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63、选拔赛10

　　季鲤看得有点表情扭曲，因为周答杉的这个3A稳稳落冰了，但是周答杉本人还是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

　　毫无疑问他的脚伤还是不行，一般的疼痛周答杉那是真的可以做到一声不吭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的。

　　那个队医一看到周答杉就皱眉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周答杉习惯忍痛，影响她的判断。

　　“这次怎么就有心情来看别人的表演了？”

　　奥列格自然也站在场边看，但是一般来说季鲤没什么心情在比赛前观赏别人的节目，因为他自己还自顾不暇呢。

　　“马上就走。”

　　这时候他应该还在做一些轻度的热身动作保持身体感觉。来看周答杉的自由滑只是出于好奇。周答杉原本应该还是个很有执念的人，奥运会选拔赛对于他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即使是在这样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他每一场比赛都还是全力以赴，季鲤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处于这个境地，恐怕是会很消极的。

　　最后看了一眼周答杉的滑行动作，季鲤还是不得不回去专注于自己的准备活动了。

　　一场自由滑包含的内容很多，但持续的时间也就只有那四分多钟而已。很快周答杉自由滑就到了尾声。季鲤冥想过后心态很好，倒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被周答杉的表现力震慑到，听到音乐停止的那一刻心中好像有个小人忽然拍拍他的肩告诉他：“轮到你了，上去给他们看看你的节目。”

　　这个小人给他的感觉倒是很像奥列格，但是语气确实方知桃惯用的。

　　于是季鲤笑眯眯的回答它：“好的。”

　　旁边的卢教练：……

　　他不明白季鲤怎么了，总觉得因为是奥运赛季的原因，队里的小孩一个两个精神压力都挺大的。

　　周答杉的自由滑没有clean，那个许久没练习过的3lz3lo还是被判存周了，然而最后分数出来还是以一分多的微弱优势赢了樊苏。这个结果不算意外，樊苏短节目实在落后太多，自己的第二个4s又没有跳出应该有的水准，周答杉的连跳虽然存周，但是终究还是有着 pcs分的高分加成，零零总总各方面加起来，总算是在总分上超了樊苏一分。

　　不管谁赢了这第二场比赛，对于季鲤来说都只能是无关紧要。他想要赢选拔赛很容易，但是对自己的节目负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最后上场之前奥列格照例看了季鲤一眼，其意思不言而喻。

　　“好好滑。”

　　冬奥会可不是队内选拔这样的难度，但是每一次实战演练都是值得季鲤去珍惜的，奥列格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研究季鲤在奥运之前的心态变动和比赛状态变化，以便为接下来的奥运会做准备。

　　熟悉的战鼓声响起，季鲤慢慢移开遮脸的右手，按照自己演练好的方式抬起双眼。

　　这个开场动作，维德和季鲤共同讨论过，因为兰陵王本身的标志性特点就是那张用来震慑敌人的面具，掩面的动作应该放在开头还是结尾比较好呢？

　　最后还是决定安排在开场了，因为这样不仅可以更好的强调节目基调，也可以给予观众一种心理暗示:节目正式开始了。

　　状态很好的季鲤抬起眼睛来，整个人的气场也随之一变。细碎鼓响后，音乐也陷入了几秒的空白，只听见有人在若有若无的拨弄琵琶，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下，两下。季鲤的每个全身动作都卡在琵琶弦音之上，直到内勾转体进入下一阶段，他才顺势在空中挽出剑花，收起右臂来，紧贴在身侧。同时脚下接莫霍克，在冰上滑出一个跨度很大的半弧轨迹。

　　到这里，这个开场还是比较英气的。不过季鲤忽然向后滑去，肢体舒展开来，忽然间柔和起来。

　　因为他还是少年身形，所以这个动作看起来不算阴柔，只能说是带着中性的优雅感。

　　这时，那忽远忽近、缥缈不可捉摸的琵琶声忽然奋起，取代了鼓声，占据了整个乐曲的主导权。声声有力，铮铮作响，鼓声反而成了它的配角。

　　一声琵琶落地，季鲤“扬剑”振臂，无声的冲锋开始，刚刚还柔美婉转的兰陵王瞬间变成领兵的将军。无需战鼓，他本身就像柔韧极好的琵琶，一声令下就有人为之冲锋陷阵。

　　作为将领，他的精神状态会直接影响士兵的士气，因此即使兰陵王本性并非如此，也必须成为战场上最有气势的一个。

　　他要有让人看了觉得“这场仗一定能赢”的笃定才行。

　　季鲤接下来的动作更加利落而迅速，滑行的速度也不知不觉快了好几倍。

　　因为长久的练习，即使这些动作相对来说还算是很复杂的类型，季鲤也仿佛如有神助，做完前一个动作，下一个就自动从他手脚里涌出来。

　　第一段急促的琵琶声过去，季鲤这才迎来他的重要连跳4lz3t。

　　这一次他也毫不犹豫的压步起跳，连平时自己总结的跳跃技巧都没怎么从脑子里过，他就已经腾空而起了。

　　方知桃的眼睛随着他的起跳弧线升起落下，始终没见季鲤在空中的中心轴有过一丝一毫的偏差。最后快要落冰的时候，大多数人会因为动力不足，在这一阶段歪斜身体。但是季鲤对自己的身体控制极好，整个人在落冰前还是一条紧绷的线，脚刚触冰，肢体才自然的打开。

　　干净漂亮，几乎没带起多少冰花。季鲤滑出的弧线在冰上清晰可见，他本人也是状态清明，落冰后尚未降速，便转身又一次起跳，完成了连跳里的第二跳。

　　这个3t简直是轻飘飘的。他落冰后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滑出后娴熟的接上编排好的步法，连表情都很稳定，仿佛刚刚那个连跳压根没有发生过。

　　纵使知道季鲤的4lz在这一辈运动员里面，算是顶尖的，但是方知桃还是明显的听见旁边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当然，第一个跳跃的落冰稳定，是第二跳的最佳保证，但是忽略这个因素，季鲤的3t也是稳得不行，飘逸轻巧，给人一种他要过周的错觉。

　　完成跳跃后的季鲤还在若无其事的滑行。第二次以双手掩面后，他迎来了第二个赛点3A。虽说对于能去A级赛的男单来说，3A几乎算是入场券了，但是这个3A的质量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如果是之前季鲤的3A在一线男单里面算是中游水平，偶尔还容易翻车，现在的他虽说不一定可以每次都得到高分，但是至少可以保证稳定性了。

　　axel的基本进入步法就是在起跳之前加上一个莫霍克来换足过渡，季鲤看过别人不加双足步法直接单足起跳的练习现场，自己当然也很羡慕，但是目前能够做到的也就是基础的起跳方式。

　　换足取速的时候季鲤做得很快，大概是因为暗暗练习过一段时间单足起跳留下的后遗症。虽说没有成功，但是季鲤算是抓住了取速的要领，这次也毫无障碍的起跳成功了。

　　起跳前不拖沓，即使他的3A不算特别的高飘远，但是视觉上还是很给人惊喜感。方知桃清楚的看出季鲤的进步，心里高兴得很。但是因为李瑞安还坐在那里，她也没好意思先开口夸季鲤。

　　有种自卖自夸的错觉……虽然这跟她毫无关系。

　　因为刚刚那两个选手或多或少有点失误，李瑞安面色还是有些凝重。这次终于被季鲤的3A撬开了一条缝。

　　“漂亮！”

　　这声喝彩多多少少带了点他做解说时的那股子夸张味儿，方知桃早有准备，也被李瑞安吓了一跳。

　　“进步了，挺大的进步。”

　　这时方知桃却矜持起来了。虽然她这人还是很友好的，但是平时对于别人的互相吹捧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自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一到别人夸季鲤，方知桃虽然脑子里很清醒，季鲤几斤几两，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但是因为不自觉把季鲤当作自己人，方知桃连矜持也要替季鲤表现，连李瑞安都察觉到她和季鲤的关系是真的很好了。

　　一个人能真心替另一个人感到高兴和满足，起码也说明他们没有什么嫌隙。

　　冰场上的季鲤完成第二个连跳以后，从illusion进入旋转部分。因为旋转和连跳之间没多少空白时间，季鲤的第二个连跳只能选择3lz2t，以减轻自己进入旋转时的压力。

　　当然，旋转耗费的精力远比不上高强度跳跃，到这一部分季鲤明显松了口气。

　　方知桃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看季鲤的短节目状态好像不太对劲，还以为他今天的自由滑也会保持那种不太一样的状态呢……没想到简单休整以后，季鲤的自由滑更加精干利落了。

　　再过一段，季鲤准备跳4lo。这大概是他最紧张的一个跳跃，和他纠缠了整整了半年，状态还不停的反复。

　　鼓声咚咚，像他的心跳。最后一个鼓点后，季鲤也没法再等了，他纵身起跳，把自己高高抛向空中。

　　“哦～”

　　李瑞安也叫出了声。

　　这个跳跃分值不是最高的，但是难度不在4lz之下，也不是季鲤擅长的类型。他明明稳操胜券，却还是要挑战这个跳跃，真是很有意思。

　　奥列格比他看得更清楚，季鲤的4lo不用猜，起跳时不错，那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空中姿态调整，也算是专门研究过，他相信季鲤能应付好。

　　“嗙——”

　　季鲤落冰了，虽然明显还是有一丝慌乱，但是他维持住了自己的平衡。

　　这个4lo确实是有点存周，但是就像李瑞安所说的，能跳成这样已经说明了这名选手具备强大的实力。

　　他更欣慰的是，这个赛场上的三名选手，都有对于更高分的挑战行为。保守对于目前国家队的花滑成绩提高来说，并不是好事。

　　这孩子接着就转过身来，冲着裁判席一挥手，就连裁判也不放过。“诸位都随我冲锋！”

　　想到季鲤刚去“新星”那段时间，重新开始软开课的以后，在电话里哭得嗷嗷的那副模样，方知桃真是很直观的体会到了季鲤在心态控制上的进步。

　　也许在奥列格那里，季鲤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这些技巧上的，而是心态上的。世锦赛那时候的季鲤刚刚升组，心态上到底还是有点小孩子的模样，不管是赛场上还是赛场下，都带着点稚气。而今，他也是能够迅速切换场上场下状态的成熟选手了。

　　这一点大概不是一蹴而就的。方知桃从赛季初的中国杯一直观察到选拔赛，发现季鲤的心态调整速度每一场比赛都不一样。中国杯的时候，季鲤还会因为李诗涛的短节目而挪不动脚，和奥列格的关系也没有特别自然。

　　不知道为什么，方知桃总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季鲤在她手里的时候因为一次骨折，一次学业问题，大赛经验比较少，直到升组后的这个赛季，他才慢慢显露出适应大赛现场的素质来。

　　运动员本身的实力是一方面，大赛经验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重要的宝物。方知桃在自己的冰场好好的把季鲤养大、训练了十几年，如今这才终于被人看见，她也是有千言万语哽在嗓子眼，不知道该跟谁说。

　　一场结果已定的选拔赛，方知桃却无端生出一大堆感想来。在这之前，她是隐隐的、不太清晰的感觉到过季鲤的变化，直到今天，她才终于给这团模糊的感觉理出一个一目了然的梗概。

　　那就是，季鲤的花滑技术成长了，同时他也不再是必须要依赖某个人，才能建立他自己比赛认知的小孩了。

　　冰面上，年轻的花滑选手还在努力完成他的节目，琵琶声也一声高过一声，像是预示着这场战斗还在不停进入高潮。

　　要说没有失落那是不可能的，明明方知桃无数次感叹过季鲤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但是作为被依赖的老师，她倒是忽然不舍了。

　　被抛下了吗？没有，时至今日，季鲤有重要的问题还是会来征询方知桃的意见。他还没有完全脱离对方知桃的依赖，只是十几年来的习惯让他本能的对脱离方知桃这件事反感而伤心。

　　每次方知桃开玩笑或者没注意的时候，提起季鲤要更加独立构建自己的花滑，季鲤都会大发脾气，觉得方知桃把自己当外人看，他不想自己孤身一人。但是要想发展下去，季鲤还是不知不觉间和方知桃渐行渐远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知桃清醒的看到了这个现实，放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念了几遍，也就坦然接受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方知桃当年宣布退役的时候，也没犹豫过哪怕一秒钟呢。二十多岁的她真的很喜欢花滑，即使很久没出成绩了，她还是固执的留在冰场上——只要能留在冰场上。决定退役的时候还是眼睛也没眨一下。

　　每个人的分离都是剜骨脱肉的过程，方知桃心想快刀斩乱麻，做决定要迅速而果断才好。就好像一处腐肉，不立刻割掉，也是会慢慢发烂发臭的。

　　这时，琵琶声忽然停了。方知桃支起耳朵去听，只听见细碎的鼓声和其他几种乐器低低的混音在冰场上空回想。季鲤也刚刚完成了定级步法，略略放慢了滑速，像在等待什么把他的战意再一次唤醒。

　　“咚——”

　　沉闷的战鼓声又一次响彻会场。

　　季鲤弓起身子，作势拔剑，绕着冰场中央小小滑出捻转串来，迎着又一次响起的琵琶声展开身体，大开大合的开始了他的编排步法。

　　到了这个阶段，他的节目才刚刚开始。琵琶、鼓声、编钟等数乐和鸣，其中琵琶也去掉了缠绵柔和的摇指音，在宏大的合奏阶段一枝独秀，清朗响亮，像一柄雪亮的剑锋，穿破血雾、硝烟和呐喊直刺而来。

　　最后的冲锋阶段，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