是靖冉君先起的头吧。”
      她特意加重了靖冉君三个字,这般带着嘲讽意味的尊称,着实让靖冉生受不起。

      偏生这女娘就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般,生生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补了一句:“靖冉君不会去告发我们吧?”

      靖冉冷汗直流:“自是不会。”
      夏维安志得意满地笑眯眯举手示意:“上山吧。”

      三人重新拾级而上。

      安排的厢房是寺庙后院中最靠后的一处院子。旁边就是青山寺的后门,从后门出去,就是后山。寺中的和尚会在后山上种些花果蔬菜,以达到自给自足之目的。

      寺庙虽不算大,但从门口走过去也需一盏茶的时间。这寺又建在山上,走几步便要爬几级台阶,等到了院落门口,夏维安的腿已经有些软了。
      她扶着门框,垂头看着地上的石板喘着粗气。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露出了白色的经络。

      靖冉在旁边乐呵呵看她,大气不喘,甚至双颊既不苍白也不红润,维持在一副体力消耗刚刚好的样子。
      夏维安看着心堵。

      眼睛越眯,疑心越重。
      她有理由怀疑,靖冉是故意找了最后的客房,让她多爬这么长的山路。

      院里三面皆是房屋。靖冉领着夏维安到了背靠群山的那一排,抬头便见到正中间的主屋敞开着大门。从外面正好能看见放在里面的两台嫁妆。

      因为靖冉停下,夏维安也止住了脚步。
      她听靖冉说道:“夫人您就住正中间这间便好,卑仆住旁边那间。”顺着男子的视线看过去,正是靠近后门的那侧。
      夏维安对此倒是没有旁的意见。

      靖冉给了原先跟着他们三人的兵吏一个眼神。那些人脚步统一地走向了主屋旁边的另一间房。

      靖冉见这桩事定下,便继续为她介绍:“侧面这边是厨房和杂物间,平日都空闲着,只常有人来打扫。对面住着三位大师。夫人您平日活动尽量收敛些,切莫叨扰到这三位佛僧。”

      夏维安点了点头。
      她也不在意这些。一开始不过是想有个能住的地方,如今住进来,地方宽大不说,环境也清净。
      正好方便她筹划未来之事。

      于是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等主仆二人收拾好东西终于有闲工夫坐下喝口茶,夏维安早已累得瘫坐在了窗边的榻上。

      寺里的茶叶倒是比之前夏维安尚在夏家的时候用得好些。她这人不懂茶法,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茶叶。只知入口甘而不涩,顺滑香甜,应当不会差到哪儿去。

      杏儿在收拾好之后出去了一趟,如今二人对坐,她一边对夏维安倒水,一边说道:“三娘,婢子刚刚出去打听过了。这青山寺的和尚每日清晨都要去听住持的佛法,待上午还有早课。下午便是坐禅的时间。晚上待吃过晚饭后,寺中和尚还会坐在一起唱经念文。”

      清澈的水柱自壶嘴落入茶盏,声音清脆,悦耳动听,落入水中却并未溅出丝毫水花。
      “也就是说,”杏儿见茶满,便将壶放了下来,“咱们这院子应当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没人的。”

      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靖冉并未在这院中。
      之前他曾跟夏维安说过,要去前面继续和寺中知客打点,故而便只在院中留了些兵吏。若是此时二人小声交谈,并不会被旁人听去。

      女婢思量再三,还是问道:“三娘,之前在梁家的时候,你到底把那包蒙汗药放哪儿了?杏儿一直怕你被搜出来,哪知到头来竟是我多虑了。”
      她说着,把茶壶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外面的天色大好,中间草地一片,几条石子小路弯弯曲曲地交错而行,倒是一幅好景象。
      可如今的夏维安并没有心思欣赏,她同样也很不想听到梁家的事情。

      女子皱着眉头,想起那包药来,就觉得心梗:“我趁着梁安德的尸体还在屋里的时候,把药放在了他的身上。”
      杏儿大惊:“三娘不怕拿不回来?”

      “不会,”夏维安摇了摇头,“我并不如何聪慧,却也知道新妇死了丈夫,定然是要去到丈夫尸旁守夜的。只要能够和梁安德的尸体同处一屋,便有机会把那包药拿回来。”

      如今想起当时趴在那陈年老朽的尸体上的样子,夏维安还是藏不住心中的恶寒。
      她几乎都要忘了当时是怎么忍住恶心,把那药塞到梁安德的腰带下面的了。只知道在那种环境下,她只能先以此来得到喘息的时间。

      后来到前厅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为了能够确保万无一失到梁安德尸体旁边,她在进门之后,专门找到了门旁边的一个角落,作势要跪坐在那处。

      离门口这样近,还处于一个不好看管的位置,梁家人自然不同意。
      他们几乎是押着她跪到了梁安德旁边,于是夏维安这才有了把药拿回来的机会。

      第二日清晨杏儿扶她之所以摔倒,除开腿麻,确确实实也是后怕。

      …

      中午在寺庙中吃了斋饭,等到了下午,夏维安刚在床上睡了个午觉,醒来还没缓一会儿呢,耳边便传来了些嘈杂声。
      彼时,杏儿正拿着蒲扇给夏维安扇扇清醒。

      特意放了一中午的茶水浸透着凉意,从口中直入胃里。小风也自窗外徐徐吹来,不用筹谋计划,简直是久违的安逸。
      夏维安逐渐恢复清醒时突然意识到,这种生活,她已经有两年都未曾经历过了。

      夏家本是江南的生意世家,自夏维安记事起,夏家便总是在江南和京城两地来回奔波。每次转移,皆是全家迁徙。

      寻常女子十三四岁就可与旁人议亲。彼时,夏维安的幼年旧友皆听从父母之命得到了或好或坏的因缘,唯独她一人,一直长到了十六岁,夏家也全然当无这一人一般,从未想过与她说亲这件事。

      直到两年前,远在京城的梁安德因为要去寻官盐的来路,正好路过江南。因与夏家是旧相识,故而便拜访了夏府。
      那是夏维安第一次见到梁安德。

      她一直想要摆脱夏家,而即将年满七十,不知何时就会翘死过去的梁家家主梁安德,是她当时最好的人选。
      所以这两年的时间,她都在为进入梁家做准备。

      如今想来,这两年的时间,终究是浪费了。
      现下想起,总是多些惆怅。

      “唉。”

      身后重新为她梳头的女婢听见了夏维安的叹息,手中动作微顿,侧头看向她的面庞:“怎么了?三娘可是想到什么了?”
      女子砸了咂嘴。
      却懒得睁开眼睛。

      她本来是想摇摇头的,可刚动了动脑袋,就意识到头发还被女婢抓在手里,便也只能开口回应:“累。”

      她这两年,累死累活,本以为能够善始善终,最后却不得不戛然而止。
      此番回想起,才觉得累得有些不知所谓。

      她手里还有五家店铺。可那五家店铺是用她这么多年一点一点攒下来的积蓄开起来的。如今一穷二白,还是在亏本的状态。
      若是想要盈利,还需得再等些时日。

      从夏家带过来的嫁妆倒是还能变卖。只是折腾来折腾去的,终归有些不太值当。

      她想来想去,想不到一个妥善的处理方法。结果就在大脑乱糟糟一片的时候,主仆二人皆听见了窗外传来的脚步声。

      杏儿梳好了发髻,松开手,同自家三娘一起看向外面。
      是那三位和尚回来了。

      他们似乎是按照在寺庙中的地位排列,一位在前面走,另两位在后面跟着。这三人一边走,口中还一边说着什么。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端庄严肃,就像是在布置什么任务。

      夏维安仔细分辨不得,却听见来自头顶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抬头看过去,却是杏儿学着她的样子,没有丝毫避讳地伸出脑袋,挤在窗角往那处看。

      不远处的三人停下了步子。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僧人转过身。

      他个子比另外两位和尚稍微高些,与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头会谦卑地低下,视线并不与其直视。身形修长板正,态度平顺谦和。若是看得仔细些,还能看到眉展舒和,唇线柔顺。
      太阳自头顶打下,仿佛沐浴在佛光之中。满目圣洁之色,端的一幅佛子样貌。

      夏维安看着他略略蹙起的眉头,思量片刻,拽了拽一同和她爬在窗口的女婢的袖子:“这个和尚是谁?长得好生俊俏。”

      杏儿眨巴着眼睛。
      “婢子也不知道。打听过来的那些都只是言语。就算知道姓名,也不知样貌具体如何,”她顿了顿,声音明显变的迟疑,“不过,婢子斗胆猜测,长成这般样子的和尚,应该就是那位名扬天下的梧砚大师吧。”

      一时间,屋内二人皆静默无言。
      确实,若是向来以容貌闻名长安的梧砚是这般长相,倒是名正言顺。

      院中那三人只说了片刻,窸窸窣窣的小声交谈便息止下来。三位和尚皆微微俯身告去。待那两位僧人走后,原先转过身来的那位光风霁月的大师似乎觉察到这边的目光了,抬起头看向了敞开的窗户。

      夏维安眉头一跳。

      她正欲对他招招手,却见到那和尚再未送来一个多余的眼神。垂眸行礼后,便自觉进了房中。

      女子一噎。
      在窗边露出了个指肚的食指也不知道是收回来还是伸出去,索性做出抓窗沿的动作,口中还偏生不饶人:“怪不得公主天天来这寺庙看他。白面俊生,哪个贵妇不喜欢?”

      杏儿依依不舍收回视线:“确实。”

      “不过,”夏维安眯着眼睛看向新煮好冒着热气的茶水,“我朝怎会允许公主嫁给和尚?且不说地位之差别,单就和尚这个身份,都应当是不为世俗所容的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皇家密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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