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忆》年少赴惊鸿

10、烟雨

　　程桃无法理解姜意画的那句：找到了，和没找到一样。

　　可当她躺在床上偶然一瞬间代入了一下自己找到顾辞后的那种心境，忽然间也隐隐约约明白了这种感受。

　　曾经附中的语文老师对他们说过有一类家境优渥的人很难共情于他人，曾经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白宛不是，她是缺乏共情的能力，而白宛是只对想共情的人共情。

　　不，除了那些共情能力极强的人以外，世人大多数都只是对想共情的人共情。

　　不过，她也会感激这样的共情能力丧失，这样当她想到自己的遭遇，也不会过于难受，至少当她听到顾辞的许多绯闻时，不会觉得难受。

　　程桃的组队游戏一直到十一点半结束，她睡觉的时候姜意画已进入梦乡一两个小时了，姜意画睡着后的样子，美丽之中透着几分无邪，纯净的人畜无害，至少今天她没有背对着程桃蜷缩着身体面向墙壁的方向。

　　程桃对着姜意画的方向做出一个鬼脸，道了一句晚安。

　　等这趟高原之行回来的时候，建筑系的学生都给累坏了。几乎两天的休假，很多人如一潭死水一样在宿舍里休息。

　　有人脸上开始蜕皮，有人脚掌的水泡开始溃烂结痂……

　　姜意画也没好到哪里去，晒黑了一点，几年前手上生过冻疮的地方，这次没有幸免，冻疮依然爆发在以前那几根手指上。
　　回来以后那几根手指开始溃烂发痒……

　　但不得不说，高原的风光很美，足以让人驻足留恋一生一世的那种美。

　　“姜意画，这支药膏我买多了，给你用吧。”程桃将一支药膏放在她的桌上，背着包出门了，“对了，今晚足协有活动，我应该十点以后回来。”

　　这大概是第一次程桃告知她的这个舍友她的动向去处。

　　姜意画还来不及说什么程桃已关上门走远了。

　　大约是中午的时候，姜意画正在恶补高原之行的写生图，这时熟悉的微信语音铃声传来。

　　“小朋友你回来啦。”低哑中带着透骨磁性的嗓音响起。

　　“……”
　　姜意画懵了一瞬，但很快心口一股莫名升起的燥热感受顺着血脉的方向蔓延至全身。

　　见她不说话，顾辞继续说道：“下午有时间过来一趟吧，我的新品出了哦。”

　　捏着手机，半晌她说了一个“好。”

　　“嗯，我等你。”顾辞切断了对话。

　　放下手机，姜意画看着堆积在手边的画稿，顷刻间趴下了。

　　她的速写不及程桃半分，程桃的速写又快又好令她仰望，所以每次写生回来程桃都能很快交出三十张速写。

　　而她甚至得磨蹭一两周。

　　可是她想去见顾辞，她想去品尝顾辞做的咖啡，这样的心情她自己无法压抑，无法压抑想见顾辞的那一份欢喜。

　　在自己面前，她从来都是直面这一份欢喜的，无法逃避。
　　只是她清楚，面对顾辞时，她无法展示这一份欢喜，她知道他的一些过往传闻，所以她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

　　这份欢喜是她的，与任何人无关，也与顾辞无关。
　　所以那天顾辞问出那个问题时，她跑开了。

　　小朋友，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红着脸嘀咕出声，微低着头，被阴影遮住的眼里冷漠又薄凉。

　　她收拾好桌面，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衬衫和黑色针织背心。

　　她一身米白色风衣，坐在离J大校门最近的篮球场里，不时的看着手机确定时间。

　　才刚刚一点，顾辞和她说的是下午。她拿不准该什么时候去，便想着再等一会儿……

　　在篮球场坐了快半个小时，姜意画终于背起包往校外走去。

　　走到咖啡厅门口的时候，玻璃门上映出她的样子。

　　这件米白色的风衣令她有些恍惚，仿佛是在哪里见过，姜学斌给她打钱后的次日在网上买的，因为次日就要飞机飞去高原，她不想在网购上多花时间，当时买的时候也没有多看。

　　现在仔细一看这件风衣很眼熟。

　　直到她推开门的刹那，玻璃门上印出她身后的人的影子。

　　那人似乎是愣了一下才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小朋友？”

　　姜意画的唇角抖了两下，这件衣服眼熟是因为和顾辞的有些类似！

　　一股热烫感受油然而生，姜意画几近社死的不敢进咖啡厅了。

　　她伸手去拉玻璃门，却又在一瞬间垂下手来，这倒不是因为觉得社死，而是因为手疼，这趟高原之行后，手的问题似乎更严重了。

　　顾辞察觉到了什么，走上前去拉开玻璃门。

　　好在这会儿服务员都很忙，他们进去的时候围的顾客多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姜意画去找了空位坐下，顾辞进换衣间换上服务员的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姜意画看着他也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了。

　　“小朋友你等会儿，我的咖啡豆还要重新磨。”顾辞笑着将一块蛋糕放在她的面前。

　　他没有提一句风衣的事，分明她身上这件风衣和他买的那件是一个牌子，款式只是稍稍有些改动，这是姜意画长这么大买的最贵的一件衣服。
　　大概是刚收到姜学斌的汇款时，有些报复心作祟，她长这么大除了姜学斌还没有走的时候有收到过姜学斌买的礼物，之后一直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再收到过礼物。

　　报复心是很危险的东西，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有办法对姜学斌说出自己的恨意。

　　有一类人他们在乎的东西很局限，是不会注意到其他东西的，顾辞大概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在交流的时候很难让人感觉到不适，因为很多东西他压根不在乎，所以他连问都不会问。

　　比如走在路上无意间出现的她的朋友，她新买的衣服，她的口味喜好，这些于顾辞都是无关紧要的，他在乎的东西太局限，局限到很多东西不值得他过问。

　　顾辞去准备新品了，服务员们忙碌的身影在咖啡厅内穿梭着，不一会儿店内便没有空位了。

　　姜意画将外衣脱下来放在一旁，她会偶尔偏头看向顾辞的方向。

　　他低着头很认真的磨着咖啡，仿佛每一杯咖啡里都融入了他的热情与温柔。

　　她这个年纪很难不被这样的人感动，尤其是她这样不喜欢浮躁的人，而这个少年是唯一一个无论多少年过去，都能从他的身上找到那一份安稳的人。

　　可是一个她能看出细腻与温柔的人，他是一个浪子。
　　一个在初三和高一时就能惹出桃花债的人。

　　这样的男生应该会让很多明智的女生退而避之，却让她这样愚蠢的人牵系半生。

　　愚蠢啊。

　　\

　　当他将一杯热咖啡放在她的面前，唇角的笑意似有若无：“为了做好这一杯我花了半个小时，久等了小朋友。”

　　就仿佛这一杯咖啡只是为她做的，就好像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一样。

　　可是刚才她明明有看到他将做好的咖啡倒进拇指大小的杯子里让顾客品尝他刚做好的新品。

　　只不过她这一份是中杯的大小，是比其他人多很多。

　　她捧着热咖啡微抿一口，先入口的是奶香与椰子的香，她诧异了一瞬掀开杯盖看向里面。

　　五彩斑斓的黑中带着一丝浮躁的白……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咖啡是这种颜色，她想她可能会喝不下去。

　　“好喝吗？”
　　他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姜意画正好抬眸，她看到了他黑眸里闪亮的光点。

　　原来当他问她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星。

　　她不知道这家咖啡店对顾辞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她不知道他过往的故事，或许这是一个有关幸福的故事也说不定。

　　“这咖啡好香。”她从来没有喝过奶香和椰子香这么浓郁的咖啡，这是她的第一感受，“但颜色也足够奇怪。”
　　奇怪到她不想喝下去也是真的。

　　她看到顾辞在笑，不是之前那种似有若无，这一次是真的。

　　“还没有名字，小朋友你给它起个名吧？”

　　看到他笑，她也在不经意间勾起了嘴角，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又是一阵燥热。

　　愚蠢啊。

　　“就叫愚者吧。”

　　等她说完，又不禁尴尬的想骑士、愚者……这是在凑齐塔罗要素吗？

　　“那就这个了。”顾辞说着站起来向柜台走去。

　　他将新产品的名字输进电脑，又打电话给设计公司做新的店招。

　　姜意画看着顾辞的身影，也许这是务实的人该有的样子，多年过去，少年依然是她的人间理想。

　　荀川是个多雨的小镇，那个时候的荀川还很乱，除去上学时间她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到顾辞时，他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
　　那个时候他真的……可以说是警察局的常客。

　　现在或许她能理解顾辞为什么会改名了，大概是因为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

　　想到这里姜意画觉得有些搞笑。

　　摇晃了一下咖啡杯，她捧着继续喝了一口。

　　顾辞大抵是喜欢甜，他做的咖啡会甜的腻牙，可是他选用的咖啡豆本身咖啡香浓郁，淳且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