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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南燕国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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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冀州城去西京,可快可慢,快则骑马走驿道,慢则乘船从运河北上。不赶时间的话,乘画舫慢悠悠地飘向西京,一路领略京冀运河沿途秀美风光,还可在路过各州县补给的时候,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往来劳军的老太监都是这么回的西京。今儿,顾睿也想这么干。
顾睿说他要带阿离回西京的时候,清心小筑诸人听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容嬷嬷机不可失地提出让香迎跟着阿离一起去,路上好有人照顾阿离姑娘。对这件事,容嬷嬷老神在在,顾睿一定会答应。哪里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孤身上路,不带几个婢女的?看自己小少爷那喜欢劲,她笃定阿离未来一定是顾家的主母,为了女儿有个好前程,她把香迎推向阿离。
不出所料,顾睿答应了,还夸她想得周到。
除了顾家一行人,还有陈凉,他不肯跟着大军走。他说:无论将军在哪,我就在哪。
顾睿屏退左右,推心置腹对他说:“陈凉,我已被圣上猜忌。此次虽然获胜,想必也无封赏。你跟着我,是仕途无望。你跟大军一起回西京吧。以后,离我远一点。”
“我陈凉岂是贪图名利,趋炎附势之人。将军,你莫要多说。我自是跟着你。什么仕途,什么名利,于我何干?”陈凉坚定地说,不问顾睿为何被圣上猜忌。
“你考武举,难道不是为了报效国家,稳定边疆?”
“以前曾这么想。自从见了将军后,此生只愿追随将军一人,永不相负!无论将军在哪,我陈凉就在哪。”陈凉跪下,作揖道。
“你起来,我明白了。那我们一道游山玩水去。你不是也没打过马球,踢过蹴鞠吗?回到西京,我们一起去。从此做个快活人。”顾睿扶起他。
“好!将军,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你说。”
“你为何要带上那个南燕姑娘?”这是盘亘在陈凉心头的疑问,像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以前本就没有南燕和北晉之分,后太祖立国,才议定以兰溪为界,一分为二,南边为南燕,北边为北晉,互为兄弟之邦。可惜,后来盟约破裂,才纷争不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百姓何辜?阿离是南燕人,可她救了我,也救了这冀州城。”
“将军出于感激之情,大可重赏于她,何必带在身边?”
顾睿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道:“我,喜欢上她了。”
每天都想见到她;想知道她在做什么,高兴还是悲伤。
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无论去哪里,他都想带上她。
人不多,顾睿找了一艘三层的小宝船。船虽小,却华丽精致,船首正面雕有威武的虎头,两侧画满彩绘,艉部画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鸟。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扬帆起航。一行人行李少得可怜。阿离的不够一个箱子,香迎多点,因为容嬷嬷塞了十坛子自己女儿爱吃的酸笋。两下功夫,就全搬上了船。
船开的时候,阿离才没那么悒悒不欢,好奇地到船头东张西望。
顾睿陪着她,看见她高兴,他也高兴。
于船头望长空,日艳波光逼人眼。阿离被晒得睁不开眼,她兴奋地对旁边的顾睿说:“顾睿,你这船好大!原来坐船是这个样子的。”她眯着眼,伸出手,越过栏杆,感受空中流动的空气,以及扑面而来的水汽。
“你以前没坐过船?”顾睿怕她失足跌落,扶着她问。“我们这船不大,还有更大的呢。”
阿离摇头道:“四方神山哪有这么平稳的河流?还有更大的?我们这个已经很大了。”
要是容嬷嬷在,估计又得嫌弃她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阿离,去到西京,记得别说你住在四方神山。”
“我记着。我是冀州城济世堂店主的外甥女。”阿离笑着对他说。“我都背熟了。你的名字我也会写了。”
“真的?”顾睿此刻觉得她师父借给她的这份身份很好用。他来冀州城打仗,回去的时候带了一个冀州城的姑娘,这姑娘还在黑森林边上救了自己。这身份,连他那最挑剔的阿娘估计都挑不出毛病来。关键是得阿离记得,别像上次那样有一搭,没一搭,一下就露馅了。
“真的!骗你是小狗。”
顾睿笑了,笑容明朗而美好。
陈凉在二层,看着他们在船头说说笑笑。他想不明白为何将军会喜欢上一个南燕的姑娘。他长叹一声。
他后悔那天他未能跟进黑森林,肠子都悔青了。
一行人就这样出发,前往西京。
南燕,四方神山最近不安宁。二皇子大败归来,南燕皇室屡屡派人来请正在白云观闭关的国师大人,每每碰壁。
白云观雕栏玉砌,丹圣精工,气势巍峨。它位于四方神山山腰处,周围流云彩霞笼罩,恍若仙宫。大殿外是一大铜鼎,鼎上刻满阳文,殿门旁是两个巨大的仙鹤长明灯。此刻殿门关闭,殿前空无一人。人都在后院一朱红小门前聚集等候,不知道今天国师是否能结束闭关,从门口出来。
国师的命运和南燕的国运一脉相承,谁也不敢打扰国师的闭关。
只得苦等。
幸好现在是夏天,山上不算太冷。若是冬天,那可真是苦差,先不说得费力爬上这半山腰,光是那冷就吃不消,呵气成冰,披三层皮袄,仍不不觉暖意。能被派来请国师的,无不是锦衣玉食之人,哪吃得了这苦?可谁也不敢抱怨,反而引之为荣,这说明自己和皇室关系紧密。
等了许久,朱红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众人心喜,国师终于出来了。
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女子,一头白发,身穿白霓裳,仙袂飘飘,若不是那遮住半张脸的面具,十足仙人模样。那面具由纯银制成,无半点纹样装饰,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半分表情。
她一出来,众人纷纷行礼。
其中一峨冠博带拱手道:“国师大人,大汗请您入宫一聚。”
国师说:“可曾说,所为何事?”她的声音俏丽,听上去像妙龄女子,却满头银丝,甚是怪异。
那大臣回道:“二皇子前日攻打冀州城,大败而归。大汗想请国师到宫里商议。”
国师淡淡说:“闭关前,已经卜过,是坤卦,不建议此刻攻打冀州城。坤卦如水,上善若水,宜柔以待之,硬来就不行。为何硬来?”
大臣惶恐道:“二皇子已经买通北晉的户部尚书,偷换了三军粮草。又与他们的齐王约好,此战佯败……怎么看我们都必胜无疑。哪知冀州军竟能从黑森林借道而过,偷袭我方大营,才导致惨败!”
“他们竟能借道黑森林?”
“没错。如果不是这样,此战我们必胜!”
“冀州军领兵之人是谁?”
“顾睿。”
“顾睿?是顾承峰的那个小儿子吗?”
“正是!”
“你们居然败在了一个毛头小子手里?阿信怎么说?”
大臣羞愧道:“阿信大将军战死!”
“什么?”国师惊讶。“阿信死了?”
众人里有一个嬷嬷,一身葛衣,腰圆脸圆,长得慈眉善目,看着不像性急之人,此刻却像热锅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不时望向国师,却又不敢打断她们的对话。
大臣道:“恳请国师再卜一卦。”
国师不语。
那嬷嬷按奈不住说:“国师大人,且让老奴伺候您内殿更衣?”
国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两人进了内殿。国师问道:“冯嬷嬷,你为何焦躁不安?”
冯嬷嬷扑通一声跪下道:“国师大人,大事不好了,阿离不见了!”
“你说什么?阿离不见了?徐嬷嬷不是一直和她在一起吗?怎么会不见了?”国师急道。
“徐嬷嬷是按照选定的日子出发,哪知二皇子也同时起兵攻打冀州城。徐嬷嬷看时间尚早,又听说此战很快会结束,便打算回白云观等上一等,哪知阿离留了张条子说她自己一个人去西京。徐嬷嬷看到条子后已经第一时间去追她了,没追上。她那火凤凰岂是普通的马儿能追得上的?”
“一直没有找到?”
“一直没有。”
“冀州城那边怎么说?”
“阿离不见的时候,二皇子夜袭了冀州城,到处乱糟糟,我们也不好找。”
阿离怕被徐嬷嬷找到,干脆在冀州城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能被找到才怪。
“真是乱来!”国师闻言心慌意乱。她本不想理这事,所以才闭关。本还没到结束闭关的时间,可最近一直心神不宁,就提早出关。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按计划来。本应在白露时节起兵,却生生被提前了。而现在,阿离又不见了。
阿离,你在哪里?
她拿起千年龟壳,在神明前卜了一卦。
是随卦。
居然是随卦。
随卦是阴阳交错,随势而为,任一方不跟随天意,都会变乱。
可正是这天意难测,此卦变数无穷。
国师对着卦象,迁思回虑,暗叹一声后,对冯嬷嬷说:“冯嬷嬷,我们去一趟西京。”
“去西京?好啊!”冯嬷嬷高兴应道,应完才想到阿离,又问:“卦上说,阿离到西京了?”
国师说:“非也。如果阿离不忘初心,她就一定会到西京。如果不是……”随卦的卦文‘元亨利贞,无咎’在脑中闪过。“如果不是,那就随她去哪吧。从此,与我们白云观再无瓜葛。”
冯嬷嬷大喜道:“老奴这就回去收拾行装。”
“去吧。”
冯嬷嬷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回西京。早前向国师毛遂自荐说要陪阿离去西京,结果国师一句话把自己打发了:你好杯中物,以免误事,还是徐嬷嬷去吧。没想到阿离还有这一出,了了自己一个心愿。她回到自己房中,摸出酒葫芦,啜了一口后,才美滋滋地收拾行李去了。
门外候着的大臣等了老半天,不见国师出来,一问,童子说国师又闭关了,为国祈福,无事不要相扰,大人,请回。
那臣子无奈,只得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