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48、冬运会短节目续

　　周答杉这句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但是他脸上还是浮现出一丝落寞。

　　“我那时候想，要是不能在老师这里学习滑冰，我的花滑生涯很快就要结束了。”

　　当时的周答杉应该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周天才自知方知桃比自己厉害，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周答杉送到方知桃手下去训练。

　　不过方知桃比周天才想象的好说话多了，这也是后话。周答杉的点冰跳基础基本上是从方知桃那里学来的，季鲤当然没注意过这些细节。

　　季鲤被他这么提醒，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因为季鲤那时候很小，而且方知桃从未和他说过有关大人的事情，季鲤脑中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而已。不过周答杉脆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面对索尼娅的奥列格，他的处理方式就是像上次那样反客为主拍拍周答杉的肩膀：“别哭呀，我已经明白了，明天你要给他甩白眼我也不拦着了。”

　　他语气太过温柔，周答杉也不适应这样的季鲤，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谢。”

　　沿街的霓虹灯从他们视线里呼啸而过，明明是鲜艳炫目的颜色，在黑夜的衬托之下却显得莫名冷清。

　　季鲤悄悄舒了口气，他很少安慰别人，因为一直以来他才是被别人安慰的那一个。自从升组、外训以后，轮到他安慰别人的机会是越来越多了。越是这样，他越是更强烈的感觉到方知桃对自己的保护有多严密，以至于心中那个“为了老师滑冰”的念头越发明晰起来。

　　周答杉所害怕的“退役”两个字，从来没出现在过季鲤的世界里。仿佛他天生就应该滑冰，大家也都见惯不惯了一样。

　　方知桃下训以后终于有空看季鲤的短节目，虽然她本来有些反对季鲤跑回国参赛，但是季鲤真的参赛了她还是要抓紧看一下的。虽说自己并不是季鲤的教练了，但是有问题还是会习惯性的跟季鲤交流。

　　因为冰场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方知桃在外面找了个座戴上耳机就开始看。这时候一对年纪挺小的孩子从她身边路过，方知桃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对孩子应该是新来的，因为她不太涉及双人滑或者冰舞的教练工作，看着眼熟，但怎么也叫不出名字来。

　　那个小女孩好像是在哭，她的搭档就手忙脚乱的哄着，也没注意到方知桃坐在边上。方知桃无意偷窥选手们的隐私，但又不想打扰，于是闭上了嘴巴。

　　听了半天，大概就是那小女孩因为要控制体重，被饿哭了，那小搭档也是从男单那里调出来练冰舞的，力量暂时还不太够，自己心里有愧，一个劲儿安慰自己的女伴自己以后会好好做力量训练的。

　　小选手们都挺难过的，方知桃于心不忍，但也没多说什么。

　　最后那个小女孩终于破涕为笑，两个人手里牵着手离开了。不管怎么看他们都还只是小孩子呢。竞技体育如此残酷，本来应该撒娇闹脾气的小女孩哭了半天也没说过一句要吃东西。她知道自己哭可以，但是长胖不行。

　　叹了口气，方知桃继续去看季鲤今天的短节目。

　　《爱之悲伤》这支曲子给方知桃的感觉就是甜美而忧郁，季鲤的第二版考斯滕好像确实更加适合短节目，所以GPF以后就一直沿用这一套了。

　　作为给观众的第一印象，季鲤的衬衫式考斯滕确实非常合乐，他刚刚划出一个开场的规尺，就已经塑造出了比赛现场的特有气氛。洁白的冰面确实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舞池，季鲤独自开场后，细腻的情绪才慢慢从他四周弥漫开来。

　　漂亮的莫霍克，但是季鲤的手臂动作更加吸引人。方知桃曾经无数次教导季鲤要把自己的感情外露出来，不过那时候季鲤还不是非常明白。这一段的舞蹈动作里，季鲤微微向□□了上半身，像是怀中有万般柔情在此荡漾，挽臂的动作也维持得很好，随着脚底下的滑行动作收放自如。

　　这大概是季鲤在表现力上面最明显的提升了，那就是富有了“感情”。

　　明明他身边根本没有女伴，但是方知桃可以看出来季鲤的表演明显就是一场没有舞伴的双人舞。短节目编舞较为简单，但胜在抒情感十足。虽然不如自由滑那样有气势，但季鲤的肢体动作处理一点也没含糊。开场规尺时的手臂就是细致的设计好了手位，等到脚下步法张开的时候精准无虞的将手臂送出去，张力和流畅两者兼得。

　　方知桃看到这里，有点后悔没去现场。比起gpf那场失魂落魄的短节目，这一场真是极具代入感。方知桃纠结了一下，又拉回4lz前面那段，仔细研究了一下特写镜头。季鲤连表情也控制得不错，虽然他脸部线条还是稚嫩，而且圆圆的杏眼缺乏男性魅力，但是因为半垂着，忧郁之中多了一丝不染世俗的纯洁。

　　这导播切镜头很有一套，虽然这一段的全身动作也和谐好看，但是忽然拉近看清他的表情，倒也是点睛之笔了。解说小姐的声音都不自觉低柔了一点：“……刚刚在大奖赛总决赛夺得铜牌的季鲤，第一个跳跃仍然是他最拿手的4lz。”

　　季鲤的4lz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方知桃无数次纠正他的用刃问题，也被镜头清晰的放大，可以看到是非常明显的深刃。他和方知桃的lutz一脉相承，都是极为漂亮的。

　　画面一转切到季鲤在空中的高速旋转，身体轴心从始至终也没歪过一分一毫。紧绷，旋转，再有力的张开，正踩在音符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季鲤的4lz确实是赏心悦目，方知桃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有什么好紧张的，季鲤的状态真的好得很！

　　接下来的3A更加惊人。方知桃仗着冰场没几个人，忍不住重重拍了下桌子：“好！”

　　看起来季鲤找到了新的A跳秘诀。方知桃反复观看了几遍，大概还是明白了季鲤的思路，但还是看的不甚明白。按理来说季鲤这种通过延迟收紧身体获得滞空时长的方式需要更加强大的弹跳力，所以季鲤可以这么做，是因为在几个月之内大幅度提升了身体机能吗？

　　当然她目前也没有季鲤的一手情报，还是暂且这么猜想吧。

　　接着也看到了季鲤稍有瑕疵的升级连跳，基本上意味着季鲤的配置达到一线男单的顶配水平了。方知桃很了解季鲤的比赛心态，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是跳跃时有些分心，但是她猜不出季鲤分心的原因。

　　一场短节目下来，方知桃才算是真实的了解了季鲤的情况。因为短节目容量有限，季鲤好像确实还有点没放开，不过已经足够了。

　　周答杉的短节目一如既往的赏心悦目，虽然跳跃上的难度构成稍显逊色，但是有一点是很好的：周答杉简单一点的跳跃也完成得赏心悦目，绝不像有的滑行选手那样，一到了跳跃就露怯，好好的一个节目，跳跃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垃圾袋。周答杉起跳落冰都干净，虽然可以看出来这是他能力的极限了，也一样流畅优美。整个节目的完成度很高，如果当时周答杉听从了某教练的话去练冰舞，也许也还不错。

　　跳跃能力稍次的选手大多会被塞进冰舞或者双人滑队伍，当然这也是看重选手体力和滑行技巧的。当时周答杉滑行一流，国家队的教练说如果可以转冰舞，很快就可以进国家队。但奈何周答杉一心想着他的四周跳，那段时间长个子也不爱吃肉，力量跟不上，就这样慢慢熬到了世青赛以后，方才入选。

　　不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就算旁人再为周答杉考虑美好的前程，周答杉本人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也许他也觉得，就这样为了挑战自己的极限而奋斗，是幸福的事。

　　看完自己熟悉的两个孩子，方知桃顺手下滑了一下，发现铜牌是个叫林海枝的人。这名字似曾相识，但她几乎想不起来了。点开来看，画面上也是一个白净的年轻人，方知桃记忆里没有这样的选手。

　　如果周答杉和季鲤不去参加冬运会，也许这孩子也能站在奥运混选拔赛的赛场上吧？虽然毫无胜算，但是毕竟也是一种经历呢。

　　本来方知桃对他不感兴趣，但因为距离冰场关门时间还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看了。

　　一看之下，方知桃才发现这个林海枝确实还算有实力，滑行、跳跃，是比较规范漂亮的，就是因为难度上不去，所以整体不够具有竞争力。男孩子如果没有四周跳，真的没什么好比赛的了，方知桃手底下的小女单也大多都有这样的难度。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孩子的跳跃也似曾相识……好像可以模仿过季鲤和周答杉他们一样。

　　小小疑惑了一会儿，方知桃终究是没那个兴趣去查林海枝户口，关掉pad，起身离开冰场。

　　本来是要发消息问问季鲤的，忽然想起gpf那时候季鲤说比赛期间不看手机的事。看来这个A跳还是自己先琢磨琢磨吧，等到明天再说。

　　季鲤比赛时确实是习惯性把手机收起来的，因为比赛期间曝光度比较高，接受那些或好意或恶意的信息很容易影响他的心态。短节目结束的晚上季鲤照常没拿手机就跟着周答杉出门去了，因为很少来东北地区的城市，两个人都还蛮好奇的。

　　冬运会举办地作为东北城市，冰雪运动的训练氛围确实不错。酒店旁边还有一个商业冰场，即使是晚上了也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在此训练。

　　季鲤和周答杉在冰场旁边探头探脑，因为是晚上，来旁观滑冰的人其实不多，所以他们很快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干什么的？”

　　保安大叔一把子抓住了没溜走的季鲤的后领。

　　周答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但是季鲤说跑，他就跑了。跑了一百来米，回头一看季鲤不见了，赶紧折回去，这就看见季鲤被保安大爷拎在手里。

　　“误会，我们就是来看看。”

　　周答杉赶紧掏出自己的准入牌给大爷看，大爷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们来这里干嘛？”

　　“看看，就看看。”

　　好说歹说，大爷才放过了季鲤。季鲤全程一言不发，仿佛刚刚车上那个柔声抚慰周答杉的小大人不是他。

　　周答杉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呀？”

　　季鲤皱了皱鼻子：“看一下而已，怎么那么凶啊。”

　　某些时候季鲤还是会露出十七岁少年的本性，虽然平时他也会腹诽，但只有这种场合会表露出来。

　　周答杉哭笑不得，领着季鲤从正门进去，还免不了要买票。

　　两人手里提着冰鞋，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因为一踏上冰场就很扎眼，周答杉滑了两步就想说还是算了吧。但是季鲤才不管呢，他本来短节目滑的不够尽兴，没想到晚上还可以练习，真是如鱼得水。

　　没办法，周答杉也慢慢滑着，尽量不想被周围的人发现。

　　参赛选手晚上跑来商业冰场，实在是挺奇怪的。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季鲤，周答杉默默往角落里缩了缩。

　　显然季鲤低估了滑冰人群对自己的熟悉程度，他练习了几次3A以后，大概在场的十几双眼睛立刻就全部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这眼睛里有小孩子的也有家长的，当然也有教练的。

　　“他是谁啊？”

　　看见周答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有个孩子上去拍了拍他。

　　周答杉抬起头，笑得很勉强：“……大概是……一个路人吧。”

　　那孩子忽然盯着周答杉的脸看了几秒，接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你是周答杉吧？”

　　“嘘。”周答杉的笑比哭还难看，“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周答杉的哥哥。周答杉他今天比赛所以没来。”

　　“哦哦。”那孩子信以为真，很小声的说，“那那个是季鲤的哥哥吗？”

　　“……”

　　最后季鲤还是因为周围的人太多放弃了跳跃，就那密集程度他落冰估计要刮到一片有意无意靠过来的人。

　　他随便滑了几圈就打算走了，但是还没等他靠边，一位妈妈就靠了过来：“你好。”

　　“你好呀。”

　　季鲤当然还是挺友善的。

　　“我想问一下，你带课吗？我家孩子十一岁，现在会跳二周了。”

　　“……”

　　季鲤沉默了，“我不带课，我……我业余的，滑着玩。”

　　“哎呀，你这水平可以去比赛了呀，怎么好说业余呢？”

　　“嗯……”

　　是的，他明天确实还要比赛。

　　最后拗不过这位妈妈的盛情介绍，季鲤还是带着她女儿滑了一小段。这小女孩能出二周跳已经很好了，毕竟是一直在商业冰场训练的。但是因为季鲤刚刚那一跳，眼神多少还是有点怯生生的。

　　“别怕，你不是跳的挺好的吗？不会摔的，来，左脚发力，右脚点冰，姿势摆好先。”

　　季鲤也没急着让小女孩跳跃，因为做妈妈的大多也是以出跳跃越多越好为目标。季鲤看她起跳姿势不太规范，pre有些多，还是忍不住开始矫正她的动作。

　　点冰跳的借力方式比刃跳简单一些，但也不是随意就能糊弄的。季鲤耐心调整了小女孩的起跳姿势，这才示意她重新压步准备。

　　因为平时练习的错误姿势成了习惯，小姑娘当然没跳成功，但是季鲤一早料到了，扶起她以后学着方知桃的语气问她：“为什么失败你知道吗？”

　　“因为……因为用刃不好发力。”

　　小女孩年纪很小，但是对基础理论了解得很扎实。

　　“是了，你这样平刃起跳成了习惯，以后换成正确姿势就跳不了了。要好好注意用刃问题哦！”

　　季鲤一番苦口婆心给小女孩矫正了基本用刃和点冰脚正确的发力方向，还是觉得这个冰场的教练多少有点不负责任。本来不想多说的，最后离开的时候季鲤还是把自己启蒙冰场副教的电话留给了小姑娘：“要是不行你再给他说我的名字好了，让他打电话给我。”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啊这个……我叫季鲤。”

　　说完季鲤匆匆逃离了现场。

　　周答杉快步跟上他：“你真的很有当教练的天赋。”

　　“我还没退役呢！”

　　季鲤抓狂。

　　而且他当教练的语气神态，不都是从方知桃那里学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