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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为了老师! ...

  •   方知桃愣了愣。虽然她知道季鲤关于奥运会的执念多少有点来自于自己的愿望,季鲤小时候也一直说要带老师去参加奥运会,但是她以为季鲤出去外训之后就会明白,老师只能陪他走一段路,之后的路还得他一个人走——或者,有其他人陪着,反正不是方知桃。

      因为她好几秒钟都在沉默,季鲤在电话那头明显焦躁起来。

      别人可能不知道季鲤的秉性,但是方知桃是很清楚的。他最讨厌的事不是输掉比赛,也不是被别人冒犯,而是被亲近的人排斥。方知桃如此,季芸也是如此,只不过因为被季鲤认定为为“亲人”的人太少,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他这一雷点。

      “老师……?”

      季鲤又问道。

      方知桃糊弄不过去,只好嘿嘿笑道:“真的要我去呀?那就努力拿出成绩来吧。”

      虽然奥运会随行人员的申报还是非常严格的,但是方知桃如果真想跟去,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这么说还是意在激励季鲤不要小看选拔赛,毕竟里面的弯弯绕绕还是挺多的。

      虽然没有得到老师的肯定回答,但是季鲤还是瞬间像被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了:“我一定会拿到资格的!我还要上领奖台!老师你就等着接我的花吧!”

      原来他还记得方知桃哄他去外训时的那句话。方知桃忍不住笑了,她就不该多说什么,因为季鲤每一句都会记得很清楚。

      其实她也没想着季鲤第一次参加奥运就能上领奖台呀,毕竟就算是到了明年,季鲤也不过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孩。但是有美好的愿景毕竟是好事,季鲤那边情绪明显就不同了:“啊对了老师,我跟你讲我终于知道索尼娅和奥列格之间的事了,和媒体讲的有好多不一样……”

      方知桃耐心的应着,听他语气夸张的讲完那个悲剧。她本来也有所耳闻,媒体报道说索尼娅在节目里大倒苦水,声称奥列格就是“新星”的暴君,所有孩子都要按照他规定的日程和作息生活,更急严格的是食谱,每个人都吃不饱……诸如此类的“丑闻”在花滑界已经如雷贯耳。但是方知桃在和奥列格见面的时候仔细询问了他对季鲤的规划,当时奥列格虽然还不确定是否能够接手季鲤,但是已经很详细的做了季鲤的各方面能力分析。方知桃也是看中了他的诚意才开始考虑送季鲤外训这件事的,她也相信既然奥列格能做出这样完善的规划,也就不太可能像传闻中那样随心所欲的“虐待”选手。

      听季鲤讲了个大概,方知桃的猜想也确实得到了证实。奥列格和索尼娅之间并非只有严酷的训练和节食,更多的是长远的规划。当然对于索尼娅来说,她孤身一人,在成为冠军之前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奥列格,她很难有对奥列格安排提出异议的勇气。季鲤则不同,方知桃很少直接给他做决定,而是依靠两个人面对面的讨论决定比赛事宜,因此季鲤骨子里就很有主见。如果这也搞不定奥列格那脾气,那么季鲤最终还有方知桃和国家队在背后做依靠,不管怎么说去奥列格门下都是很合适的。

      “……然后索尼娅就说:‘我亲爱的叔叔,我的人生因为你毁了。’表情超级恐怖。”

      季鲤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就好像他亲眼见过这对叔侄吵架。

      方知桃听得笑了起来,虽然这对索尼娅来说很不幸,但是季鲤捏着嗓子学索尼娅说话的声音太好笑了,她根本就忍不住。

      她也很欣赏索尼娅的表演,尤其是米兰奥运会上一袭红裙的索尼娅所表演的自由滑《教父》。这个节目选自电影《教父》的主题曲《西西里之歌》。《教父》作为一个以男性黑手党为主体的电影,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来说,这似乎是有些不太合适,但是索尼娅表现得极好,有知名解说评价她在这个节目里,既是深沉的老教父维托,也是挣扎痛苦的新教父麦克,选曲结尾重新编入的枪声,几乎“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就是这样一个节目,从选曲到编舞,都有着奥列格的痕迹,这也是方知桃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不过细想起来,奥列格又何尝不知道索尼娅的冠军之路并不快乐呢?就像维托一心想要将家族生意洗白,让家族生活在阳光之下那样,但是要走上这样一条路,怎么会没有代价可言呢?这么一来,方知桃恍然大悟,索尼娅的节目里其实还是新旧换代过程中的“麦克”的痛苦居多,因为情感的挣扎太过激烈,所以才有了那震撼人心的表现力。

      花滑是可以表达情感的。

      索尼娅在去了加拿大以后,用了一支短节目《Lolita》,也一度引起争议。有人怀疑她在音乐里暗示曾经的教练兼监护人奥列格做出了和《Lolita》中亨伯特一样的龌龊事,但索尼娅这次倒是坚决否认了。

      她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不应该早就达成共识了吗?我和那位——那位先生已经毫无关系了。”

      现在看来,奥列格应当确实不是亨伯特那样丧心病狂的人,但索尼娅无疑从那曲子里感应到了什么,这才选中了它。

      也许索尼娅认为,她本应该在洛杉矶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长大,而不是错误的被困在冰场里,承载着奥列格的梦想滑冰。

      想到这里,方知桃浅浅叹了口气。季鲤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也跟着叹了口气。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索尼娅在昨天的记者会上说,第二届奥运结束之后就会退役,她真的很不喜欢滑冰。”

      “这样……”方知桃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有点紧张的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呢?你讨厌……还是喜欢滑冰吗?”

      季鲤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话问懵了,立刻嚷嚷着问方知桃今天怎么了。但是方知桃好像语气很低落:“小鱼好像有从没有说过自己喜欢滑冰。”

      季鲤沉默了,他安静下来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十多年的滑冰经历,好像真的就是一直被下一场比赛给驱动着,不断前进。除了六岁那年他缠着季芸说要学滑冰,是因为他在家看了平昌冬奥会上那可以称作是奇迹的一场节目《seimei》。这似乎算不上什么契机,因为和他同批来冰场的孩子里,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至今也就只剩季鲤一个人还在比赛而已。

      他一时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能够坚持这么久了。无疑他有花滑的天赋,所以一路都走得比较顺利,可是好像和别的选手不同——他并没有对花滑有什么信念可言。

      方知桃也很难受,她一直担心自己想要培养冠军的私心对于季鲤来说太过自私。作为运动员,在最美好的年纪里,把青春献给训练和伤痛,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当然周答杉这样把花滑视为生命的人,会觉得很美。

      这次终于问了出来,季鲤却沉默了。

      看吧,小鱼也知道自己并不是非要花滑不可……

      正当她陷入愧疚的时候,季鲤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确实对花滑没有执念,但是我愿意为了老师而滑。”

      季鲤已经过了变声期,嗓音从十三四岁时的沙哑逐渐变为了略带低沉,又不失少年人清亮的音色,听起来很是舒服。回答方知桃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开心的事情,虽然考虑到方知桃的忐忑,尽量在温柔了,但是方知桃还是从他声音里听出了愉悦。

      “欸?”

      方知桃有点不敢相信耳朵。

      “所以老师一定要来呀……我的第一次奥运会。”

      季鲤还是念念不忘自己的奥运会。但是方知桃选择忽视这个请求,追问他:“为了我滑?这是什么奇怪的动机?”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单纯为了另外一个的存在而努力数十年呢?而且只是因为她是老师而已。

      季鲤见方知桃不相信自己,轻轻“哼”了一声:“很合理呀,哪里奇怪了?老师不也因为喜欢羽生结弦所以特意跑去日本看冰演吗?”

      这哪能一样呀?方知桃不明白季鲤的脑回路。看冰演是她个人享受行为,和季鲤这十几年的坚持根本不在同一个次元。

      思忖了几秒,方知桃还是很慌:“不是这样的吧?我可成为不了花滑的意义……”

      “老师。”季鲤似乎真的生气了,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你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真的就是因为老师的期待才滑冰的啊,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唉……”

      方知桃知道说服不了他,季鲤就是个看起来和顺可爱,但是内里十分执拗的性子,有的事情你越说他越拗,一定要到最后证明谁对谁错他才会松口。

      为了不让季鲤刚一回莫斯科就受影响,方知桃只好小心的哄他:“好好好,老师知道了,你要小心身体啊,拜拜!”

      没等季鲤说话,方知桃就迅速挂了电话。

      真不知道季鲤这孩子脑子里整天想着什么。

      季鲤也很恼火。他好不容易灵光乍现思考出了自己花滑的意义,结果方知桃居然毫不领情,别说感动了,根本就不相信!

      他丢了手里的书,气哼哼的往沙发上一躺。

      都是滑冰,为什么周答杉、森川那样“热爱滑冰”的动机就可以得到大家的认可,他为了老师而滑冰就不行呢?

      看着天花板沉思良久,季鲤得出了结论:“大概是因为低估了老师对我的影响吧。”

      这在他看来非常合理,因为从六岁开始方知桃就一直教他滑冰,也是除了季芸之外唯一一个让他觉得永远都不可以失去的人,再夸张一点说,方知桃教给他的不仅仅是滑冰的技巧,比如就医、发展方向等等,都是亲力亲为。

      “老师啊……几乎是我的整个人生。”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其他声音,只有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声,还有季鲤的心跳声。

      今天的心跳声规律而平稳,没有因为劳累过度导致的不正常。但是季鲤捂住了眼睛,觉得很累。

      第二天早晨助理小哥林霖一开门就看见躺在客厅沙发上瞪着两只眼睛沉思的季鲤,这孩子看起来绝对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嘴唇干巴巴的,两眼都发直。

      “怎么了?怎么了?”

      林霖冲上去查看他的情况,季鲤这才恢复意识,向林霖笑了笑。

      “霖哥,你说我以后退役了会干什么呢?”

      林霖张了张嘴巴,拿不定季鲤这户什么意思,于是他试探性的回答:“也许……做教练?像方教练那样,或者继续读书,过普通人的生活?”

      运动员是不可能靠一时的名气吃一辈子的,就算是顶级选手也未必有那个能力。当教练也很麻烦,季鲤根本不需要那笔教练费。所以他更倾向于季鲤可能会在2034年以后退役,然后正好可以继续深造,用好他母亲的资源,过上幸福的人生。

      但是季鲤好像并不认同,他揉了揉头发:“我好想一直现役下去……”

      他能想象到的和方知桃的联系也就是花滑了,如果自己退役,老师就不可避免的会成为他人生中没那么重要的一部分。季鲤光是想,就有些烦恼了。

      林霖实在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尬笑着往厨房走:“我给你做饭。”

      季鲤挥挥手:“我吃过了,霖哥你自己吃吧。”

      不用他说,林霖也一头钻进厨房不出来了。

      果然是芸总的儿子……说话一样叫人听不懂呢。

      这天晚上奥列格和他电话沟通,交代一下明天开始的训练安排。本来就满的日程表上突然多了一小时的芭蕾课,奥列格已经做好了听季鲤哀嚎的准备了,但是季鲤却出乎意料的冷静:“明白了,我会准时到的。”

      奥列格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要是觉得太多我们可以重新安排。”

      “没有很多啊。这很好。”

      季鲤还是很冷静,奥列格以为他忽然开窍了,自然很开心,挂了电话就张罗着和卡佳母亲明天的正式会面了。他要为自己的孩子争取一个更加优质的训练计划。

      季鲤在自己的训练笔记上写下最新日程安排,接着又赌气一般郑重地写了一行字:“为了老师而花滑!”

      方知桃看见这行字一定会晕过去,但是季鲤看着觉得很自豪。

      他要让大家知道,即使没有那么高大上的理由,他也一定可以做到最好、最瞩目的位置上!

      此时的方知桃在冰场打了个喷嚏。

      她一猜就知道是季鲤。很烦恼的挠挠头:“我才不要当你‘花滑的意义’呢,这也太沉重了。”

      方知桃自知自己就是个普通选手,普通教练,季鲤把自己当“意义”的话,又能得到多少动力呢?这是季鲤自己的花滑人生,她只不过是第一站。

      田珠珠看她自言自语,有些担心:“老师,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季……啊不,纪律太严格了,闷得慌。”

      她赶紧摆摆手,示意田珠珠赶紧回去训练,不然一会儿该被主教练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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