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诸君》黑蓝色

42、卯年

　　卯年

　　晏江旋一下就上了岸，还不熟悉的子凝却遇到了麻烦。

　　她先是把沉重的容器给扔到岸上，容器虽有排水的设计但还是装满石子，子凝花了一点力气。再来就是落差极大的岸边与水域了，子凝徘徊半天怎么样都找不到可以踩着上岸的地方，一直踢踢瞪瞪的狼狈着。

　　晏江旋沉默看她半倘，才慢慢露出一种微妙的苦笑。

　　他弯下身去一手捉住子凝的左手肘，一手撑住子凝右手腋下，轻易的把子凝拉出了水面，还把她整个人提起来让她站定。子凝脸都红了，一直都是战斗型道士的她除了恋人之外，极少受到这么温柔的对待。

　　“去换衣服吧。”晏江旋轻声说道，就转身去取他们带来的备用衣物到树后更衣了。

　　子凝看着晏江旋离开的背影，觉得好像有点可以掌握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升起玄火烘烤两人的衣物，两人下意识都远离了玄火堆一步。玄火堆可以为灵地稍稍注入力量无害于灵地，却会让四周陷入黑暗让晏江旋看不清东西。

　　“你或哥哥可以在玄火或黑暗中看清东西吗？”

　　子凝问，她后来也有想到夜视能力应该也是玄族的能力之一。

　　“我只能稍微看清，妳哥哥大概跟妳一样可以看的极清楚。”

　　晏江旋盯着火堆像在想什么，侧面的线条自额一路经过鼻尖下巴到颈子都是极美的。他和魔身狼毛同色的长发已经解开了，微湿的披散在身后的大石上。他眼睫低垂，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好看的耳朵在深灰色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收集枝叶和石子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人能进来做，天地阴阳失衡，阴之力一昧聚集在这，各地都极需要这些聚集的玄之力。我们也需要复兴祖地，把长玄山清理干净重新开始，“晏江旋眸子转向子凝，说道，“两件事都得做，我明天就带妳上长玄山看看地形和妖异实力，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后应该是由我指导妳。”

　　“……”子凝低头沉默，突然觉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晏江旋熟悉所有事务又能进灵地、有实力有势力，能护好子凝这玄族珍贵遗子还能两人一起为玄族工作，的确是最适合人选。但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严格的人又不太好相处，代面化魔又是兔子的天敌狼，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之后日子不好过。

　　对呀自己身边不是老虎、龙就是狼的，每种都子凝兔子的天敌，连自己哥哥的生肖魔身都是蛇，搞什么鬼！

　　拉回正题。

　　“以前你为什么自称结？”

　　子凝把这个问题放在心里好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问出口。

　　子凝的这个发问让晏江旋转头看她，他知道子凝在问什么时候，只是对她还记得如此清楚这件事有点楞。

　　“因为那时还没到我们在妳眼前现身的时刻，不方便透露真名，至于为什么叫结……”下一秒晏江旋指尖窜出数条灰绳层层迭迭的打了个结子，他捏起结子放在子凝手心，“因为我的能力是绳结。”

　　手心里那个结子繁复华美，灰绳的色彩接近纯黑，层层迭迭的打成了盛开花朵的模样，精巧可爱很适合佩挂在身上。子凝就要系在腰间，却被晏江旋阻止。

　　“系了也没用，那是我灵力聚成的结子，我没特别留神就会消失。”

　　“这样……”子凝停下手上动作看着那结子，“好可惜。”

　　晏江旋没说什么，两人也没继续交谈。

　　衣服干了后他们两人收拾了一下，提起东西交给外围的守护者，两人就并肩一同回去了。一路上是安静的，尴尬的感觉却淡了许多，就好像两人日日这样并肩同行般自然，即使仍然是沉默的。

　　一路微风徐徐，两人半湿的发丝飞扬。

　　＊＊＊＊＊

　　回到离灵地最近的宅子，子凝发现哥哥已经在桌上摆满茶点，甚至还有棋盘，在等着子凝他们回来了。

　　“我们来下盘棋轻松一下吧！别妳一归族就叫妳做东做西的。”玄瑀祺笑着对子凝招手。

　　几个保护者进来对晏江旋说了些什么，晏江旋就对子凝和玄瑀祺摆摆手：“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们玩，先走了，明天灭妖异的事情照旧，天亮就出发记得准备好。”

　　“坐吧，“玄瑀祺笑咪咪的对子凝说，“这些茶点都是最近城里最好的，白羽观那抠门的管钱师兄应该不会让你们常常吃到。”

　　抠门师兄？那一定是属牛又天天拿着大算盘到处打人的师兄管元谷。

　　“你认识元谷师兄？”子凝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一盘一盘的品尝起来，“古族是不是都很有钱呢？”

　　“我们和管元谷在生意上常遇到，至于有不有钱吗嘛……古族顾名思义是古老的大族，当然有钱。我们玄族老家被毁但产业什么的可都还在，保护者们看护的很好，“玄瑀祺委婉说道：“虽比不上其他大族，但勉强过的可以吧？”

　　两人一阵安静享用美食。

　　子凝嚼嚼嚼，看着玄瑀祺笑得诡异的那张脸，总觉得他好像想说些什么。玄瑀祺也不辜负子凝的猜测，果然开口了：

　　“妹妹，妳还记得武道大会那一次被推到整个人飞向晏江旋吗？”

　　子凝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的用筷子指着玄瑀祺：“啊！我就想说人影都没看到到底是谁推我！一定是你用幻术隐身让我看不见你！是你推的！”

　　子凝难掩害怕的说道：“天！晏江旋那么阴晴不定，他不接住我直接让我掉进水里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呀！”

　　“他那人的个性最后一定会接住妳的啦，再说这只是个小玩笑嘛。”玄瑀祺单手撑着下巴笑得狡黠，让子凝有点不寒而栗，真的有兔子被蛇打量的感觉了。玄瑀祺问道，“嘿，倒是妹妹呀，妳觉得晏江旋这个人怎么样呀？”

　　子凝怀疑的瞇眼。虽然玄瑀祺问的云淡风轻，但意图还是颇明显。

　　“你想撮合我们？”

　　“晏江旋是个好男人呀有什么不好？他这几年才和前恋人分手，现在单身，没办法，他太专注于玄族事务了，“玄瑀祺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在帮晏江旋加分，他循循善诱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哥哥，你太闲吗？你不如先去问问晏江旋意见吧，他根本也没那个意思吧！而且我们两个才说没几句话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呀！”子凝有些无奈，原来自己哥哥是多事媒婆这型，“你呢？哥哥有恋人吗？”

　　“有呀，她也是保护者，叫邱筠，妳看我们和保护者多有缘……”

　　眼见话题又要被扯回去了，子凝急忙问：“哥哥属蛇，大我十岁今年也三十四了吧？有打算成亲吗？”

　　这问题真的让玄瑀祺静下来了，他勾起一个淡淡的笑，说道：“我不打算成亲。”

　　“咦？为什么？”

　　“唉唉别说这个了，我们兄妹俩这辈子还没下过棋呢，来来来！”

　　结果被玄瑀祺给蒙混过去了，下棋又吃茶点的。而哥哥过几天后也就没再提起要撮合子凝和晏江旋的事，大概是被晏江旋骂多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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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吃早餐时是婢女送进房里来的，晏江旋还没来，连玄瑀祺都先走一步去处理事情。于是子凝慢哉哉的吃起早点，再慢悠悠的整理仪容，等子凝踏出房门时已经看到晏江旋等在院子里了。

　　晏江旋站在凉亭里低头看着池塘，不知在想什么，但此刻的他已经整装待发了。竖起的长发和一身利落的装扮，无疑是打妖异的标准模样。也因为晏江旋的法器是灵力聚成的绳结所以他手中没有持有任何法器，顶多腰间一把武人的剑。

　　他转头看向子凝，子凝手持玄旗徐徐对他走去。

　　因为今日妖异的困难度，子凝的头发不同以往随意，而是盘成一个牢固的髻，颇有清丽的味道。兔脸面具挂在子凝的脸侧，有点可爱有点滑稽。

　　“走吧。”晏江旋淡淡说道。

　　两人化为一狼一兔，八只脚没多久就抵达目的地长玄山。

　　之前被晏江旋叼着走那一次子凝心情太过纷乱，根本无暇好好观察晏江旋代面化魔的模样，今天子凝总算是看清楚了。

　　属狗的晏江旋魔身是一只灰色的大狼，是北方的品种。扎实的漂亮毛皮是深浅不一的灰，灰色自背部开始至四肢由深入浅，漂亮的尾巴顺着漂亮的身躯线条钩勒出最漂亮的比例。

　　还有那双狼眸，酷似晏江旋本来的黄色眼眸，只是放在狼脸上眼眸被拉长成更为野性的形状。

　　照理来说犬类长期奔跑会伸出舌头喘气，晏江旋却很有形象的只是微微张嘴，呼吸急促，真不愧是享誉武林的贵公子。反观子凝，此时正漫不在乎的用前脚拨去旅途身上沾到的叶子，构不到的地方还用上后脚。

　　反正子凝除了”凶暴的兔子”之外没有其他的名声形象压力。

　　抵达目的地后两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困难的直接动手。

　　对于子凝而言，剿灭妖异是老本行了，不用晏江旋多加解释她就驾轻就熟的自动清理起妖异。但晏江旋的实力远远超过子凝，他武人的武术、道术还有代面化魔术都应用自如，一个人剿妖绝对不是问题。他身姿翻飞，甚至连妖异的血液都没沾上。

　　晏江旋十指射出的多条黑绳铺天盖地的束缚住多只妖异，黑绳迅速的打着各种让人眼撩乱的绳结困住妖异。子凝则挥动玄旗一口气轰掉那些动弹不得的妖异，两人第一次连手竟出奇的契合，没有之前和左雁年或其他师兄姐合作时的误伤出现。

　　大概是因为晏江旋很会躲，那家伙似乎早就知道子凝破坏力惊人总是保持一段距离。但子凝有时会不小心闯入晏江旋的封锁区，跟妖异一起被困在繁复绳结里。

　　“晏江旋，“一次子凝又被晏江旋的绳结困住行动，她终于忍不住说出心声，“你好像一只蜘蛛。”

　　下一秒绳结被解开，子凝狼狈的自空中跌落。

　　晏江旋额头微冒青筋，冷冷对子凝说道：“玄子凝，妳废话太多了。”

　　看来晏江旋不肯面对事实。

　　两人的日子就这样安稳的过着，在长玄山上除妖异往祖地推进，并且超渡那些死去的妖异以免他们再度复活。灭妖异到一个段落两人就到玄灵地去捡拾石子和灵树枝叶，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与信任在两人之间稳定茁壮。

　　子凝渐渐克服对深水的厌恶感，也常在水中看着晏江旋如鱼般轻松移动的晏江旋看到呆掉。

　　子凝依然在岸边挣扎半天还是无法上岸，到最后晏江旋已经习惯自己一上岸就回头去把子凝像抱兔子一样的抱上岸。子凝曾想过晏江旋这样纵容她的严重性，很可能以后晏江旋不在子凝就必然被困在岸边。

　　不过到时再想办法吧，有人拉你上岸有什么不好。

　　子凝、晏江旋还有玄瑀祺三人过着几乎是离群索居的生活，保护者们捎来所有消息而大家一同讨论一同决策。没有必要三人很少跑到人多的地方去，毕竟玄族人口已经够少了，不需要再替自己增加被灭口的机会。

　　每天跟兄长和晏江旋悠哉游山玩水、下棋品茶吃甜点的子凝，丝毫不知外边正为晏江旋一番”我爱上了玄子凝”宣言而沸腾混乱。还每天跟着玄瑀祺逗弄晏江旋，一看到晏江旋露出”再烦我我就送你们全家上西天”的神情兄妹俩就乐的跟什么一样。

　　真是一对糟糕到相似的兄妹。

　　还记得多年前还是少年的晏江旋曾对子凝说”我会帮妳”，而今日晏江旋也真的做到，他站在什么都弄不清楚的子凝身旁一一为她解说，一步步指引，虽冷淡但没有一次不耐烦过。

　　像是子凝的第二个兄长，也像是一个永不离去的靠山。

　　有时子凝会无法控制的想起左雁年，想他微笑的样子他的怀抱与体温。想他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却让人窝心的承诺，想他每一个回头转身。但数个月过去了，一度密不可分的他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两人之间的那些一度盛开的绚烂，正以悲惨的模样孤独枯萎而死去。

　　子凝的心曾住满了左雁年的影像，如今却有其他人入住。

　　哥哥他们与无微不至的保护者叔叔阿姨一个个进入子凝的人生，教会了她此生一直没有机会理解的亲情。他们让她知道，世界上真的有比爱情更深刻且不会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感情。

　　浩瀚如海，无限包容，没有理由，这就是亲情，没有什么可以随意取而代之。

　　他们居住的这一处在山间偏高的位置，气温微凉微冷常常下雨，一直嫌下雨麻烦的子凝最近却开始爱上了雨日。

　　下雨时天边一片灰蒙，子凝他们总是到亭子里泡壶茶摆盘棋，或是拿卷书吃个茶点，有时甚至会小酌几杯。

　　三杯薄酒下肚子凝总会全身微热，咯咯傻笑着。

　　吃吃眼前精致小菜，和哥哥、玄瑀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也许是聊玄族概况或是守护者间的八卦，有时也聊聊家人以前的模样与性格。

　　血缘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就算你不认识你的血亲，茫茫人海中还是会觉得他特别，他做什么你都觉得他熟悉。双方卸下防备的速度极快，就算两人以后会反目成仇互相算计也一样，起点怎么样都比陌生人密切。

　　这一切都是遇见玄瑀祺他们前的子凝不知道的。

　　因为酒让身体发热，所以夹代与丝吹入亭子的风就格外的凉。看雨点落在池塘里激起大小不一的涟漪，荷叶荷花微荡，或是看雨势让周遭一片灰蒙看不清楚远方景象，让他们安静的待在这三人的小世界中品尝宁静。

　　天色渐渐黑下来后，三人才撑起油纸伞脚步微浮的并肩离去，三朵紧紧相依的红色伞花在灰蒙的雨势中格外温暖。

　　子凝才知道，温柔，原来可以这样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