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6、世锦赛自由滑（上）

　　“日本小将森川之明，在去年的大奖赛日本站和俄罗斯站都获得了分站赛的冠军。”解说小姐对森川也很有兴趣，毕竟在新一代顶级运动员里面，森川露面的机会比其他选手要多很多。本赛季他已经在全日本锦标赛里夺过一枚金牌，他的这套短节目观赏性很足，一度还在国内论坛上引起热烈讨论。

　　有人说:“樱花还是人才储备足啊，感觉又要看到羽生那个时代的悲剧重现了……”
　　所谓羽生时代的悲剧就是，因为羽生结弦现役的时候对于比赛统治力太强，同期的顶级选手几乎都不用梦想那个金牌了，更倒霉的本可以混个铜牌，因为羽生长期霸占前三，这些人最后连领奖台都摸不着。

　　虽然羽生结弦逐渐隐退后，赛场上仍然人才济济，但是在这段时间里再也没有出现像他那样惊才绝艳的选手。

　　而现在的风闻就是说，森川未来可期，季鲤周答杉等人可能很难跟得上他的节奏。

　　不过也有人替季鲤打抱不平的，指出季鲤的教练方知桃曾经也是在世界范围内有名有姓的女单选手，而季鲤又很擅长刷分神器4lz，除非森川每场clean，不然季鲤就很容易在分数上超过他了。

　　接着就是一顿粉丝混战，有说季鲤滑行和表现力一塌糊涂是跳跃机器的，还有说森川成绩没出，粉丝就开始碰瓷羽生结弦，口气倒不小的。总之就是非常混乱。但是很难说这不是对实力的证明，方知桃时不时就披马甲上去看看，觉得很有趣。

　　此刻，紧张的当然不止赛场上的选手，还有这些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的冰迷。

　　这众目睽睽之下，森川跳了。

　　4lz！

　　季鲤感觉自己手中的纸巾慢慢被汗沁湿，他眼睁睁看着森川优雅地落冰，接着又迅速腾空而起，双手举起，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扯住了一般从容不迫，又是一下“嗙”的成功落冰！

　　他不仅临时换了构成，而且完美、从容的完成了这个高难度的连跳。

　　本以为森川多少会有点受影响，没想到居然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季鲤没注意到自己手里湿哒哒的纸团已经被他无意中抠成了两半。

　　观众席掌声雷动，森川落冰以后神色自若，正巧配合音乐来了一小段小跑，季鲤不知道这是本来就有的编舞还是森川的临场发挥之一，但是就观感来说，合乐没有问题。

　　森川一跃成为短节目第一，超出季鲤7分有余！虽然季鲤心知自己可能赢不了森川，但是没想到居然一场短节目就落后这么多。

　　方知桃看他嘴巴都合不上了，贴心的帮他把下巴合拢，拍拍他的肩:“没事的，你已经很棒了。”

　　自由滑结束，森川之明排名第一，季鲤排名第四，周答杉第八，都顺利进入自由滑。

　　其实这个结果已经比方知桃预想的结果要好了，毕竟不是奥运赛季，新老两代顶尖选手基本都参加了，季鲤多争气啊是不是？

　　这天晚上季鲤在饭桌上都在掰着指头算后天的自由滑的构成，尽管他已经算过大概有十遍了。方知桃怕影响他心情，就没多打扰他。

　　谁知第二天早上就见季鲤黑着眼圈，面色不好，站在酒店楼底下等方知桃。

　　“怎么了？啊？”方知桃心里一咯噔，知道不好，季鲤怕是紧张得又一夜没睡好。她伸手去拍季鲤的脸颊。尽管今天并没有比赛，但是季鲤这个状态真是非常不妙啊。

　　谁知季鲤看了她一眼，竟然没有开始倒苦水。

　　“老师，我好兴奋啊。”

　　季鲤说。他那发青的眼圈下面慢慢浮起两圈潮红，把方知桃吓了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状态很好，大概是肾上腺素的作用。”

　　他们俩去的很早，体育馆门口还没有很多人，只是因为北欧三月的早晨天气还很寒冷，方知桃和季鲤冻得鼻尖发红。

　　好巧不巧，刚进门就迎面撞见了穿着白色运动服的森川之明。

　　森川背着一个硕大无朋的背包，不知道鼓鼓囊囊塞了什么东西，手里还提着一个粉色Hello kitty的水杯。

　　“……”

　　方知桃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的水杯。不过森川并不是什么壮硕的肌肉男类型，提着这个嫩粉的水杯倒也没什么违和感？

　　“泥嚎，季鲤。”

　　森川之明也看见了他俩，居然主动搭话了，而且还是用的他那口蹩脚的中文。

　　“你好你好。”季鲤热情的上前握住他的手，把森川给吓得脸都白了。日本人好像都比较含蓄，不太习惯这种直截了当的打招呼方式，森川更是个中翘楚，被季鲤握了手，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走不动道了。

　　“I love your performance,so 一緒に頑張ろう！（我喜欢你的表演，一起加油吧）”

　　季鲤热情得连看动漫学的半吊子日语都蹦出来了，森川的表情更惊恐了。方知桃看出他脸上写满了“我好想逃，但我逃不掉”。

　　不知道季鲤今儿吃错了什么药，反正就是兴奋得有点古怪，英语加支离破碎的日语，把森川一顿夸，夸得森川脸色五颜六色的变，最后森川离开的时候是逃走的。

　　“欸？我就是……看见这么厉害的对手，好兴奋啊。”

　　季鲤对现场记者的关怀同样置若罔闻，甚至还对着镜头笑了笑，不过眼底下两圈青黑，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怎么看都不妙吧”。

　　上冰练习时，方知桃观察一阵发现，其实森川很想滑近季鲤，但是一看见季鲤脸上诡异的微笑和发青的眼圈，森川便立即放弃了。

　　而精神状态奇奇怪怪的季鲤，上冰之后，目不斜视，挑了人少的地方径自跳了一个3A，比起前一天他在短节目里跳的，可算是质量极佳了。

　　观众席有人带头喝彩，但是季鲤继续目不斜视。实际上，季鲤骨子里有一股躁动驱使他不停地往前滑，到了合适的位置他便立即起跳，3A之后，他连续跳了两次平时并不擅长的4S，第一次顺利落冰了，第二次摔得人仰马翻，却一样获得了一小阵喝彩。

　　因为他摔完便立即起身继续滑了，仿佛全世界被他甩在了身后。

　　不要停。

　　这是季鲤练习时很喜欢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从小时候体力还不够时，方知桃会鼓励他慢慢加大训练量，每次多加一个或者两个动作，“不要停”也是她那时候鼓励季鲤的口头禅。后来季鲤自己独立训练时，也会如此鼓励自己。

　　本来只是为了快速提升耐力的策略暗语，却被季鲤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在手里。

　　不要停，向前滑！

　　很快到了季鲤合乐的时间，他的曲目是李斯特的炫技之作?La Campanella?（中文通译为“钟”），实际上更加贴合的名字应该是“钟声”。前半部分铃铛的脆响，中期的舒缓过渡，到后期的跳脱，音域跨度极大，但十分适合拥有众多高级跳跃的自由滑。

　　季鲤脚下的冰面被他的冰刀刮得咔咔作响，昨晚实际上他只睡了没多久，长长的思考后他放弃了改变自己的自由滑构成来追赶森川，因为现有的构成已经到了他的能力上限。

　　这是一场注定无法赢的比赛，但却让季鲤兴奋至极。

　　他意识到自己能学到的还有很多，方知桃那里未完成的，还在前方等着他。

　　下冰后季鲤已经从那不自然而怪异的兴奋中恢复过来了，好像是通过疯狂的跳跃把那种情绪发泄出去了。方知桃这才放下心来，把他押回酒店补觉。

　　季鲤在车上就已经昏昏欲睡了，方知桃听见他在梦里低声念叨着什么，于是凑过去听，结果听见季鲤说:“不要停。”

　　结果这孩子精神还是紧绷着嘛……

　　方知桃摸了摸他的脑袋，季鲤仿佛得到了安慰，头一歪，在方知桃旁边睡着了。

　　“不做世界冠军也没关系。”

　　方知桃自言自语。

　　不过已经努力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放弃也是一种奢侈。这话她可不敢在季鲤清醒的时候说。

　　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是按短节目排名来安排的，因此季鲤出场位次非常靠后了，方知桃总算舒了口气。

　　出人意料的是短节目那个澳大利亚选手维多居然还在，他穿了一身棋盘花纹的考斯滕，表演的节目则是?爱丽丝梦游仙境?。

　　实在是很有意思的节目，方知桃停下来看完了他的表演。这位维多选手技术难度着实不可以和顶级选手相比，但是表现力属实可以。方知桃有点为他遗憾，如果不是跳跃卷中卷的现状，说不定也会有多一点人看到他的表演呢？

　　真是残酷而美丽的竞技体育。让人看到美好的一面，又把这除了领奖台之外的美丽视为失败。

　　如果季鲤想要在自由滑翻身，站上领奖台的话，那么除了森川，他还需要面对两个来自美国的华裔选手。据方知桃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两位短节目技术难度不算特别高，但是Goe加分却意外的挺高，因此在短节目中压了季鲤一头。

　　而季鲤的自由滑难度已经在他能力范围内拉到最高了，3A、4lz、3lz1lo3S、4S、4T、3lz3T，三个四周跳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训练时就经常因为体力跟不上而改构成，更何况是万众瞩目的世锦赛？紧张可是也会消耗体力的。

　　方知桃深知新版打分规则下，一旦四周跳崩
　　了就可能得到负的Goe分，一个失败的四周跳分数甚至可能比不上一个稳定的三周跳，季鲤难以驾驭的难度便不让他上，这也是一种无奈之下的策略。

　　季鲤倒是认真思考过在自由滑也加上4T3T连跳，毕竟是四周跳的分值，但短节目时证明了他并不能完美掌控Teo Loop连跳，便不再说起这个提议了。

　　“Ah，i knew he is a good jumper in the WJC（世青赛）.”

　　“Yeah,but he had some mistakes in the SP.”

　　全世界都在关注着这场比赛，当然也关注着季鲤。两位外国解说还想再展望一下季鲤的未来，却同时看到了镜头里他颇有些不自在的低头把鞋带重新系好，接着看方知桃还是没来，又解开系了一遍。

　　他们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He looks so nervous.”

　　简而言之，季鲤如坐针毡。

　　最后方知桃终于来了，他抬眼笑了笑。方知桃看出来他紧张到话都不会说了，于是照例摸摸他的脑袋，却摸了一手发胶。

　　这还是方知桃早上起来给他喷的，然而她自己也忘了。

　　“没问题的，加油。”

　　季鲤第二十位出场，此时那两位美国选手中的其中一位已经结束了比赛，构成难度方面来看和季鲤相差无几，可是分却高得有些梦幻。

　　方知桃心知不妙，但又不好说什么，最后一次拍拍季鲤的手背:“Go.”

　　季鲤本来还紧张得低头念念有词，听见她这句话如蒙大赦，瞬间蹬冰滑了出去。

　　简单的步法后第一个跳跃4lz，季鲤如有神助，在观众看来，这个高分跳跃仅仅只是“咻”起跳，“啪”落下的过程，利落无比，再专业一些的观众，也可以同时注意到他的轴细而正（轴:花滑运动员跳跃时在空中紧绷身体的中心轴线，一般以身体收紧、空中轴线未偏移为佳），落冰时那只传闻中骨折过的右脚，却稳如泰山。

　　外国解说也忍不住惊叹:“4lz！So perfect!”

　　另一位直接夸海口:“ He's stable today,you know i think he will make a great show .”

　　与此同时，季鲤滑过大半个冰场，踩在音乐上又一次起跳，这次是4S，他自觉不够太稳的跳和高分值的跳跃一样全部安排在比赛前半部分，以最充沛的体力迎接它们，降低失误的可能性。

　　季鲤的这个4S却意外的又一次轴不太正，方知桃看得一身冷汗，好歹最终季鲤站住了，只是听见他冰刀在冰面上痛苦的发出一声“嘎吱”。

　　这声音方知桃再熟悉不过了，她立马断定季鲤的脚踝略微有点受伤了。

　　季鲤其实相对来说算是钢筋铁骨的体质，他那次右脚骨折也不过是因为跳跃后摔倒，脚踝差不多垂直落冰方才落伤，平时的扭伤都很少。一方面因为方知桃对他空中姿态抓得很严，如果低级的跳跃姿态不标准，投机取巧的话，方知桃就会一直让他跳低级跳跃，直到他能做出完美的落冰为止。另一方面，季鲤体质好，冲击四周跳时经常摔个大马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冰就没事人一样滑走了。

　　正确的跳跃保护脚踝，体质加成也是另一大优势。可这时候两者都丢了，季鲤的脸色明显沉了一下，可仍然没有忘记继续完成他的定级步法。

　　方知桃看得脸都抽抽了，她自己无数次像这样摔伤过脚踝，虽然后来只能麻木的开玩笑说自己是铁人女将，但是每个夜晚梦回被疼醒时，她可真巴不得自己变成铁人——摔断了再熔掉接上去就好了。

　　还剩下五个跳跃，整整五个难度不低的跳跃。

　　解说那边不动声色，他们也意识到刚刚那一下状况不妙了。但，比赛结束之前，一切都没有定数，这也是体育竞技最令人着迷的地方。

　　“Poor boy.……”

　　季鲤随着一连串轻快的节奏完成了一个捻转串，接着3lz1lo3S，他如腾空而起的白鸟，举起双手，仿佛踩着看不见的钢丝线，轻巧迅捷的完成了。

　　观众席再次传来如雷的掌声。

　　但这时电视转播给了他一个面部特写，可以看到3S落冰，季鲤的脸飞快的白了，他一边向前滑行，一边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

　　编舞里并没有这个动作，方知桃明白这是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表情。然而，随着音乐的急促，这个动作使他看起来仿佛黎明前的钟，被阳光刺伤了眼睛。很快，他向后展开双手，向着阳光奔去。

　　“不要停……”

　　季鲤脑海中又响起了这句话，他没有停，脚下生风，拖着受伤的右脚跳了3A。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姿态和轴线非常完美……但是他没能落冰。

　　起初他已经完好的站在冰上了，但右脚传来的剧痛让他脑子里“咔”一声，断了一根弦。

　　接着，他重重摔在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