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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好多年了。”
      冷静些许的谢弋,无端冒出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的,听得人一头雾水。

      不过他还是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曲膝倚在墙边,颓然的低着头,像是在回想一些沉重的往事。

      “什么好多年?”

      姜妤实在想不到,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才至于被她三言两语就刺激得溃不成军。

      眼前这个脆弱易碎的男人,和她刻板印象里的那个永远强硬冷漠、永远刀枪不入的宁王殿下,简直判若两人。

      她像是猝不及防的,窥探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时大气不敢喘,忐忑地等待他的情绪宣泄。

      良久,才终于听见谢弋喃喃低语:“本王喜欢她好多年了。”

      说完,他又怔怔地抬头,一双眼眶湿润、血丝密布的凤眸,委屈地望向姜妤,好似在无声谴责话里那个“她”对他的冷漠。

      姜妤一惊,有些手足无措。

      幸好他及时收回了实现,兀自低着头,自顾自述说道:“本王看着她把不受宠的谢辞从冷宫里带出来,也看着她为了那个男人洗手做羹,嘘寒问暖,谋划一切……”

      “本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爱上了别人。”

      他像是要把这么些年一直压抑在心头的苦楚,一股脑的悉数倒出来。

      姜妤有些惊讶,并不知道他从前这样默默关注自己。

      但他自己不声不响的在那暗潮汹涌,对方压根都不知道,这能怪得了谁?

      她有些不解:“那你…怎么不去追求人家?”

      闻言,谢弋忽地自嘲一笑。

      “她怜爱身世凄惨、乖巧听话的谢辞,而本王位高权重、沉默寡言,与之截然相反,她又怎么能同时爱两个人。”

      “她不愿意看见本王,那些精心设计的偶遇,换来的也只有她的退避三舍。”

      “本王站在角落里,看着她对谢辞轻声细语有说有笑,而自己却连句话,都没机会跟她说上一句……”

      “从一开始,本王就输了。”

      姜妤沉默了。

      他说的不错,那个时候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受伤可怜的谢辞,眼里压根看不到旁人。

      不得不承认,她过去的记忆里,没什么谢弋的身影。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和谢辞以外的男子亲近。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会有别的男人喜欢她,也从来没想过谢辞会背叛她。

      但现在,她从前不敢想象的事,全都发生了。

      “所以呢?”
      姜妤没有被他这一堆话糊弄过去,“那天你究竟为什么要走掉?”

      “我害怕……”他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像是极不情愿回想那件事。

      姜妤眉头紧锁,“你怕什么?”

      “我害怕看到她眼里的惊恐和厌恶!”

      一回想那双眼睛,谢弋就开始目眦欲裂地头疼撞壁,却又极力克制自己的狰狞。

      最开始是有宫女告诉他,小七晕倒了,他才不管不顾冲进凤栖宫。可当他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知道是有人暗算了他们,可当那样真切的触碰她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有些窃喜……

      谢弋想,他当时一定是疯了。

      “后来她醒来,看见抱着她的人是本王,眼里满是泪水和厌恶,她想说话,大概是想让本王滚,可却发不了声。”

      姜妤:“……”
      好吧她承认,当时她是有一点激动,甚至忍不住迁怒于他。

      但是任谁大婚之日遭算计,和一个陌生男人衣衫凌乱的躺在床上,能不恼怒不惊慌?

      最主要是,她和他真的不熟。

      谢弋看了一眼紧绷着脸的姜妤,才继续道:“本王听到了殿外的脚步声,知道她将会被人泼脏水,所以才匆匆离开去拿解药,让她开口自证清白。”

      姜妤回过神,“你,是去拿解药?”

      “是……本王拼了命的赶,可万万没想到,她自己亲手养大的谢辞,竟然直接杀了她。”

      姜妤眉头拧得更深,冷肃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谢辞?”

      “本王也恨不得杀了他!”

      谢弋气得咬牙切齿,胸腔剧烈起伏,然而气着气着,眼神又黯淡下去。

      “本王当时差一点就杀了他。可又想起她说过,谢辞的命是她的,除了她谁都不能动,本王又有什么资格……”

      姜妤听了只觉得大无语。

      那是她当初吓唬欺负谢辞的坏人时,随口一说的狠话,又不是什么皇帝遗诏,他有必要这么严谨死板吗??!

      不过想了想,他这种固执的性格,闹出这种笑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还是觉得今天这一切,跟做梦一样令人恍惚,尤其是谢弋说的这些,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结果。

      姜妤心乱如麻地抓起桌上的茶杯,清冽的茶水冲散了她脑中的些许浑噩。

      但她还是忍不住向他确认:“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本王没必要骗谁。”

      他顿了顿,怕她还是不信,便又补充道:“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谢辞,他是不是差点被本王打死。”

      姜妤:“……”

      算了,这样说来也确实怪不得他,毕竟谁都没有想到谢辞那个狗东西,会杀她杀得那么干脆利索,连个让她开口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

      谢弋等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她沉默了很久都不说话,不由得忐忑地咽了口水,“那你现在对我……”

      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已经习惯了把掌控权交给她。

      “我冤枉你了。”

      姜妤接过他的话,语气坚决:“虽然我之前怀疑你的人品,但你也因此多次对我下杀手,现在误会已经解开,咱们以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说罢,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逃命似的拔腿就跑,头都不敢回。

      谢弋愣愣地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脸色苍白地捂住心口,晦暗的双眸布满了异样的痛楚。

      为什么?

      为什么她重生回来还是不肯认他?为什么从来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为什么还是要追逐那个男人的身影……

      谢弋死死地攥紧双手。
      这一次,他不会再怯弱了。

      醉霄楼外,宝琴正心疼地吹了吹手上的伤口,看见姜妤跟个利箭似的冲出来,连忙上前迎接。

      “小姐,您这么这么快就出来啦?”

      她还不忘八卦:“王爷又没追您您跑啥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啊?”

      “什么也没发生。”姜妤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含糊道:“不说了,赶紧回一趟姜府。”

      宝琴哦了一声,忙伸手搀扶她上马车。

      姜妤这才发现她的掌心破了一块皮,下意识皱起眉头盯着看,“你手怎么了?”

      宝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伤,慌乱地把手缩回去,背到身后,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奴婢没事,刚不小心摔的。”

      姜妤有些狐疑,“这青石地板平铺的大街,你平地起摔?”

      “奴婢,奴婢是……”宝琴被问得太紧,突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姜妤总感觉事情有些端倪,语气严肃了三分。

      宝琴一惊,只得从实招来:“刚才奴婢等小姐的中途,觉得有点饿了就去对面那家铺子买鸡腿,哪想刚拿到手还没热乎,就被那个不长眼的冬雪给撞掉了,奴婢气不过就和她起了争执。”

      说到这,她自责地低下头,有些难以启齿:“小姐您也知道,那个冬雪体型硕大,奴婢这小身板刚不过她,就摔了一跤。”

      姜妤点点头,又想了想,还是很茫然:“冬雪是谁?”

      “就是那个沈家三小姐的贴身婢女啊,您怎么连她都忘了?”
      宝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姜妤:“……最近被宁王掐了太多次脖子,脑子都坏掉了,得慢慢缓过来。”

      宝琴的表情又由震惊转为担忧。

      话又说回来,这沈家三小姐…应该就是当初把原身推搡下石阶的女人吧?

      沈三小姐沈玉兰,是沈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这些年靠着依附将军府身份尊贵的嫡女姜妤,才谋得些许家族的看重。

      原身为什么愿意跟她玩,无非就是在追求谢弋时,需要她帮忙想办法。

      然而她出的尽是些馊主意,害得在原身不知不觉中,出尽了洋相。

      这个沈玉兰,败坏了别人的名声还不甘心,竟然暗中使计害死原身,如今还不知收敛,纵容婢女伤她的人,真是活腻了。

      “我没去找她,她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姜妤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宝琴,带路。”

      “可是小姐,沈三小姐一直帮您出主意追求王爷,您现在好不容易跟王爷走近了,要是真和她闹翻了,以后会不会对您不利啊……”

      宝琴有些踌躇,毕竟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沈三小姐仗着自己能给她家小姐出谋划策,经常闹小性子也就罢了,还私底下纵容冬雪欺负她,小姐为了宁王不好得罪她,每每都叫她忍下。

      忍着忍着,宝琴都习惯了。

      姜妤皱眉,恨铁不成钢地:“她可是差点害死你家小姐的坏人,还能有比这更不利的结果吗?”

      “对哦!”宝琴恍然惊醒,都怪他她这些年跟着小姐养成了事事紧着宁王殿下的坏习惯,都忘了这茬了。

      她扼腕怒斥:“这沈三的心思也太歹毒了,这么小年纪就敢害人,要是哪天惹了不敢惹的,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姜妤斜斜倚在马车上,慵懒地掀了掀眼皮子,语气凉薄:
      “不用等哪天了,我现在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蹦跶。”

      宝琴立马狗腿似的给她递了块糕点,笑眯眯地:“小姐威武!”

      **

      沈府。

      姜妤气势汹汹地喊住看门的小厮,倨傲地命令他将沈玉兰叫出来。

      “敢伤我婢女,当我姜妤是好欺负的吗?”

      这一喊,沈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沈玉兰被姜家三公子教训后还不知悔改,惹得姜家大小姐亲自找上门来了。

      这沈三,恐怕是彻底得罪姜家了。

      众人纷纷过来看热闹。

      沈家主礼部侍郎,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沈玉兰,扯着笑脸出去招呼姜妤进府喝茶。

      姜妤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冬雪,又看了看垂泪欲泣的沈玉兰,讥讽道:
      “我哪敢喝你们沈府的茶,也不看看这沈三小姐眼里的怨恨,都快要把我毒死了。”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沈玉兰一慌,就要上前拉住姜妤的手,却被对方不留情面地躲开了。
      她心下一咯噔,有些难以置信。

      姜妤这个蠢货居然来真的?她怎么敢的啊?没有她给她‘出谋划策’,她还怎么继续纠缠宁王?

      难道真如传闻说的那样,她移情别恋皇帝了?

      不!不可能!沈玉兰和她相识多年,很清楚她的为人,不可能突然之间就放弃。

      她肯定是装的!

      从前冬雪不知道欺负宝琴多少次了,也不见姜妤敢说什么,现在必定是被宝琴教唆,才敢来找她的麻烦。

      “沈玉兰你在干什么!”

      沈家主见她突然发呆,怒不可遏地冷喝一声,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个坏事的庶女。

      他在官场上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才坐到礼部侍郎的位置,要是因为这个赔钱货与姜家交恶,那他的官途也就到头了!

      沈玉兰笃定姜妤用不了几天,就会哭着喊着回来求她了,这会儿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还是凄凄惨惨地苦着一张脸,屈辱地当着众人的面向她下跪。

      “小姐!”冬雪心疼地喊住她,“都是奴婢一人的错,要罚就罚奴婢一人!不该连累了小姐……”

      沈玉兰没理她,只是低着脑袋遮住眼里的精光,对着姜妤语气哽咽道:

      “是玉兰管教不严,才让冬雪冒犯了宝琴姑娘,回头我定决不轻饶她!只求阿妤莫要再气恼,更不可因为此事,伤了你我之间多年的情谊。”

      “我和你什么情谊?”

      姜妤并不接她的话,依旧冷着一张脸,不疾不徐道:“是我把你当做推心置腹的好友,而你却故意出馊主意害我出丑,还是我信任你而你却反手把我推下石阶,害我性命攸关的情谊?”

      话音刚落,看热闹的众人就开始议论纷纷,对着沈玉兰指指点点。

      “我没有推你!”沈玉兰面白如纸,惊慌失措地辩解。

      “真的不是我推你的,当时人太多,所以才不小心把你挤下去了…”

      她急红了眼,看起来十分无辜。

      “这件事情,我已经同你三哥哥解释过了,他也报复性地把我推下了石阶,我额头上的伤也不过刚刚好……我现在真的不知道,阿妤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听她这么一说,好生可怜,众人又觉得姜妤未免欺人太甚了。

      越来越多的路人过来围观,还对咄咄逼人的姜妤口诛伐笔、义愤填膺。

      “这姜家小姐好生娇蛮,都说了不是故意推她的,还非要污蔑人家。”
      “听说那姜三公子也来闹过一回,差点把沈三小姐砸破相呢!”
      “哎呀,这姜家仗势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是可怜了这沈三小姐……”

      姜妤面不改色地听着这些龃龉,愉悦地嗤笑一声:“真有意思。”

      这沈玉兰可比容月有心机多了,还知道装柔弱倒打一耙,利用舆论来压迫她呢。

      再看看此时的沈玉兰,小脸苍白虚弱,正压抑地低声啜泣,委屈得不能自已,仿佛真是被她欺负惨了。

      很好,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姜妤双手环臂,施施然向沈玉兰走近,附身将她拉起来,笑吟吟道:“哭得真是楚楚动人,叫我心生不忍了。”

      沈玉兰神色古怪地仰望她,突然惊觉自己,好像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了。

      眼前的姜妤,明明还是这张妍姿俏丽的脸、这副婀娜窈窕的躯壳,为什么她会觉得很陌生?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迅速蔓延了沈玉兰的四肢百骸。

      但她还是不甘示弱地,故作破涕为笑,满心欢喜:“阿妤你这是原谅我了吗?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的,咱们可是最要好的朋友!”

      “不急。”姜妤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

      又微微一笑:“你有没有发现我的婢女宝琴没跟来?”

      沈玉脸色一僵,愣愣地:“什,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像你说的那样,当时人很多,总会有一两个眼尖的,看到你对我暗中动了手脚。”

      “什,什么!”
      这怎么可能?!
      沈玉惊恐万状地瞪大双眼,衣袖下的素手死死攥拳。

      她还是不法接受,这姜妤什么时候变聪明了?居然还懂得找人来指认她!难道,她真的要和她撕破脸皮?

      姜妤却是背过身去,不再搭理她,对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喊道:
      “你们也听到了,沈三小姐可是一口一个喊冤叫屈,待会我的证人就到了,让你们就看看,究竟是她委屈还是我过分。”

      底下顿时爆出一阵热议。
      “怎么回事?还有证人?”
      “这下热闹大了。”

      沈家主心一沉,连忙上前拦住她,“姜小姐息怒,这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

      姜妤正义凛然地打断了他:“有什么事就当众说清楚。”

      “沈三小姐既然当众喊冤,那我们就把事情摆上台面来,也省得大家说我信口雌黄污蔑她的名声,说我姜家目中无人仗势欺小。”

      “我哥哥行事鲁莽,亲自找上门来伤了沈家小姐,沈侍郎不也想讨个公道吗?”

      她扭过头看他,困惑道:“既然如此,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今天就把事情说明白了。”

      “是啊!”众人一顿附和:“要是心里没鬼,那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清楚,沈三小姐到底有没有害人?”

      沈家主一噎,到了嘴边的话想说也说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沈玉兰一眼,怒气冲冲地甩袖。

      “我……”沈玉兰惴惴不安地咬唇,死死盯着底下乌泱泱的看客,惊惧不安地倒吸一口凉气,身形微晃。

      她终于意识到,姜妤是动真格了。

      “阿妤,我……”她扑通一声又跪倒,哭得我见犹怜,就要苦苦哀求一番。

      然而姜妤却语气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闭嘴,等人来了你再狡辩。”

      话音刚落,宝琴就带着两位小姐赶来了。
      一位是御史大夫之女,一位是户部侍郎之女,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两位小姐异口同声:“那日我亲眼看见沈玉兰先是把姜小姐挤到了石阶边缘,又趁着大家争相涌去看热闹的时候,迅速一把将她推搡下去的。”

      御史嫡女皱着眉头:“我当时被人踩到鞋子,正好低头看见她,但当时又不敢相信,毕竟沈三小姐与姜小姐是闺友。”

      “是啊,”户部侍郎嫡女也是惊诧又愤愤不平:“谁能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沈三真是好生歹毒。”

      “这个逆女!”沈家主不由分地大步上前,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扇过去,打得沈玉兰耳鸣目眩,脸上火辣辣的疼。

      “爹!”

      “小姐!”

      冬雪立马扶住沈玉兰,厉声哭喊:“老爷您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小姐难堪啊……”

      沈玉兰捂着脸,任由泪水冲刷她的脸庞,一脸倔强地看着这个狠心的父亲。

      沈家主气得嘴胡子都在哆嗦,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她还怕丢脸?我们沈家没有这种丢人现眼的败类!”

      说罢,再也没有脸面面对众人的议论和嗤笑,一甩袖气冲冲地走了。

      沈玉兰咬牙切齿地扭过头,看向众人,面目狰狞道:“我没有推她!你们血口喷人!这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受她威逼利诱,才过来所谓的指证我。”

      御史嫡女被她这番胡搅蛮缠的说辞给气得不轻,冷笑连连。

      “你还真是能言善辩!我与姜小姐素无深交,有何可屈于她的淫威?不过是看不惯你这副小人嘴脸,才答应站出来,揭穿你的肮脏心思。”

      姜妤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为此大动肝火。

      然而狼狈不堪的沈玉兰,看着气定神闲的她,恨得差点咬碎了牙齿。

      “姜妤,我与你好友一场,你为什么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姜妤也看着此刻孤立无援、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沈玉兰,轻笑:“我逼你?也罢,既然其他小姐指证的你不肯认,那么就让你的贴身婢女来说说吧。”

      “冬雪。”她又喊了一声沈玉兰身边的婢女。

      沈玉兰当即扭头过去看她,却没有看到姜妤眼神里的威胁。

      原本冷着脸不屑一顾的冬雪,忽然浑身紧绷,扑通一声跪下。

      她惊恐地低着头,结结巴巴道:“是,是我家小姐推的你……”

      “什么?!”
      不但众人一阵惊呼,就连沈玉兰也如遭雷劈,瞳孔一震。

      她不敢相信这是冬雪说出的话,面如死灰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但她失神的间隙,底下已经骂声一片。
      “什么?还真是她恶毒害人啊!”
      “没想到刚刚还叫的那么冤、哭得那么凄惨,原来都是装的!”
      “死到临头还在狡辩,真是误会姜小姐了,要是我我也不能放过她……”

      沈玉兰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已经身败名裂、彻底玩完了。

      可是,可是她究竟是怎么输给姜妤的呢……

      姜妤走之前,还特地留话给沈礼部侍郎,劝他务必好好“管教”沈玉兰,否则下次可就没这么轻易饶过她了。

      回姜府的马车上,宝琴精神抖擞。

      “看着沈玉兰和冬雪被整治得哑口无言,真是大快人心啊!明天一早她这威名准能在京城传个家喻户晓,看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在上流贵圈混。”

      姜妤从容不迫地点点头。

      她的手段就是这般,既让对方跌落谷底,又不能让其死的太彻底,她要把对方逼到一个进退两难,却又隐约还有希望的地步,然后她再借别人的钝刀,慢慢折磨至死。

      竹笙已经成为了容月,梗在心头却不能拔去的刺。

      现在沈玉兰成为第二个竹笙,也成了礼部侍郎抹不去的污点,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沈玉兰都要自顾不暇,难以出来折腾了。

      “对了小姐,”宝琴有件事还想不明白,“您是怎么能请动那二位小姐过来指证的?毕竟您往日也没和她们有交情。”

      姜妤其实是预先给那两位小姐写了纸条,她们看完自然就答应出面了。

      但宝琴不识字,只觉得她家小姐好像突然变得料事如神了一样,今日一切看似鲁莽冲动,但却是粗中有细、有惊无险。

      说到这个,姜妤一声嗟叹:“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在京中待了这么久,对这些贵女的秘辛自然有所耳闻,拿捏她们倒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说到趋利这个点,姜妤突然若有所思起来,问宝琴:
      “所以这沈玉兰为什么要害我?她在图什么?”

      她没有原身的记忆,自然不清楚原身和沈玉兰相处的细节,而且沈玉兰身份低微处事低调,她作为七公主时压根没注意到这号小人物。

      宝琴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片刻,才义愤填膺道:“她十有八九是图宁王殿下!”

      “她以前老是给您出烂主意害您出丑,自己却在一旁装乖乖女,而且很多时候,宁王的行踪都是她打探来的,每次怂恿您去找殿下都可殷勤了。”

      宝琴越说越生气,以前还以为沈玉兰是真心为朋友着急呢,现在想想,竟是暗暗拉她家小姐出来给她作陪衬。

      踩着将军嫡女上位,她可真是有心机!

      姜妤好笑地看着她,劝道:“好了,没必要再为一个阶下囚气愤,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再去招惹宁王……”

      她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宝琴一声惊诧:“什么!不找宁王了?”

      “可他不是刚对您回心转意,您怎么这个时候把人拒之门外呢?”
      恕宝琴不能理解。

      姜妤睨了她一眼,无所谓地:“不管他对我有意无意,我现在只想进宫缠住皇上,不可能一心二用、脚踩两只船。”

      宝琴:“……”

      她沉默了好久,久到姜妤都把这个话题忘了的时候,又冷不丁开口:“小姐,奴婢私自以为,您的格局小了。”

      姜妤:“?”

      宝琴:“脚踩两只船也不是不行吧?反正现在皇上也没喜欢您,眼下这王爷好不容易对您有好感了,您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姜妤:“??”

      “所以,”她甚至还总结了下:“奴婢认为您需要两手抓,才比较稳妥。”

      姜妤:“???”

      是她在这里待太久被同化了吗?为什么一个古人、一个小婢女能说出这种话?思想也太前卫了吧……

      怕宝琴为了劝她又说些惊掉下巴的话,姜妤只得敷衍道:“嗯我再考虑考虑吧。”

      姜府。

      姜妤一进门就被三哥姜池拉着好一顿寒暄,又去拜见了爹娘之后,才神神秘秘地找上姜池。

      “二哥哥不是在厘北戍边嘛,你能不能帮我给他去封书信,拜托他给我捎些风狸草回来?”

      姜池摸不着头脑,“风狸草是什么东西?你要干嘛?”

      “三哥哥你别管,我自有用处。”

      她又连连催促他照办即可,姜池也没再多问,为了哄妹妹开心,便火急火燎的去写信了。

      姜妤回到自己的房内,拿出藏在暗格里所剩不多的“落霞”,一丝不苟地装进自己的香囊里。

      这是她之前藏在长明石溪的,宫变之前,她怕出现变故才做了两手准备,转移了一部分藏到长明石溪去。

      没想到重生后去长明石溪拿它的时候,碰见谢弋还差点被他掐死,幸好有惊无险,她还是顺利把东西拿到手,还当天就用在了容月身上。

      现在进宫几日,原先香囊里装的,药效已经快要散完了,所以她才趁机出宫回来取。

      但是剩的这一点也用不了几天,等二哥从厘北寄回风狸草这个原料,也得不少时日。

      姜妤有点愁,既然她选择了用慢性浸透的手段去杀谢辞,那么毒药最好还是不要断。

      在宫里她倒是也藏了一些,但是不知道有没有被谢弋扫荡。

      都怪她当时太过着急,问东问西的把他惹恼了,被赶了出来,实在不清楚他后来又拿走了多少东西。

      看来她得想办法,再回自己的宫殿找找看了。

      **

      宁王府。

      卫阳一如既往地,对着一回来就神情恍惚的谢弋禀报:“主子,姜小姐从醉霄楼出来后,又去了沈府,和先前与她交好的沈三小姐闹掰了。”

      话音未落,男人就倏然转身,语气担忧:“她有没有伤着?”

      “…啊?”
      卫阳委实始料未及,没想到主子还会在意除了七公主以外的女人。

      但主子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于是老实巴交道:“没有,她还当众揭穿了沈三毒害她的真面目,然后高高兴兴回姜府了。”

      说完,卫阳又很明显感受到他家主子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这种变化很奇怪,但又不敢乱问。

      但更诡异的事还在后面——

      谢弋突然面无表情地吩咐道:“从今日起,府上之人不得再哭丧着一张脸,更不得擅动七公主的东西,违者格杀勿论。”

      卫阳:????

      后者他可以理解,但前面那条是为什么?他很想问,但见主子薄唇紧抿,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他决定还是闭嘴为妙。

      谢弋也在默默盘算着,既然年年不愿意认他,那他就先守着她的东西好了。

      他想,总有一天她会需要用到的。

      姜妤在姜府小住了几日,才慢吞吞的回宫。
      等她去到御书房的时候,已是黄昏日落,灯火通明。

      “姜女官。”殿外的徐有德小声喊住了她。

      “陛下今日心情不甚好,你待会进去切莫忤逆他。”

      “心情不好?”姜妤随口问了句:“可是发生了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近日宫中闹了点流言蜚语,想必谣言很快就会不攻自破了。”

      “嗯。”她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径直抬脚进殿面圣了。

      谢辞看着大殿下那个双眸明亮、懵懂无辜的小姑娘,没好气地将手里的奏折重重一阖,气势充满了威慑。

      他板着脸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听说姜大小姐特地出宫,为的是与你的旧情人酒楼叙旧呢。”

      “昂。”姜妤答得十分干脆。

      帝王脸色又一沉,目中尽是嘲讽之色。“那你怎么还舍得回来?”

      “嗯……”姜妤作思考状缓缓歪下头,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睛,忽地粲然一笑:“我明白了。”

      谢辞一时追不上她的思维,不耐烦地皱眉:“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陛下为什么这般生气了。”

      姜妤笑嘻嘻道:“因为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陛下定是忍不住想我了,并且还吃宁王殿下的醋,这才见我一回来就像个独守空房的怨夫,急着找我讨要说法。”

      谢辞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
      “你再敢胡说八道,朕就割了你的舌头!”

      “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姜妤在溜之大吉之前,仍不忘调侃他:“口是心非的男人!”

      男人咬牙切齿:“姜、妤!”

      可惜眨眼间,人就跑得没了踪影,气得谢辞当场砸了一块珍爱的砚石,也没能平复下来。

      宝琴提着一盏宫灯,在殿外等着姜妤,却见她前后进出都不足半盏茶的功夫,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小姐,你怎么又这么快就出来了?!”

      姜妤跑得哼哧哼哧的,闻言脚步微顿,不解:“怎么了?”

      宝琴扫了一眼四周,这里人多眼杂的,那种事情也不好叫旁人知道,于是神神秘秘地:“边走边说。”

      一直回到了住所的小院,她才忍不住说道:“小姐,陛下刚刚见到你回来,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姜妤不知道这小丫头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事求是地点点头:“嗯…”

      “那他是不是问起了你和宁王约会的事?”

      “嗯……”她尾音一顿,又补充道:“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只是单纯的吃个饭,那不叫约会明白吗?”

      宝琴赶紧配合地一脸恍然大悟:“好的奴婢知道了那叫幽会。”

      姜妤彻底无语凝噎,放弃抵抗。

      “哎呀这不是重点啦。”宝琴被她这么一打岔,差点把要紧的话给忘了。

      “重点是小姐您出去和宁王殿下,冷落了皇上,所以他才不高兴的。”

      姜妤:“?”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宝琴煞有其事地:“因此奴婢斗胆,既然您要脚踩两只船,那最好做到雨露均沾,免得厚此薄彼。”

      姜妤:“??”

      宝琴:“您明白奴婢的意思了吗?”

      “不明白。”

      宝琴无奈地嘶了一声,“就是让您明天去找皇上吃饭约会!回头让宁王知道了,肯定又要醋意大发。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说不定他俩日后还会为了争夺小姐而打起来呢。”

      姜妤:“???”

      她一脸古怪地看着宝琴,大惑:“这些道理你都是跟谁学的?”

      宝琴:“书上说的。”

      “你不是不识字?”

      “府上那个被未婚夫踹了的翠翠识字,她念给我听的。奴婢现在跟着小姐没事干,整天吃饱了撑的,只能动动脑子操心一下您的终身大事了,不然这银钱拿着也不安心啊。”

      姜妤:“……”我谢谢你。

      可她的心已经被伤得千苍百孔,压根不想再跟谢弋扯上什么瓜葛,只想揣着毒药天天去谢辞面前蹦跶。

      ——毕竟杀人于无形的事,比去谈那什么狗屁爱情更有趣。

      ……

      翌日清晨,宝琴给姜妤梳洗的时候,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拧巴了好久。

      姜妤现在一看见她这种表情,就觉得头皮发麻:“又怎么了?”

      “小姐,我今早听到了一些宫中流言。”

      “什么流言?”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劝她去脚踩两只船就好。

      宝琴觑着眼,压低声音:“是关于七公主的!”

      姜妤激得一激灵,“怎么回事?”

      “现在宫人们都在传……”

      宝琴下意识警惕打量了四周,确定屋内空荡无旁人,才悄悄道:“他们说是七公主生前居住的长乐殿闹鬼了。”

      “闹鬼?!”姜妤闻言大惊失色。

      不是,她本尊还在这儿呢!谁打着她的幌子去那里装神弄鬼?

      “是啊!”宝琴喋喋不休地:“听说自打宁王把她的东西洗劫一空后,那里每晚都有成群结队的野猫长夜嘶叫,而且还在里面发现了几具尸体,都是容皇后的宫人。”

      说到这里,宝琴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骤起。

      “他们都说是七公主的鬼魂回来报仇了,陛下这几日一直派人暗中查探,却都无甚结果,然宫中的流言却愈演愈烈,闹得现下人心惶惶的。”

      姜妤:“……”
      原来这就是徐公公昨晚跟她提到的流言。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这深宫之中打着她的名义杀人?不过能让谢辞因此焦头烂额,她也乐得其所。

      但问题是,她放在里面的“落霞”还没去找出来呢……

      姜妤想了想,“照这么说,七公主的鬼魂是在晚上出来行凶的?”

      宝琴不确定地挠挠头:“鬼魂能白天出来吗?”

      鬼魂不能,但是人能啊!
      姜妤还不相信世上真的有鬼。

      不过就算是人,白天也确实不太方便干坏事,而且对方杀害的目标很明确,似乎就是想针对容月、挑起七公主枉死的事。

      虽然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白日里过去一趟比较好。

      “小姐,现在那个长乐殿死气沉沉,老瘆得慌!”

      宝琴拽着姜妤的衣袖,泪眼婆娑:“奴婢就您一个小姐了,要是您真出了什么事,奴婢也活不成的!求您别去了……”

      姜妤无奈地扶额,拍拍她的手:“这青天白日的,你家小姐我一身正气,哪个小鬼敢靠近我?快松手。”

      她也不想冒这个险,但关键是如果毒药一断,谢辞的身体就会产生耐性,到时候想再继续毒害他,就得加大成倍的剂量,而且对她的身体也有影响。

      再说了,她总不能每天都在身上揣几个香囊吧?那样被谢辞发现的风险更大,还不如现在先豁出去搏一搏。

      “可是……”
      宝琴还在哭哭啼啼,不肯撒手。

      最终姜妤无奈地带上了她。

      长乐殿依旧是大门紧闭,殿外也无侍卫把守。谢辞派过来的人,大概正躲在暗中守株待兔。

      也好,这样她就不愁鬼鬼祟祟被人发现然后还得费力解释了。

      姜妤秀眉一横,双手叉腰,故意冲着长乐殿高声嚷嚷:“我前几天才来过这里,也没见有什么厉鬼,我偏不信邪,今日就再探个究竟!”

      守在长乐殿外的暗卫:“……”
      这谁?居然上赶着找死。

      几乎是片刻功夫,这事就传到了谢辞耳朵里。

      他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来,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让她进去,你们别打草惊蛇。”

      “是,主子。”
      随着话音落下,黑衣人的身影也一晃而消失。

      而被死亡和诡异笼罩的长乐殿——

      毫不夸张的说,这里真的被谢弋狠狠洗劫一空了,要不是这宫殿是固定资产,她都要怀疑他能把整个一块搬走……

      她在那间空荡荡的寝殿,翻箱倒柜找了很久,却还是一无所获。

      跟在她屁股后面东张西望、吓得两股战战的宝琴,茫然不解:“小姐您在找什么呢?”

      姜妤还是不死心地换了块地方继续找,头也不回:“我上次来看见七公主有几个图案很漂亮的香囊,想拿来当做样板绣上几个自己用。”

      “都这时候了您还有心情找香囊啊!”

      宝琴欲哭无泪,想拉着她赶紧离开:“此地荒凉阴森,处处透露着死气,咱们还是不宜久留。”

      姜妤又找了一会,最终不得不接受东西已经被谢弋拿走了的事实。
      “该死!”她忍不住低骂一声。

      “…啊?”宝琴听的不是很清楚。

      但她潜意识里觉得危险将至,不由分说就拉着姜妤往外走,“奴婢这眼皮跳得厉害,还是快点……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空旷的宫殿内阵阵回响。

      守在殿外的暗卫们心下一惊,握着利刃悄无声息地循声而去。

      一进去,就看见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毒蛇,正龇牙咧嘴的朝着那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爬去。

      众人神色一凛。
      先是野猫,后是蛇群,到底是谁在操控它们?!

      见这帮穿的乌漆麻黑、周身杀气凛然的男人们,傻愣着不动,姜妤拖着吓得脚软的宝琴,一边往后躲一边冲他们喊道:“我是姜家嫡女也是皇上的起居郎,还不快救人!!”

      暗卫们这才想起救人这回事。

      其中武功最高强的那个,身手敏捷地腾空而起,两个各提一个,将她们暂且拎了出来。

      但叫嚣的蛇群见攻.击目标被人劫走,齐齐恼羞成怒地转移了进宫的方向,一颗颗尖锐的毒牙蓄势待发,作势要将这帮人撕碎。

      越来越多的毒蛇涌出来,前仆后继来势汹汹。

      然而大殿外平坦空旷,没有落脚点,要想逃出去就得先杀出一条血路。

      姜妤目睹着这些形形色色的凶蛇,不由得头皮发麻。

      来之前,她以为是人在装神弄鬼,又想着殿外还有暗卫,怎么着也能安然无恙脱身,可没想到竟招来了这些毒东西。

      它们数量庞大却又目标明确,像是被操控了一样。

      她问身边那个魁梧的暗卫,“有没有把握逃得出去啊?”

      暗卫没说话,只是握着长剑的手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
      这是一场恶战,敌不寡众,胜负已定。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只能:“杀。”

      为首的暗卫一声令下,其余人齐齐爆发,朝着那如溃堤洪水般滚滚而来的蛇群冲去。
      刀光剑影之间,血肉翻飞。

      但这些狡猾的东西,实在是杀不尽斩不完,暗卫们的体力逐渐消耗殆尽,它们还是没完没了的扑过来。

      体力不济就容易露出破绽。

      姜妤和宝琴瑟缩在他们身后,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暗卫,被毒蛇咬中后一命呜呼。

      十几个暗卫,眨眼间已经倒下了将近三分之二。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蛇群,她那忐忑不安的心,越来越沉重。

      宫里究竟哪来这么多蛇?

      “小姐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宝琴哭得泪雨如下,惊恐万状地揪住她的衣袖。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

      姜妤猛然想到什么似的,身形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即便脚软得止不住的发抖,她也跌跌撞撞地往殿内钻去。

      宝琴愣愣地不知所措,一时没反应过来拦住她。而好不容易把她从殿内救出来的暗卫们,见她居然还自寻死路,顿时气得想吐血。

      但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也懒得去管那个疯女人。

      姜妤手忙脚乱地找出抽屉里的火折子,才勉强稳住了几分心绪,又匆匆跑出来张望了一圈四周。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她却突然高声喊道:“我知道你在这里装神弄鬼!”

      往后退几步稍作喘息的几个暗卫,闻言陡然一惊,僵硬地回头看她。

      只见那个疯女人小脸紧绷、语气笃定地对着空气放狠话:

      “再不召回你的蛇群,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长乐殿,反正我们出不去也是死路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不信就试试!”

      说罢,她又将火折子倏地往软烟纱帘凑近三分,威胁的意味显而易见。

      为首的那个暗卫,忍不住扭头低骂她:“你又在发什么疯!”

      姜妤并不理会其他人的戏谑眼神。

      她自顾自冲着偌大的宫殿喊道:“我给你五秒钟的时间思考,要是再不收手,我就把这里烧成灰烬!”

      说罢,她又用余光悄悄打量那群凶相毕露的毒蛇,发现它们逼近的速度肉眼可见的迟缓了不少。

      她果然猜的没错!就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操控这些蛇群来替他杀人。

      而且,那个人就在附近,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干什么,但很显然他现在才刚刚闹出一点大动静,还没有真正的达到目的。

      如果她现在一把火烧掉长乐殿,多多少少都会打乱他的阴谋计划,所以姜妤在赌,赌他舍不得前功尽弃。

      这么想着,姜妤决定先摆出自己的诚意:“我无意与七公主作对,也不想破坏你的好事,我只想活命。”

      却也不忘威逼利诱。

      “但要是你今日杀了我,不但惹恼皇上,还会逼急姜家,到时候会给你招来多大的麻烦,想必你也清楚。”

      姜妤自打重生归来,就非常感激姜家的位高权重,委实给她省去了不少麻烦。
      以后有机会,她定要好好报答回去才行。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宝琴就欣喜若狂地喊道:“动了!这些毒蛇都开始撤退了!”

      众人闻声立马看过去,果真见刚才那群猖狂叫嚣的毒蛇,已然乖乖收敛了毒牙,温驯退去。

      姜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几个暗卫皆是黑着脸,待彻底看不清蛇群的踪迹了,才又转过头来,瞠目结舌地盯着还在故作镇定的姜妤,眼神里全是探究。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说对了!

      但因为刚才对她的大言不惭,个个都憋话着不敢询问是怎么回事,只得默默拎起死去同伴的尸体,赶紧出去复命。

      姜妤也赶紧马不停蹄地拉着宝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她们的小院,吓得冷汗淋漓的宝琴,口干舌燥地灌了两碗茶水,才勉强冷静下来。

      “太可怕了。”她说,“奴婢再也不乱乱闯别人地盘了,尤其还是闹鬼的地方。”

      “这大白天的,你真以为是鬼?”

      姜妤郁闷地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忿忿一饮而尽,心头的怒气难平。

      躲在长乐殿背后搞鬼之人固然可恨,但她更恨自己辛苦一遭,差点丢了小命,却连毒药的影子都没看到。

      想来想去,她又气得“啪”一声重重摔下茶杯,咬着后牙槽骂道:“可恶的谢弋,连根毛都不肯放过,可真有他的!”

      “啊?这和宁王有什么关系?”

      宝琴眼珠子一转,顿时两眼放光意味深长:“我知道了。”

      “小姐肯定是在怪殿下没有及时过来救您,错失了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绝佳机会!这么说的话,那确实挺可恶的。”

      “我……”姜妤听了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联分析后,更难受了。

      但是更更更难受的是,她没法把真相说出口,只能默默承受……

      “算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另做打算。

      **

      御书房。

      年轻稚嫩的谢辞端坐于龙椅上,而他的左下方,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懒倦地靠在檀木椅上,邪佞又暴戻。

      他身形清瘦欣长,一身宝蓝色锦袍裁剪得恰到好处,即使静静地坐在那里,也神韵独超气度不凡,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矜贵狂妄感。

      谢辞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心中越发堵得慌——

      明明他才是九五至尊,可底下这个男人,却是通身与生俱来的君临天下之势,叫他无端心生臣服。

      “皇叔。”
      谢辞喊了一声那个走神的男人。

      “皇叔应该明白,虽然是朕失手杀了年年,但也是她有负朕在先!”

      感觉到谢弋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他又再接再厉道:

      “那日明明是大喜日子,朕满心欢喜想与她厮守终生,可她却让朕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朕是个正常男人,遭了此等奇耻大辱,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失控的事,也在情有可原的……”

      谢弋飞快皱了下眉。

      他今日进宫本想过来找小…找姜妤,但谢辞却非要把他拦在这里,知道那个小姑娘爱睡懒觉,他索性先坐在这里等一会儿。

      但没想到,谢辞说来说去还是这些违心的假话,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他给搅没了。

      于是谢弋不耐烦地:“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叔莫急,”谢辞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想必皇叔也听到了近日宫中,关于长乐殿的流言。”

      谢弋没说话。
      听是听到了,但他不想管,并且巴不得事情再闹大点,好让谢辞再也坐不住。

      但谢辞已经开始坐不住,准备当甩手掌柜了。

      他说,“世上没有鬼,只有蓄意抹黑年年名声的人,朕派去的人暗探已有多日,却还是摸不清对方的来路。然而朕国事繁忙精力有限,皇叔却本事通天又一向厚爱年年,朕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将此事交由皇叔来查明比较稳妥。”

      谢弋想也没想,“本王没这功夫。”

      “皇叔别拒绝得这么着急呀。”

      谢辞还想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哄劝他一番,没想到徐有德脚步匆匆进来,给他递了一个消息。

      “启禀陛下,守在长乐殿外的暗卫传回急报,刚刚长乐殿涌出大批毒蛇,那些暗卫为救那个闯进去的姜妤,损失极其惨重。”

      出去十八人,活着回来四人……
      一回想那些死尸全身发黑的惨状,徐有德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他已经做好了陛下会雷霆大怒的准备,但没想到最先开口的,居然是宁王殿下!

      只见方才还从容懒散的谢弋,突然脸色一变,厉声质问他:“姜妤怎么了?!”

      男人额角青筋暴起,深眸里一片骇人的猩红,像是失控的野兽。

      他这突如其来的过激反应,把徐有德和谢辞双双震住了,一同愣在原地。

      “快说!”谢弋几近崩溃地一把揪住徐有德的衣领。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戻气,犹如淬了毒的嘶吼,从他那沙哑的嗓子里面溢出来。

      男人的目光焦灼又危险,瞬间让徐有德觉得,其实被毒蛇咬死的暗卫也没那么可怕,因为落到宁王手里的他更惨!

      他吓得脖子一缩,哆哆嗦嗦道:“姜女官她,她也……”

      只一个‘也’字,就让谢弋的信念陡然崩塌,整个人发了疯似的往外冲。

      徐有德看着这位暴戾恣睢的大魔头,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愣了几秒。
      嘴里迟钝地念完后边的话:“她也…逃出来了。”

      一旁目睹全过程的谢辞:“……”

      姜妤收拾了一番,准备去找谢辞,就听到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有宝琴欢喜的语调:“我家小姐就在里面!”
      说完又冲着门里的人喊道:“小姐,宁王殿下来看您啦!”

      闻言,姜妤顾不上惊讶了,一阵手忙脚乱地把装有最多“落霞”的香囊抓在手里,随时保命要紧。

      下一秒她的房门就被人硬生生撞开。一袭宝蓝色华服的谢弋,不似往日神情冷漠阴鸷,此刻眉间全是化不开的愁色。

      姜妤脊背僵直,“你干什……”

      剩下的质问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一个箭步冲过来,克制又隐忍地钳住她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能让她感觉到,那双大手在轻轻发颤。

      紧接着就是一个夺命三环问:“你怎么样?可有受伤?是否瞧过太医?”

      男人嗓音沙哑得厉害,那双眼睛更是仿佛着了火一般,炙热地灼烧着她。

      姜妤愣愣地瞪大双眼。
      过了好一会,她才不自在地别开脸,躲避他的视线。
      回道:“我什么没事。”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她忍不住误以为谢弋是在关心和喜欢她。

      可明明不久前,他才表露出暗恋七公主的心迹,总不至于这么朝三暮四,无缝衔接的对现在的她动心了吧?

      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但…他既没有逼问过什么,也没有对她做什么特别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自己张扬无耻,和从前那个雍容娴淑的自己,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么,他从哪发现端倪?

      姜妤绞尽脑汁想了想,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哪里露馅了,于是决定叉掉这种可能性。

      但她低估了谢弋对她的爱。

      那些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细微动作习惯,早已被他铭记于心。
      从桂花糕到装亵衣的箱子,再到醉霄楼吃饭,一桩桩一件件地验证之后,谢弋才终于敢肯定,他的小七真的回来了……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搞得好像你对我有意思似的。”
      姜妤一脸警惕地后退半步,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无法想象,往日看她时犀利冷锐的眸光,此刻卷着浓浓的缱绻,怎能不叫人心生害怕。

      谢弋这才收敛了几分灼热,神色平地垂下眼睫,顿了顿才缓缓说道:“不行吗?”

      姜妤:“?”
      她一副见了鬼的吃惊表情:“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谢弋依旧很冷静地:“本王已经错过了…她,不想再错过你了。”

      “呵呵呵……”

      姜妤直接被他的话劈了个外焦里嫩,哪还有心思去琢磨他那一下子的停顿,究竟饱含了怎么的思绪。

      她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鄙夷的很:“殿下的心思果然善变,昨儿还喜欢七公主呢,今日又变成对我有意思了。”

      谢弋抿着薄唇,“本王没有。”

      “……”
      姜妤已经不想说话了。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可惜了。
      在此之前,她的确对苦苦暗恋自己无果的他,有了一点惭愧的好感,但现在直接变成负值了,并且她决定绝不考虑和这种人交往。

      可怜的谢弋,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一腔心意,被当成了花心滥情。

      见她冷着脸不说话,他又赶紧找话题缓和气氛。
      “你想知道是谁在长乐殿搞鬼吗?”

      姜妤微微蹙眉,嘴唇翕动:“你知道?”

      谢弋摇了摇头,“谢辞想让本王帮他查出来,本王原是拒绝的,但现在那个人差点杀了你,本王无论如何都不能饶过他。”

      他这番话说得很平静,好像只是随口一提。但若是知晓他的行事作风,便明白他越是波澜不惊,越是杀意磅礴。

      姜妤听出来了。

      她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你对我,比对七公主还要好啊。”

      谢弋:“……你进宫这么多天,没发现他日日忙得焦头烂额么?”
      不能杀他,但可以逼疯他。

      这么一说,姜妤才后知后觉,原来谢辞每日忙得想吐血,还有他的功劳。
      真是……干的漂亮。

      如此,姜妤又皮笑肉不笑地给他输了个大拇指:“王爷这一碗水端得真平。”

      谢弋配合地不敢说话。

      她看了一眼窗棂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言归正传:
      “听说凤栖宫每晚都会悄无声息地死掉一个宫人,然后第二天尸体就出现在长乐殿。不知道今日的插曲,会不会耽误他今天晚上行凶。”

      谢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语气平淡:“别怕,本王待会去看看。”

      **

      凤栖宫。

      火红的烛光,在金砖墁玉的宫殿内摇曳生姿,。

      良久,宫人才听见摇铃传水的声音。

      谢辞穿戴整洁,一脸餍足地出来,迅速将精力投入到案桌上的奏折。

      徐有德终于有机会上去禀告:“宁王殿下已经过来了,人就在偏殿。”

      谢辞只是嗯了一声。

      谢弋贵为王爷,虽然可以随意进出后宫,但毕竟是外男多有不便,好在他也从不踏足。
      不过今夜却是特地被请过来的。

      因着白日姜妤招惹出了群蛇的事,谢辞意识到此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怕对方怒极反扑,他还特地把奏折都搬来凤栖宫,守着连日来担惊受怕的容月。

      谢辞想着想着,眉头愈加紧锁。

      他已经一日之内,损失了十几个精心栽培出来的暗卫,希望谢弋能尽快帮他揪出背后之人。

      当然,他还私心的希望这位实力雄厚的皇叔,能够因此损失惨重。

      ……

      姜妤还是忍不住跟着谢弋过来了。

      尤其在听到谢辞打算一夜守着容月的时候,她更加坚决要过去。

      “既然王爷亲自出马,陛下也在,我去看看热闹应该没什么性命之忧吧?”

      实际上是她今天都没怎么呆在谢辞身边,该用的毒药还没给他续上呢。

      敏锐的谢弋微微颦眉,忍不住狐疑道:“不是为了谢辞?”

      “不是。”姜妤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就想体验下被人保护的感觉。”

      “嗯……”男人这才松了口。
      又向她保证:“本王会保护好你。”

      不过预料中的一场恶战没有出现,因为他们才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卫阳神色匆匆地进来。

      “刚刚有个名唤竹笙的婢女死了。”

      姜妤微微诧异:“竹笙死了?”

      “是。”
      卫阳一五一十说道:“这名宫女的死状非常惨烈,先是被人毒哑了嗓子,后被动物生生啃食而亡,死无全尸。”

      姜妤脸色一骇,头皮发麻。

      谢弋见状,不悦地甩了卫阳一个眼刀子。

      卫阳缩了缩脖子,心道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等等,主子为什么这么在意姜小姐?

      难道他不喜欢七公主,改为喜欢姜小姐了?什么时候的事?太突然了吧?

      姜妤抬头,冷不防撞见卫阳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她问,“怎么了?”

      卫阳感觉到自家主子的不善眼神,连忙含糊道:“没、没什么。”

      姜妤也懒得再追问。

      眼下最要紧的,是行凶之人如此肆意嚣张、目中无人,就算是为了报复七公主的仇人,这些可怖手段也委实令人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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