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1、桃与鲤

　　“已经够了，再做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年一度的花样滑冰世锦赛，方知桃疲惫地对着镜头说出了这句话。
　　本该是热血沸腾、斗志昂扬的世锦赛报道，因为她这样一句丧气话，变得格外诡异。
　　一边是知名选手羽生结弦的豪言壮语，一边则是名不见经传的女选手表示要放弃，这一扬一抑对比鲜明，方知桃很快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不出意料的，方知桃取得了十三名的“好成绩”，好歹算是挣回了一个下届参赛名额。
　　尽管有人告诉她能够进世界级大赛已经十分了不起了，可是拿不到奖牌，那就是失败。
　　赛后，方知桃在酒店咸鱼瘫着，懒洋洋的坐着常规训练，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方知桃选手吗？”
　　这是一个好听的男音，因此方知桃捏了捏嗓子，回答：“是的。”
　　“好，打扰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俱乐部缺少一位专业教练，请问您有计划吗？”
　　“啊。”方知桃换了个姿势，“因为羽生选手的影响，学花滑的人多了吗？”
　　“哈哈。”对面显然有些尴尬。“不瞒您说，确实是这样。”
　　方知桃挠了挠头，问了地址和时间，和自己训练不冲突，就一口应下来。
　　“呃，不过说好，我要挑学生。”
　　“没问题，那一定。”
　　过了几天，那男人把合同寄过来，方知桃看了一眼就签了字。
　　之后方知桃拖着小轮箱去了市里的冰场。这冰场还是新修的，国际大赛标准的规格，私人会员制很清净，方知桃很喜欢。
　　她在场边的签到处坐了一上午，来的小孩子莫不都是富家子弟。她挑了一个腰细腿长的小孩，牵着他的小手掌捏了捏，那孩子羞涩地朝她笑笑。
　　“我们试试？”
　　方知桃征询他的意见。
　　“好。”
　　于是方知桃牵着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走上冰场，没想到这孩子很快就站住了。方知桃试着放开他的手，那小孩就流畅的在冰上转了个弯，朝着方知桃笑。
　　方知桃心知他是个好苗子，在确认他穿好了护具之后，在他面前示范了一遍基础步法。然后把他还给了他妈妈，自己去找老板聊天。
　　“要那个小孩吗？”
　　老板在花名册上勾了一笔，“可以。”
　　方知桃就这样满怀期望的开始了她的教练生涯。

　　“老师的偶像是羽生结弦吗？”
　　“当然啦。”
　　季鲤上冰第一天，方知桃终于说出了这句一直想说的话。
　　从来没人问她这句话。
　　方知桃的偶像确实是羽生结弦。不过在她认识羽生结弦的时候，她已经在冰上训练了有十年了。
　　所谓的十年功夫无人问，也就是方知桃这样了。不过比她差的有很多，她也不该抱怨。
　　忽略这个，方知桃还是过得很快乐的。毕竟和这些冰场里的孩子一样，她也家境不错。
　　唯独她坚持了十多年的花滑，让她痛苦不堪。没错，那就是因为她在世界级大赛上是绝对的弱者。
　　同她的偶像不同。方知桃属于是天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很早就出了四个三周跳，可是轴不细，周不足，经常被判为存周（跳跃周数不足但小于180°）之类的。
　　她也跟着羽生结弦的录像带训练过一段时间，可是羽生结弦的肌肉力量和她不可同日而语，长长的助滑以后，方知桃的极限就是在训练时把三周跳得干净完整而已。
　　她的学生名叫季鲤，生着一对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仿佛是和妈妈一个模子脱出来的秀气，滑行中被风掀起的刘海下面，额头饱满白皙，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聪明孩子。这一点也很快得到了印证:这孩子连等候方知桃来上课的间隙，都能在休息区不经意间跳个阿克塞尔一周，蹬着短短的小腿儿摆出羽生结弦的经典落冰姿势。
　　方知桃狠狠羡慕了，决心拿出毕生所学培养这位小天才，然后像奈奈美教练一样把他推荐去国外训练。
　　她也可能成为奥运冠军的启蒙教练呢！方知桃美滋滋的想。
　　这时季鲤领着一群同龄的孩子摇摇晃晃滑过来，戴着草绿色的头盔，摇头晃脑像只……小草龟？

　　方知桃没忍住，笑出了声。季鲤以为老师笑他滑得不稳，赶紧挺了挺小胸膛。

　　“哎，弓背前倾，别摔了。”

　　方知桃赶紧收住笑，滑去阻止他。初学者核心力量不强，这种姿势很容易摔个狗吃屎。

　　旁边的副教笑呵呵插话:“这孩子很有天赋嘛，自己站稳了还主动教别人。”

　　方知桃看看他带着的一群跟班，耸耸肩:“那可是我挑的小孩。”

　　儿童组的训练基本上首先是从基础滑行开始，但是季鲤很快就跳过了这个流程，他甚至连冰场的挡板都没摸过几次，便能灵巧地从偌大的冰场这头滑到那头，扑进方知桃怀里了。

　　季鲤还真是一条鲤。不过方知桃发现他左脚比右脚用刃要深，虽然这时候差别还微乎其微。但总觉得……很适合跳lutz（勾手跳，点冰跳的一种，右脚刀齿点冰，左脚滑行并发力，起跳时为外刃）。
　　季鲤是个好孩子，家里有哥哥姐姐追比赛帮忙拍了羽生结弦的照片，他首先要来送给方知桃欣赏。方知桃看得满眼桃心，季鲤忧心忡忡的问她，老师你不会想和羽生选手结婚吧？
　　方知桃：“放心，我倒是想，我也就想想。”
　　季鲤把照片夺回去：“老师，不可以。”
　　方知桃：“……说得好像羽生结弦真会娶我似的。”
　　　和很多小孩一样，幼小的季鲤选择学花滑也是因为平昌冬奥会上羽生结弦的晴明风度与帅气无匹。因此，像以前的学生那样纠缠着教练急着要练习跳跃的情况也就不存在了。

　　因为，“步法也很帅气啊！”

　　方知桃旁敲侧击问过季鲤妈妈是否有给孩子走职业选手道路的打算，结果季鲤妈妈一脸惊讶:“这孩子有天赋吗？”

　　啊，你不知道你孩子多有天赋吗？

　　季鲤妈妈还真不知道，因为方知桃后来发现她本人也就来过两次冰场，其余时间都是司机接送的。

　　嗯，也好，至少不会因为经济问题放弃了。

　　那边季鲤还在哐哐哐跳绳，看见方知桃过来，跳得更加起劲。

　　“好啦，注意姿势，不要那么笨重。脚尖踮地就行？”方知桃拍拍他脑袋，提醒他别再发出那种“哐哐哐”的声音了。

　　季鲤点点头，提起绳子，没跳两下，又开始“哐哐哐”的响。

　　“……”

　　方知桃决定在季鲤的跳绳训练之外再加高抬腿10秒。她仿佛看到了季鲤点冰脚整个踩实的样子。

　　季鲤的陆地训练进展不如刚上冰滑行时那样快。主要是这孩子年纪太小，除了上冰，都觉得没有意思，方知桃头痛得很。

　　即便如此，季鲤倒是从来没有缺过一节课，他很喜欢方知桃，因为他据他说，他妈妈经常一整天见不到人。

　　方知桃心生怜爱，就放他去上冰。刚进冰场，季鲤便一声欢呼，两脚生风，蹬着冰冲向别的小朋友。

　　“试试吧。”方知桃也滑过去。

　　季鲤眼睛亮了，他巨大声的应了，然后滑到空地上，右脚刀齿点冰，左脚发力，接着应声而起。

　　“嗯……是lutz？”

　　副教有点不敢确定。

　　“刃错了。”方知桃哈哈笑道，“这都是平刃了。”

　　“那也不错了，这才来几天，落冰很好啊。”副教拍拍手。

　　“嗯。”方知桃没跟季鲤说错刃这事，只是给他又示范了一遍lutz的起跳和落冰。季鲤眼睛也没眨，看完以后红着脸告诉方知桃，他好像用错刃了。

　　“真棒。”方知桃摸摸他的脑袋，“再试试吧，老师帮你看着。”

　　季鲤再尝试时，起跳那瞬间“啪”的摔了，原来是因为他注意着要用外刃，却不防自己外刃时站不稳，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好在戴着护具，没有受伤。方知桃扶起他来，问他为什么摔了，季鲤皱着小脸想了想:“因为要用外刃，我站不住。”

　　“嗯，为什么站不住？”

　　“……”季鲤一脸茫然。

　　“核心力量不够，当然容易摔啦。”不过小孩子的滑行对核心要求还是蛮低的，毕竟体型小。

　　“哦……”季鲤似懂非懂。

　　之后，季鲤就不怎么抗拒陆地训练了，虽然还是撅着张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有了基本功打底，季鲤的滑行也就很快入门了。跳跃方面，进度也很快到了二周跳。方知桃没有给他上钓竿的机会，季鲤已经迅速把lutz进化到了2周。刃跳方面他倒是也没什么问题，包括axel也是，陆地训练一遍过，1A上冰也只是花了几天而已。针对很容易混淆的lutz和f跳，季鲤特意做了训练，滑着滑着就会看到这孩子先跳个1lz，然后很快又来一个Flip，像是在和自己的冰刀做什么斗争似的。

　　这是好事，很多成年选手都会用错刃，而且一个高周数的跳跃需要经过上千次的训练形成肌肉记忆，如果训练中不注意，那么纠正错刃同样需要几千次的纠正训练。这也是方知桃告诉他的，她自己曾经就在错刃上吃大亏。

　　自此，季鲤变成了冰场小孩眼里的偶像，刚开始对他语气不善的孩子王小刺儿头都乖乖跟在他屁股后面滑来滑去了。

　　2020年冬天，方知桃正式退役，和冰场重新签了合同，成为全职教练。

　　这之后没多久，季鲤第一次参加区域性的少年组大赛，方知桃亲自给他订做了一件酷酷的考斯滕，非常完美。
　　还是小学生的季鲤已经在冲击3lz了，不过仅仅只是尝试过而已。方知桃叮嘱他不用上三周跳，因为三周作为业余选手的天花板和职业选手的分水岭，其难度可不是一周→二周这样的级别，季鲤年纪还小，反正只是小型比赛，不上大杀器也一样夺冠吧？
　　来参赛的大多是这附近的小孩子，因为等候室人多，教练不被允许进入，所以季鲤便蹲在看台欣赏比赛。
　　小型比赛没有分短节目和自由滑，只是规定3分钟的表演时间。评分规则与青年组大致相同，但是没有规定跳跃动作。
　　男子组小孩子千秋各异，不过竟然还有十来岁的少年混入其中。有个十二岁的小男孩，穿了一身蓝色的表演服，选了《第一叙事曲》，很显然在模仿羽生结弦。方知桃“哦”了一声，接着就看到这孩子在3lz摔了，惊讶于这个比赛居然有尝试三周跳的小孩。
　　接着轮到季鲤。他的曲目是《Like a rolling stone》，方知桃亲自编排的。本来开场第一跳是2lz（勾手两周跳），但方知桃一看之下，便知不对，季鲤貌似想跳3lz……
　　话音未落，季鲤已经腾空而起。
　　一圈，两圈，三圈。
　　季鲤落冰踉跄了一下，最终站住了。
　　方知桃旁边的大叔差点跳起来。
　　方知桃瞥了他一眼。
　　大叔也看了看她，最终读懂了她那骄傲的眼神。
　　“加个好友吗，小姐？”
　　那大叔便是那个挑战3lz失败的少年的教练了。那少年名叫周答杉，教练则叫周天才，是周答杉的亲叔叔。
　　比赛结果出来，虽然那个磕磕绊绊的3lz被判了存周，但是季鲤还是顺利夺冠，周答杉则是第二。
　　季鲤下了领奖台，便像条入了水的鱼一样朝方知桃跑来。方知桃给他拿水递纸，殷切得像他妈。
　　季鲤很嘚瑟，头一歪，靠在方知桃胳膊上：“老师，教我其他跳跃吧。”
　　方知桃却偷偷跟季鲤吐槽，你看那个姓周的哥哥是不是一直看着你？
　　季鲤：“对，他好可怕。”
　　方知桃：“我没看出你哪里害怕了啊喂！”

　　周天才隔三差五邀请方知桃带着季鲤来他们冰场，但季鲤还要上学，方知桃每次都婉拒了。
　　最后终于有一天，周天才带着周答杉杀进方知桃所在的冰场，还带了一大堆礼物。
　　方知桃正巧去更衣室，留季鲤一个人在冰场，于是当他回来的时候，看见周天才抱着小小的季鲤一个劲儿往他怀里塞玩具。
　　看见方知桃来了，季鲤立刻活了过来：“老师！我老师来了！”
　　不过比季鲤更快的是周答杉。方知桃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纤细的身影便滑到了她面前。是周答杉，他穿着黑色训练服，手里抱着一只小熊玩偶。
　　“老师！”
　　他好像进入变声期了，嗓子有点哑，“这是送您的！”
　　方知桃接过来，摸摸他的头：“谢谢呀。”
　　自从退役以后方知桃再也没有抱过小熊玩偶了，因为本身抱玩偶就是教练要求的，说是很多人都有，图个吉利。方知桃无奈，只好每次都抱着那个熊，反正摄像也不会拍她。
　　周答杉是怎么知道的呢？方知桃也不明白。

　　周天才来的目的是想和方知桃交换学生……方知桃莫名了半天，才搞明白原来就是临时的。
　　那也行。
　　方知桃领着周答杉去做热身，顺带自己也活动了两下。
　　“感觉怎么样？”
　　“很好！”
　　周答杉迅速回答。
　　周答杉滑行很不错，核心也比小屁孩季鲤强多了。方知桃看得赏心悦目，忍不住鼓了鼓掌。
　　许是受到鼓励，周答杉转了个身，打算原地表演跳跃，谁知可能是因为用力太猛，他在空中转了一圈便狼狈地落了下来。
　　“没事没事，可以助滑长一点的。”
　　方知桃滑过去扶他。周答杉拍了拍身上的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时一个小身影从方知桃身后滑过。
　　“季鲤——”
　　方知桃头也没回。
　　季鲤明明应该在冰场另一边的，又调皮了。
　　季鲤委委屈屈的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