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落日悬垂 ...
-
真宫暁闭眼呼气，然后抬起一只脚：“你知道我这双鞋多少钱吗？”
高岬凉子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什么？”
“甩卖价的时候跟一群老太太抢的，一双一千円。”
她听懂了，眼神一下暗了下去。
神官过来问，午饭时间到了，要不要来吃神殿特|供的定食，高岬闷闷地点头，真宫暁也饿，但是说自己困了，想找个地睡觉。
两人分开的时候他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早点找人。
高岬凉子轻轻地笑了：“再早有什么用呢？难道你就能帮我了吗？”
一个人的时候他又看了看，天内理子一行人跟着送舆的队伍已经走了很长一段，大家载歌载舞热闹得很，但是真宫暁只觉得那一大片大火把看着都辣眼睛，确认了他们周围没有异常轨迹之外，就找了个没人的偏殿，躲在佛像后面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高岬拎着瓶水递过来，面容哀戚：“我要走了……如果警丨察来找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告诉你的事情说给别人？”
他没接：“你还真要自|杀？”
“我本来就是来自|杀的，你不用内疚。”她又把水瓶递了递：“能在死前见到个老同学，能说说心里的委屈，也算满足了。”
你瞎满足个什么劲，真宫暁皱起眉：“这么多人都看见你抱着我的手哭，我不说，我就是害你自|杀的元凶，你遗书写了吗？”
高岬握着水的手颤抖：“真宫？”
他疑惑地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崩溃似的跌坐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这样？因为我家不在有钱了吗？因为我穿不起漂亮的衣服了吗？因为我不能再骄傲了所以就一文不值了吗？”
还没完全清醒的真宫暁捂着耳朵缓缓后退。
“大家都避开我，嘲笑我，原来跟在屁|股后面的男生敢对着我开黄腔，八柳同学说你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人，真宫同学又勤奋又温柔爱助人，你要是有能力，一定会帮忙的……”她紧紧抓着水瓶，泪珠子梨花带雨往下掉：“可是你到现在，连我的水的都不愿意接。跟我的这点关联，也不想有吗？”
一瓶水而已，用不用得着这么激动。
还有什么温柔勤奋爱助人，只不过是真宫雅雅不太管他，以前总得在学校里搞点好人缘，烦心事能少点罢了。
说多了都是演技。
高岬凉子这种不论她什么情况以后都不太有什么机会接触的人，要不是想找机会跑路和本来就有点闲听听八卦，真宫暁根本就不会跟她蹉跎这么长时间。
当然这个八卦也一点都不新鲜，纯纯浪费光阴。
要是那谁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还能觉得可爱心肝颤。这个女的在面前掉眼泪，他只觉得烦。
“我只是不渴。”他依旧不接茬：“你可以带着路上喝。”
黄泉路上喝。
高岬凉子把玻璃的水瓶捏得发出嘎吱的摩擦声，她似乎是终于忍受不了了，突然拧开了瓶盖对着真宫暁冲了过来就想往他嘴巴里倒：“凭什么不喝！凭什么看不起我！你凭什么不喝！”
啊，怎么还发疯了。真宫暁心里暗骂了一句，高岬凉子的动作对他来说不啻于蜗牛爬，想躲开对他来说本来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他身上的汗毛突然战栗了起来，一股许久不见的危机感让他有种头皮炸开的感觉，他刚刚‘打开视野’，他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小臂，熟悉而低沉的男音在他耳边笑得漫不经心：“真冷血啊，小矮子。”
余光撇到嘴角那个熟悉的疤痕，真宫暁立刻反应过来就是五个月前追杀他的那个人，来不及思考这人怎么又出现了，高岬凉子握着那个水瓶步步逼近，他伸腿就想踹。
以他的力道，如果这一脚踹实了，高岬凉子整个胸口都得凹进去十公分。
男人的腿从后面伸出来，铁圈似的箍住了了他的下半身。
手也挣不开。
他竟然在力气上输给别人了？
男人把他的两个手腕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伸到前面，咔嗒一下卸了他的下巴。
高岬凉子捧着瓶子过来，浓烈的酒精味直冲他的鼻腔。
什么东——
浓烈的酒味刀子似的刮他的喉咙，只第一口他就感觉到连嘴唇到食道有种被腐蚀了的剧痛，瞬间就失去了挣扎的力道。
高岬凉子握着瓶子的手不停地发抖，溅到的皮肤立刻显现出被灼烧了的鲜红，她自己都忍不住发出了痛呼。
“好了，够了。”灌了一半，男人松开了手，他怀里的真宫暁烂泥似的摔在地上，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喉咙，一只手住地上的水泥柱脚，发出类似于拉风箱的喘气声。
他的喉咙、食道和胃部出现了剧烈的疼痛，不知道是鼻腔还是肺出现了问题，连呼吸都艰难——
他躺在地上抽搐，却看到高岬凉子的脸上溢出了眼泪。
血从他的嘴里鼻子眼睛里流出来，被血腥味招来的蚊虫嗡嗡地在他耳边萦绕。
完蛋，这次真的要死了。
口袋里轻轻地震了一下，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摸索出手机。
他要死了，得说个遗言。见不到真人了，起码要在电话里听听这家伙的哭声……
叫你磨磨蹭蹭傲娇拿乔不当机立断，老子他丨妈当场死在手机另一端让你这辈子铭记终生。
穿着白色外套假扮神官的伏黑甚尔蹲下来，轻飘飘地抽走了手机。
“不用担心。”他用脚尖拱了拱生死不知的少年，也不管对方对方还能不能听到，饶有兴致地说：“我的雇主对你的‘见死不救’很满意，所以这次你死不了。”
“我……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会按照约定……”或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女孩握着玻璃瓶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瞪大双眼，表情接近一种僵死的木然：“我做到了……”
伏黑甚尔被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气笑了：“做到什么？我找你是为了强灌吗，要用暴力手段用得着你？”
原本的计划就是让高岬凉子以老同学的身份出现，把真宫暁从队伍里哄骗出来下毒。等五条悟他们发现之后说是情杀仇杀都任她瞎掰。
因为普通人难以制服拥有更高武力的咒术师，正好她家又生产这种剧毒的杀菌剂 ，按道理本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一个漂亮女孩，想要勾引一个男高中生，偷摸下个毒，为什么会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情。
这么多机会，竟然没有一次成功的，找她有何用。
就这水准，还想当演员。
男人蔑视的表情更刺痛了濒临崩溃的高岬凉子：“结果已经达成了！说好的！三百万，一円都不能少！”
她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让她向真宫暁要五百万，但是三百万的确是约定的价格，她付出了良心和清白，最起码要获得等价的报酬。
“我会去自首，这笔钱你一定要打给我的母亲！”
“……谁要你自首，老子又他丨妈不是警丨察”伏黑甚尔都要被她搞无语了：“你的任务是转移他同伴的注意力，装被他负心的前女友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个纯巧合……算了。”
男人一脚把挡路的‘尸体’踢开，走到瑟瑟发抖的高岬凉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什么都没干成，但是想拿钱？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那你想怎么样？！”高岬凉子目眦欲裂：“我还要做什么？你说啊！”
“看你这承压能力也不行，估计也演不下去。喏，你手里正好还有小半瓶，一男一女服毒进医院，让他们去联想，估计都比你瞎掰有用。”
“你疯了！这是剧毒！我会死的！”
“不是让你稀释过了吗？一整瓶才致死……你不会没稀释到位吧？”看到高岬凉子茫然的眼神，伏黑甚尔的脸上瞬间就变了。
他立刻拿着真宫暁的手机想要叫救护车，但是想到了什么，又合上了手机盖。
“要是因为你，他的同伴怀疑到了不该怀疑的人，我保证你的家里人比这小子还惨。”他放下狠话，用最快的速度去后厨拿了生鸡蛋和牛奶，又拉了个附近的神官过来，让他叫了救护车之后来实施急救。
两人赶到时高岬凉子也已经倒在了真宫暁的身边，满地的血泊把那位真正的神官吓得不轻。
立刻整个神社的人都被动员了起来，闹哄哄地把两个昏迷不醒的人抱到了空旷的地方，又是换衣服催吐，又是心肺按压。伏黑甚尔趁乱退去，手里的老式翻盖机连续不断地震动了起来。
来电：五条悟。
这不是巧了吗。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按下了接通。
“暁——！”那位闻名遐迩的五条家的绝世天才，竟是这么一副清亮的少年气嗓音。
不是真宫，而是暁。
他们俩的关系竟然比孔时雨说的还要亲近。
那就更好了。
男人捏起嗓子，装出惊慌失措的语气：“你好！五条先生！请问你是这个手机主人的朋友吗？他现在在熊野的那智神社，和另一位女士一起中毒了，前辈们正在给他们急救，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您通知他的家属——”
变成忙音了，连他的话都没听完。大概是立刻放下手机冲过来了吧。
那看来会受到比他想象还要大的冲击。
不错。
手机被随手丢进一个水塘里，脱下白袍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喧闹的神社。
……
……
手术室的红灯仿佛凝固的血。
他们四个人一人抱一个，一路追着救护车冲到了山脚下的医院，急救室里兵荒马乱。没一会儿，其中更严重的真宫暁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天内理子不明白，上午还跟他笑笑闹闹开玩笑的人，怎么现在就被送进这种地方来了，黑井美里默默地抱着她。
夏油杰在手术室门口转来转去，五条悟只是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
他竟然写自己的名字发抖。
真是可笑。
第一次让他和真宫暁的名字同时出现的地方，竟然是病危通知书。
-------------------------------------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落日悬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