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109、自由滑（一）

　　短节目结束，季鲤终于能全心全力的考虑他的自由滑。尽管之前在“新星”他模拟过很多次自由滑的全过程，但是到了赛场上仍然可以说是有些冒险。奥列格对他的选择谈不上赞同，但也不会阻拦，毕竟季鲤也算是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了。

　　还是同以前一样，季鲤一比赛就把通讯方式全部切断，此时除了奥列格他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了。奥列格撑着下巴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小时的想法，这才咂咂嘴插进话来：“你说得没错，没人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情况，只是除了你自己也没人为你的成绩负责。”

　　“欸？”季鲤愣了下，随即又点头如捣蒜，“当然啦！”

　　“那么就这么做吧。”奥列格有点疲倦，今天晚上虽然他根本没说什么太多话，都是季鲤在一个人自顾自的絮叨，但不知为什么，奥列格就是相当的疲惫。要不是明天季鲤的自由滑很重要，他指定要去弄点酒来喝几口。

　　季鲤站起身来送奥列格离开，奥列格挥挥手示意他坐下，自己摇摇晃晃的离开了那里。

　　这孩子自从冬奥会回来以后，主意越来越多，奥列格有时候会怀疑他到底在想什么，奥列格一旦让步了，季鲤便会立刻得寸进尺的冒出十倍的想法来。

　　训练的状态且不说……季鲤的精神状态像是忽然间被鼓风机吹得鼓胀起来。如果说刚开始奥列格觉得季鲤还算很好相处，毕竟是个挺踏实听话的孩子，现在简直像匹烈马，奥列格经常产生完全牵不住缰绳的错觉。

　　是件好事吗？奥列格自然觉得疲惫，但又隐隐有种安心感，这意味着自己在索尼娅身上犯下的错误也许没有再犯的迹象。

　　他是个冷静的人。如此一番自我开导后，很快一阵冷风把他的疲惫感卷走了，奥列格大步穿过一条露天的走廊，对下个赛季充满了期待。

　　第二日季鲤和奥列格刚碰面便忽然笑起来，奥列格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

　　“我觉得你今天心情不错。”

　　季鲤这么答。

　　“我有预感，今天自由滑结束我们仍旧如此。”

　　“真的吗？太好了。”

　　不过季鲤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真的很在意自己这场自由滑，虽说即使失误也没人会苛求他什么，下个赛季也可以继续努力，但冥冥之中他觉得这场比赛真的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呢？季鲤自然也不知道，他能做的也只有真的奔赴向那个尚不清晰的时间点。

　　很快轮到季鲤那一组上冰热身，季鲤听到播报员念到他的名字，很少见的把脸绷了起来。

　　奥列格仿佛能听见他轻轻地“唉”了一声。

　　除此以外季鲤倒是没什么异常。那首激情澎湃的bgm之中，季鲤按部就班的练习了自由滑的重要滑行，然后适时地插入一个4lo。这个跳跃作为他的新跳跃，季鲤也没少下功夫来完善，甫一出场就成功落冰，不少人都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短暂的沉默后，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说实话，中国选手在北美一向没什么太大水花，更别说是季鲤这种刚升组没多久的选手。即使是季鲤成绩和世界排名都还不错，但现实就是花样滑冰并不是受众特别广泛的体育项目，昙花一现的选手也太多，季鲤能够被记住名字也算是很不错的影响力了，这样的现场效果，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紧绷的表情一瞬间有瓦解的先兆，季鲤立刻稳住了。

　　他看过了，自己在札幌公开训练的那个样子实在很不上台面，要想真正的成为一流的选手首先气势上要做到吧！

　　于是他绷着脸佯装不在意滑过那片欢呼嚎叫的观众面前。

　　稳住，稳住……至少要比完赛。

　　第二个跳跃他选择了3A3LO。果然还是放心不下这个连跳。这次的自由滑一口气新增了两个新跳跃，季鲤心里打鼓。果然第一次就是没跳好，他摔倒的那一瞬间心中“咯噔”一下，然后在冰上僵了两秒，慢慢活动手脚才发现自己根本没事，立刻活过来了，迅速站起来继续尝试。

　　当然，除了观众，这一切也被同组的森川和李诗涛看在眼里。

　　自从昨日短节目没出岔子以后，森川明显没那么谨慎了。在他的安排里，这次世锦赛能够滑完就是胜利，毕竟来日方长。谁知道季鲤六练一上来就拿出来要压倒全场的气势，他有些惊诧。

　　不在他的预料中，但也完全合理。季鲤这人没那么大的纯粹的胜负心，但是总是遇到些奇怪的事激起他的获胜欲。森川自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在这么拼命的滑，但完全不能忽视啊。

　　很快六练结束，季鲤仍旧绷着张脸下场。森川轻轻碰了碰的胳膊，季鲤察觉到了，微微扭了下头，正巧看见森川那带着探究的眼睛。

　　“你在想什么？”

　　森川声音非常的轻，如果不仔细听的话，那声音可能会被会场里的音乐声一起卷走。

　　“在想什么嘛……想要赢。”

　　季鲤很抱歉的笑了笑。

　　“森川也想要赢吧？但是这次是我。”

　　按照短节目的最终位次，李诗涛居然久违的排在森川和季鲤之前出场。可是他本人毫不介意，毕竟对他来说无论什么位次都经历过，早就习惯了。

　　播报员清晰地念出了李诗涛的名字，他照旧稳稳步入冰场，露出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Olympic champion！”

　　那个单词如惊雷般在他脑中炸裂开来。这是对他履历的介绍，也是一个咒语。

　　他滑到冰场中央，忽然间回忆起了没多久之前自己站在札幌那个高高的领奖台上的感觉。自信和力量如奇迹般降临在他头顶，李诗涛猛然一振臂，此刻音乐也正巧响起。

　　“Is This The Real Life？”

　　这首在摇滚乐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却与其他选手风格格格不入的曲子，同李诗涛那突如其来的惊人气魄一起，揭开了本届世锦赛冠军的争夺之战序幕。

　　季鲤在中国杯早见识过李诗涛这惊人的气魄和情绪把控能力，此时还是不得不叹服。自己还在紧绷着保持气势的状态，而昨天在场下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李诗涛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该有的气势。

　　果然不是一条那么容易的路。但那也要走下去啊。

　　他像是鼓励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第一个跳跃照旧是4s，昨日刚刚失误，但在他经年的比赛历程里算不上太大的事故，李诗涛马上用他新的一个4s把昨日的那不太愉快的痕迹盖过去了。

　　落冰，李诗涛旋即相当轻松的加快滑速，跟上音乐节奏，完成接下去的一组步法。观众席的喝彩声比之刚刚季鲤那成功的4lo毫不逊色，这相当的满足了正在表演的李诗涛。这才是他的花滑，一举一动都要引起观者的情绪波动，像绝对的王者绝对的掌控着操纵权。

　　不得不说李诗涛的两位后辈实力强劲，但是李诗涛总是带着一种自信得令人发指的心态，也许在看到分数的时候李诗涛会露出不满的表情，但这并不影响他下一场比赛继续意气风发精神饱满。

　　昨天李诗涛到底怎么回事季鲤自然不得而知，李诗涛这种性格的人也自然很少主动剖露他的伤病情况，即使是有人钻了地缝查探到他的消息，季鲤也是一概不知的。

　　或许每次森川提起李诗涛那点破事的时候都会被季鲤的一无所知无语到，但季鲤并没有打算去改变也不觉得需要改变。

　　此刻他也没有在思考李诗涛的场下的话和行为，只是心怀敬意的看着。

　　“MAMA,Just Kill A Man…”

　　李诗涛如被什么烫了一下，稍显平淡的滑行被瞬间击破，曲子所述的故事由此开始，李诗涛的滑行节奏也如之前所编排的一样开始稍稍加快，但大多还是表现在舞蹈动作上，季鲤眼见不错，李诗涛这个人最夸张的地方就是用不够炫技的表演紧紧抓住观众的眼球。

　　李诗涛接下去的一个4lo也还不错，季鲤看出他在音乐间隙丝毫没失态，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冬奥会那时候李诗涛算是完美到了极致，但是季鲤仍然可以从这个自己颇有了解的跳跃里面看出一些瑕疵。同样的，他自己也没设想过更好的4lo，能够维持现在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了。李诗涛这个4lo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即使季鲤看出他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注去跳，但最终结果也果然配得上这个跳跃。他本人落冰时也立刻露出了稳操胜券的微笑。

　　虽然昨天还嘟嘟囔囔说自己“状态不好”，但李诗涛一夜之间恢复得七七八八，自由滑整支节目不算完美无瑕，但开始那两个漂亮的四周跳给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最后也收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本身，北美就是李诗涛的主场，此刻他力挽狂澜的把自由滑表现拉到历史最佳，无疑是极度又喜剧感的一件事。他本人原地致意谢幕后，又嘚瑟地张开双臂，重又做了一遍他的那个动作：舒展地大张着双臂，十分飘逸的向前滑过去，仿佛是被一股极强力的风托举着，自信且骄傲。

　　虽然没有留给他太多的时间来表现心情的激动，不过李诗涛的小动作算是花样繁多。季鲤转过头去干别的事的间隙，李诗涛噼里啪啦往两边甩了十来个飞吻，若不是现场不能开进游行用的花车，李诗涛一定看起来像极了狂欢节上的花车演员。

　　他倒是不介意接下去森川和季鲤的表现了，就他自己而言确实已经是极限。

　　“那句话怎么说的？输赢在天。我已经做了一切可以做的。”李诗涛坐在等分区的时候终于平静下来，他的俄勒冈叔叔教练看出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太舒服，颇为心痛。

　　“你已经做到了一切可以做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多考虑其他的事好吗？”

　　这面善的大叔用力拍了拍李诗涛的背。

　　“哦，我可不是只考虑滑冰的疯子。”这人脸色终于从不正常的潮红稍稍变得正常了一些，立刻开始开玩笑。“你说的是那个日本的孩子。”

　　“说实话，我没看出来你们的区别。”

　　“哈？没有区别？”

　　李诗涛大惊失色。

　　在他的认知里，森川简直就是别扭狂和疯子的集合体，李诗涛又不是没见过这人自虐式的训练，这个评价实在太震惊，李诗涛立刻跳了起来。

　　镜头对准他的脸，李诗涛假笑，挥手，这才算是糊弄过去。

　　“你自己清楚你的训练节奏……唉。我想，你达到目标以后会好一些，所以没有说什么，但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发展，不是吗？”

　　“……那么，我应该结束吗？”

　　只一瞬间，李诗涛的脸色便结了霜。可是他教练根本不吃这套，那四年里李诗涛给他甩的脸子更多，那次落选奥运会更是可怕，没人比他更明白李诗涛私底下这一面。

　　“我说不准。”他避开了这个话题，留下李诗涛独自在原地思考他的未来。

　　这时候李诗涛自由滑的分数出来了。很不错的分数，森川和季鲤还未上场，李诗涛已确信自己锁定了前三的位置，如同以往的大多数比赛一样。

　　“‘说不准’？”他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总分。镜头再次捕捉到他的时候，李诗涛又一句换上了标准的微笑，兴高采烈的冲着镜头挥手：“再一次，赢了。”

　　接下来出场的是森川之明。他也一脸严肃，昨日短节目那点表现仿佛不足以打消他的严谨和担忧。以往，森川的目标自然是赢，但这次热身前的采访里，森川完全没提起“赢”这个字。这场世锦赛的局势非常微妙。森川避而不谈这些事，那么大家的关注重点自然变成了季鲤。

　　说他捡漏也好，运气也罢，破天荒的，季鲤成了一场比赛中最受关注的选手。但赛场上对手状况不好确实常有，谁也不能就此诟病些什么。那个诱人的名头，“世界冠军”正悬在季鲤眼前，想要忽视都很难。

　　而他本人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但这种关注既不像冬奥会时那直白的镜头追踪，也不像是突如其来的热点搜索，这些东西压在季鲤身上时有真实的重量在。

　　怎么办呢？他是想要赢，想要那些冠军，现在的、未来的，但还是没有那种气魄去应对随之而来的目光——

　　那么，森川会怎么做呢？

　　森川站在冰场边，静静的等着播报员念到自己的名字，视旁人若无物。音乐还没响起，他脚下已经流淌出了一条潺潺细响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