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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卯时 ...


  •   卯时

      还记得小时候,她总看着子遥孤独高傲的背影发呆。

      不知是回忆太温柔还是子凝自己太习惯逃避现实,她常常陷入回忆之中无法自拔,不管回忆是好是坏都一样。

      追杀子凝的人马一直不少,但追杀子遥的人马更多。玄族杀人放火,菊天人灭村灭城。

      但屠神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当世的人大部分都觉得子遥越晚觉醒成菊天人越好,到时要做什么再说,别这么早去刺激他,以免又掀起腥风血雨。

      但也有偏激的人相信就是要趁菊天人尚未觉醒、身体还年幼屠杀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对仙人知识不够充分的人士,如某些横冲直撞的门派。

      子凝和子遥能化身动物,两人又极少在人多的地方出现,出现了也带面具,所以根本没多少人知道他们实际长什么样子。只有一些”绝美”、”仙人之姿”的传闻满天乱窜,所以两人可说是神出鬼没,将被追杀的机会降到最低。

      除了某些职业的杀手团体怎么躲也躲不过,馥南宫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关于馥南宫,子遥子凝很早就发现它对他们两人追杀的差别待遇。对于子凝,馥南宫老想活捉、活捉不行就重伤,但绝不把子凝往死里杀。但对子遥就不一样了,一个字,就是杀。

      所以面对两人时,馥南宫老想把他们两人分开,一个活捉,一个剁成碎片,清清楚楚的分别。但两人年幼时期被保护的很好又很会逃,长大后又凶狠异常难以对付,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得手。

      只有对两人造成伤害。

      子遥是上古仙人,多重的伤只要有时间都可完全恢复。子凝就不一样了,很少人知道,她其实从小开始就断手断脚多次,都是师父和师兄姐到处去找稀少道术和材料才帮她修补回来。

      只有一次,馥南宫得逞了,对于子遥。

      那时他们成功的将子遥和子凝隔开并抓住了子遥。那一次正是子遥体内的菊天人第一次觉醒,约十五岁吧?

      子凝一直都觉得如果没有那一次馥南宫的刺激,子遥一定可以更晚觉醒的。

      短暂觉醒的菊仙人血洗了所有刺客,刺客们无一存活。赶到现场的师兄姐和子凝看着那样残破狰狞的尸体都愣了,恐惧、反胃作呕,不少人在颤抖,不少人惊惧的盯着子遥看,深怕他又突然变成菊天人。

      那时子凝奔过去紧紧拥住子遥,心脏彷佛被拧紧那样的痛着。子遥却僵直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像在害怕些什么。

      很快的子凝就被冷冷发怒的习依狠狠拉开,子凝就那样眼睁睁看习依给了子遥毫不留情的一掌。子遥在那样的力道下竟然没有任何踉跄,只是头被打的偏向一边。他眼睫低垂,安静的吐出一口带着血块的鲜血,没有任何情绪的用衣袖抹了嘴巴。

      也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吧?她与子遥两人的结局开始走向残破。但就算是这样却更改不了管子遥在子凝心中站有不可动摇地位的事实。

      即使管子遥不久之后将迷失于幽暗的夜色之中。

      *****

      一头黑发被山风吹得凌乱,嘴角带伤,身上衣物多处破损,斑斑黑血凝结其上。顾子凝出现在白羽山时就是这副狼狈的模样,打扫整理的师弟妹都愣了,子凝师姐出去那么久回来竟是这副模样?

      远远就看到凌安小跑步的扑过来,管南彦跟在她后面慢步走着。凌安似乎已经康复了,除了脸色有些不太好之外看起来已无大碍。

      凌安那小女孩又喜她回来又忧她伤势的冲过来,扯着她衣袖就是一连串问话:“师姐妳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内脏?我的伤已经都好了妳不用担心知道吗?妳清明会留在观里吧?”

      “没什么,只是遇到山神受了一些小伤,“子凝微笑,“妳病刚好可以这样跑来跑去吗?”

      “她伤好很久了,活蹦乱跳的,“管南彦揉揉凌安的发,温和问道:“倒是妳,遇到攻击人的山神可真是倒霉。”

      “是呀,“看到管南彦恢复成以前印象中那个平易近人的师兄,子凝也放心下来了,“还好有朋友帮忙,不然一个人还不知道要打多久才有办法脱身。”

      左雁年算朋友吗?子凝也不知道。

      “哪位朋友?”

      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子凝还没转头看嘴角就泛起微笑。一看,果然是许久未见的荀青亦。两个人上前就是一个难分难舍的拥抱,一阵轻声问候。

      看的凌安都嘟起嘴来回头不满的对管南彦说:“好好喔,搭档感情就是好,师父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给我们凌字辈配搭档?”

      “还有一段时间吧?”管南彦笑笑,领着凌安离开不再打扰这久未重逢的两人。

      搭档的结果,可不都是好的。

      *****

      “白君喻来找我?”子凝听闻此事十分诧异。

      虽然子凝停留在倪山派的时间是最久的,她和白君喻当年也玩的开心,但毕竟混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没多久,子凝没想过白君喻会自己找上门来,只想过可以在武道大会遇上而已。

      “还有个叫闻香的女人吵吵嚷嚷的要见妳,状况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青亦笑着,口气难掩揶揄。

      子凝冷汗直冒,莫非闻香和白君喻是旧识,出动关系只为见她一面吗?这倒比较合理,倪山派和耳门家庄素来友好,而白君喻也和自己没多大交情。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闻香也太变态了吧?那孩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他们来到已经有许多人的大厅。

      一室喧闹,回观的道士们在大厅席地而坐,酒杯酒瓶满天飞舞,大家饮酒作乐着,笑闹谈笑着,微醺的暖意弥漫着大厅。子凝和青亦安静的在一角坐下,并肩倚坐在柱子前小酌,两人都没说话,望着眼前欢乐混乱的景象,都是沉默。

      眼前开始有些模糊,不知是自己脑中的景象还是出现了幻觉,子凝彷佛看见一片纯白的雪景,雪花片片飘落,用力眨眨眼,那景象却又消失了。就这样那雪景反反复覆真真假假的忽隐忽现,最后子凝索性闭上双眼,看他个真切。

      是那个时候呀。

      一片雪白中有只斑斓菊虎,明亮的色彩在一片雪白中无比鲜明,那对比几乎让人无法移开目光。胡须和温暖的毛皮上都沾染了飘雪,片片粉粉,粉粉片片,牠正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她,彷佛一个恒久不灭的景象。

      他张开嘴,缓缓叫唤她的名字,白色的烟气自嘴中散出,一段多年前的记忆。那时竟都没有此刻,如此的让子凝打从心底觉得寒冷。

      今日回到白羽观后的饭后,子凝和青亦谈了许久。

      “是我那天看到的那个少年,是吧?”青亦歪头,深绿色的眸子里是熟悉的柔软,“其实我也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那家伙叫左雁年,你听过吗?实力似乎不在我之下,面对山神也毫不慌乱,颇惊人的实力。”

      “左雁年?没什么印象,武林大会没出现过,也没有人对我提及过这人。”

      荀青亦对武道两界一向熟悉,只要有点名气的人物他几乎都听过,看来左雁年这个名字也很可能是假的了。也是,那家伙从头到尾都是瞒着她的,两个人对彼此都一样。

      一直以为至少是亲近的,原来彻头彻尾都是两个擅长自我保护的人的一段。虽然开心的让人难忘,却还是让人觉得难堪狼狈。她对青亦说起这月余的经历,微笑中带着嘲笑的哀伤。

      “还以为交到朋友了呢,没想到,一下子又回到原点。”

      虽然这样不重不轻的说着,但子凝很清楚那时自己想要对左雁年索求的,绝对不只友情。

      荀青亦撑着下巴盯着桌上那盏茶看,袅袅烟气缓缓升腾,他轻声说:“我那时去见妳,就有一种妳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是吗?子遥离开后,我的状况有那么糟?”

      “其实子遥离开前妳就已经这样了,妳和子遥两人一直给我一种不是真真切切活着的感觉,你们从不曾拥有太过强烈的情感。子遥他是仙人转世感情淡泊还说的过去,妳这个凡人却像被他传染般跟着清清冷冷。”

      “是吗?”子凝歪头,“子遥他,其实还是有情绪的……”

      “我知道,但就像被清水冲的极淡的墨汁,不凝神细看,几乎无法感受到。”青亦轻声道,“而那天我见到的妳,露出了极少见的,像一个真人般有血有肉的表情,一直在妳身上的那种孤寂感,也少了很多。”

      原来她在青亦眼中一直是这样的一个人,孤单清冷又带点绝望的,那种令人怜悯的人。光是遇到一个左雁年就足以带给她许多阳光和快乐,她到底是多需要陪伴?

      “那你呢?你过的好吗?”子凝轻轻带过这个话题。

      “虽然忙,但还不错吧。”

      “你和你堂姐呢?”

      荀青亦深绿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豫色,是最深处的那块被触及而犹豫该不该开口的豫色,那样的犹豫,让子凝的心又往下沉了些,但青亦还是开口了。

      “我们见面的时间虽多了,但关系似乎没什么进展呢。”

      “她有战斗的搭档?”

      “嗯,是她龙凤胎的兄长,两人血缘极亲默契极佳,有着旁人没有的牵绊,“青亦喃喃道:“真让人羡慕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清清淡淡暖暖,茶香与烟气袅袅,让人无比心安。沉浸在此刻安详中的子凝,稍稍思考起手足这个问题。

      记得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强烈的渴望也能够有一个与自己血肉相连的亲密手足呢,但现在长大懂事后想想,那种残害天下人的玄族亲人不要也罢。

      如果真有族人死而复生,她一定会亲手杀了那人。

      *****

      “喂!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合群?两个人躲在角落坐什么呀!”一个女声不满的说道,子凝抬头一看,是喝的微醺的千琴师姐,孙紫静的得意弟子。那张美艳的脸上正微微发红,嗔怒着。

      “大家难得聚一聚,两个人喝多没意思!还不快去一起热闹!”

      说完她一掌拍下,在子凝背部上发出一声不小的拍击声,那几乎致命的力道让子凝呜咽了一声。在白羽观果然要命够硬才能平安活着,而且,子凝和青亦看着陷入混乱的大厅,惊恐对望,这种场面应该不是要一起热闹,而是要劝架吧!

      “畜牲!一大群畜牲!数不清的畜牲啊!”看人和动物扭打在一起,以珊师姐还边喝酒边哭:“恶心死了,哪来这么多畜牲?我为什么偏偏是白羽观的弟子呀……啊呜呜,你们这些动不动就掉毛掉鳞片的混账!”

      说完还用脚暴力猛踹在她附近开心打滚的土拨鼠师兄。

      子威喝醉了,变成豹子欢乐的在柱子上快速的磨爪子,回头却发现已经狂暴化的元谷师兄拿着巨大算盘微笑着望着他。

      子柔到处流窜要脱人衣服,还男女不拘,被殴打时又装无辜柔弱,让更多人加入追打她的行列。

      不知何时回观的顾元宥此时已经化成羊型,毫不留情的用杀人灭口的力道踩踏几个不怕死要喂他吃菜叶的师兄。

      “顾元宥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巡夜人老是这样神出鬼没。”荀青亦皱眉不太舒服的说,小时候老是被顾元宥幽冥之门吓到的记忆挥之不去,扎扎实实的成了心头上一块巨大的阴影。

      “而且一回来就见血。”子凝默默补充,淡然从容的看着元宥的羊蹄和雪白羊毛溅上斑斑血迹,果然是顾元宥呀,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这么残暴。

      转头一看,发现凌安、南彦师兄两人认真的在玩迭陀螺,不禁傻眼。他们为什么可以那么从容的,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下从是这么技巧性的人文活动?是没看见千琴变成的大红鹦鹉在不远处一边唱着难听的歌,一边猛啄变成蛇的子蓝的眼睛吗?

      “师姐不要啊!我要瞎啦啦啦!”

      如此凶残的环境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喝了几杯酒,有需要把自己的师兄姐弟妹都干掉吗?好多只鱼类在地上弹跳,啪啪啪的甩动鱼尾甩人巴掌,其状况之诡异实在难以言喻。

      耳边又听见以珊师姐让人无言的愤怒喃喃自语:“每年我最痛恨的就是满地醉瘫了的畜生这一幕,看我怎么整治你们……”

      唉。

      还是师父们稳重,不愧是有道行的,即使多喝了几杯还是可以优雅的端坐上位谈笑风生。

      咦?

      子凝突然发现有些不对,三位师父前似乎趴了两三个师兄姐,血汩汩的自他们身下流出,而且习依猪牙上的红斑今日特别多且鲜艳明显,那根本是刚桶过人的血迹!

      事情不好了!习依也失控了吗?

      子凝连忙冲到趴着的师兄姐身边将他们翻身一看,震惊的发现那大量流出的血竟都来自他们的鼻孔。子凝还是第一次知道鼻血可以流的这么多这么骇人,流的满脸满地都是!配上那嘴开开昏迷的神情,真不是一般惊悚!

      “这次可不是我和是赵山平喔,是你们优雅高贵又温柔只是有点喝醉的习依师父。”孙紫静温柔说道。

      “他们鼻梁又没断,大惊小怪。”习依说道,打了一个小酒嗝,顺便对空挥舞了一下她的两根长猪牙,看的子凝瑟瑟发抖。

      一定要哪里断了才可以大惊小怪吗?这三人的失血量合一合说不定都可以死一个人了,天呀……

      “徒、徒儿告退了,师父们慢慢、慢喝。”子凝吓的结巴,放着还在狂流鼻血的师兄姐没良心的跑了。

      习依一喝酒就变暴徒这件事白羽观人尽皆知,每一次见识却还是让人心惊胆战,狂呼谁来帮我收惊呀!

      回头看向青亦那边,他却已等在门口了,静静的等在门口等待子凝跟师父们说完后来找他。子凝胸口一紧,突然想要固执的留在原地与他对望,能晚一瞬去向他道别就是一瞬,最终还是打散了这样的任性,朝青亦走去。

      “这么快就要走了?”

      “嗯,“他轻声说,“我本来就只是来见妳一面,看妳过得好不好。”

      子凝仰望着他,她何曾不想去见他,无奈古族领地外人难入,子凝就只能待在外边,等青亦来见她,来问声好不好。

      这样的关系究竟还能维持多久?她不知道。但子凝一直认为人的情感是脆弱的,时间轻轻一拂,就几乎什么也不剩。即使曾经亲密如他们,大概也难以幸免。

      “我送你?”

      不用,青亦微笑说道,低头轻轻吻在她额上,月色蒙蒙,门口两人就像一幅画,一片精致的剪影。那一瞬子凝泪眼蒙眬,觉得快不能呼吸,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孤寂感扑天盖地的涌来。

      目送青亦离开,子凝觉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冷,冷到她全身每一寸都隐隐发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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