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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亥君 ...

  •   亥君

      “我昨天做了一个逼真的梦,“早上醒来的左雁年看起来比昨日憔悴,他迷惑的看向子凝,“我梦见妳开口说话了,还趁我睡觉报复我。”

      子凝兔眼斜望他,一脸”你在做梦吧神经病”的神态。

      “还有……我有点记不清楚了,“他低声说,初醒微哑的嗓音竟让他此时的声音温柔于以往,“妳似乎哭了。”他望向子凝:“兔子会哭吗?”

      子凝心跳漏跳一拍,心虚的转开脸假装不屑他,跳走准备吃早餐去。

      “果然是梦,我看妳一辈子只会弄哭人,自己大概不会哭吧?”

      听见身后的左雁年那耳语般的轻声自言自语,她忍不住苦笑了。

      *****

      左雁年一个人在矮树丛里犹豫的穿梭,子凝则坐在远处看。今天那家伙不知道太闲还怎样,嚷嚷吃腻干粮想吃些新鲜的蔬果,就拖着她来摘野蔬了。

      子凝往旁边看,是一个装满各色菇类和果实的篮子,子凝越看越鄙视,越看越不屑,终于一怒之下一兔掌拍翻了那一篮毒食,引来不远处左雁年的怒叫:

      “喂!那一篮是真的都有毒食物,还是只是妳看我不顺眼呀?”

      子凝回望他一眼,立刻开始不客气的踩踏那些毒物,一边在心中高骂左雁年是废物左雁年是废物。左雁年苦笑的走近一把把她捞在怀中轻声安抚:“妳这只兔子脾气真够坏的。”

      说着,左雁年把子凝放到了肩上,继续他乱摘的采集游戏。

      刚开始子凝还好心的帮他,左雁年摘到毒物就用兔掌拍他头警告,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暴走了,开始不由分说的用两只没杀伤力却杀气十足的兔掌,对着他的头就是一阵狂打,兔掌打不过瘾再加上兔脚,一边发出狂暴的兔子叫声。

      左雁年这只有脸的废物!明明就是一片可食用果实比毒果实多的树丛,他为什么能永远只摘毒果实?武人连一丁点分辨野外食物的常识都没有吗?

      左雁年却是一阵大笑,一边用手阻挡,一边不忘嘲笑:“妳的兔掌都是肉,打起来一点都不痛。”

      往后多日这种状况常上演,闲闲没事的左雁年拎着子凝到处玩,捉鱼爬山跟熊打架之类的,两个人太闲只好天天互相追打打发时间,其无聊之程度让子凝都震惊自己心智年龄为什么可以退化成这样。

      但在嫌弃左雁年欠揍的同时子凝也不得不赞叹他是真的了解这座山,知道好多令人惊艳的地点,不像自己这样只会成天躺在树下睡午觉滚来滚去。

      这种没烦恼没牵挂的生活常让子凝去想象,要是自己真的是一只兔子精,就这样一路跟着左雁年玩下去是不是也挺幸福?

      但,想想也就够了。

      *****

      神每次都这样,在子凝觉得一切都要好转起来时,再狠狠的甩她一巴掌。

      子凝看着变成白龙的青亦轻手轻脚的降落,激起的轻风让周遭草木一阵悉窣,也激起子凝心中一阵不好的预感。看到青亦那不带笑意又紧皱的眉,子凝心中的预感又深了几分。

      “元宥告诉你我在哪的?”

      “对。”变成龙的青亦声音略微低沉,“这件事我一定要亲自向妳说,才能放心的待在草族那。”

      “要拆伙了,是不是?”

      他沉默一阵,“是的。”

      “其实很多年前我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子凝微笑轻声道,“但我没想过你竟然能为我拖这么久。”

      “我本来希望能再久一些,毕竟妳现在的状况并不好,但草氏那该是时候了,“青亦不迂回不找借口,赤诚的眼中一片澄澈,“但如果妳需要我,随时随地我都愿意赴汤蹈火。”

      “我们可是同生共死那样久的搭档,没有什么能改变过去那数千个日子,“荀青亦将龙首靠在子凝肩上,用白色长毛蹭去子凝大滴坠落的眼泪,“如果妳需要我,呼唤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没有什么会是不变的,也没有不散的宴席,“子凝放声大哭,双手紧紧抱住龙首,“我以为子遥走后我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可是果然……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呀……”

      “是的,“青亦哑着嗓子说,子凝的鬓角一片温热,是他的眼泪,“我永远都会妳记忆中的那个荀青亦。”

      “我也是,如果你需要我,我连命都可以给你,就像之前那数千个日子一样。”

      “我知道。”他温声答道,然后青亦抬头望向左雁年小屋那个方向,“可是我真的要问问,那少年究竟是谁?”

      子凝抽噎着,“我在山中遇到的,是个吵闹的家伙。”

      “妳喜欢他吗?”

      “和他在一起好像人就会易怒,但还挺开心的。”

      “喜欢的话就抓住他,妳需要人陪。”

      “……可是他不需要麻烦。”

      “随缘吧。”

      青亦低头亲吻了子凝的额,子凝闭上眼感受那粗糙让人微痛又温暖的一个吻。

      无声的告别,从今以后不再是生死与共的搭档。

      “再会。”

      “再会。”

      子凝望着荀青亦远飞的背影。

      荀青亦走了,和管子遥一样走了,今后他们都还会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却不再密切,不再生存在同一个空间经历一样的情节。那种感觉很痛很难言喻,心像是一只被一片片抠下鳞片的鱼,疼痛没安全感又鲜血淋漓,却还是要继续挣扎着喘气。

      白羽三君在今夜,完全的散了。

      散了。

      那一夜子凝没有变回兔子,而是直接以人的形态窝在熟睡的左雁年怀中痛哭。左雁年的胸膛很宽,肩很暖,子凝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捉住这根浮木,这个她此刻唯一能靠着哭泣的怀抱,无声的嘶哑大哭。

      *****

      第二天,天微亮,眼睛红肿的子凝就醒了,醒在左雁年的怀抱中。微亮的室内让左雁年那属于少年的年轻脸庞朦朦胧胧的。

      子凝凝视着那张脸,不禁为这个无辜的家伙感到可怜,没事捡一只奇怪的兔子回家做什么?每天都被点睡穴,又被整又被当哭泣用抱枕的,他好好的招谁惹谁了他?

      可是子凝必须承认这些个偎着他进入梦乡的夜晚,竟睡的比在白羽观还要沉还要香甜,就像又找到另一个可以放心安眠的港湾一样。

      子凝伸手解了他睡穴,即变回兔子缩在一边角落。

      那家伙的生理时钟果然和她一样,天一亮就自动醒,所以被解睡穴没多久后左雁年也慢悠悠的醒了。左雁年转头一看,发现子凝自闭似的缩在墙角,即睡眼惺忪的问道:“妳干嘛?”

      子凝不理他,今天眼睛红肿又心情狼狈,她打算就这样面对墙角一整天,就算被左雁年那嘴巴坏的家伙嘲笑也不想移动。

      “妳不舒服?”左雁年凑近她,“还是我昨天睡相不好踢了妳?”

      双方沉默了一阵,左雁年见子凝不理他,赌气似的下了床做他自己的事去,他走后室内又归于无声,只剩灰尘在日光中缓缓飘移。子凝睁眼,又阖上。

      如果是荀青亦,如果是管子遥,他们就不会这样丢下她不管,他们会放低声音,询问,安抚,说些俏皮的话来逗她开心,会抱着她兔子的模样四处逛逛走走,看山景看日落,绝不会放她一人在这的。

      想着想着子凝自己都笑了,她是左雁年的谁呀?值得他这样费心?左雁年那家伙天生生的一张得宠的脸,离开这穷乡僻壤后大概会对她不屑一顾吧?即使这些日子他们这样打打闹闹,阳光明媚的欢笑着。

      子凝想起往昔那些日子,白羽观明亮的日光,树木枝叶洒在地上的斑驳光影,还有管子遥和荀青亦两人站在她前面转头对她笑的样子。

      想的眼角泛泪,慢慢的沉入梦境中。

      *****

      她做了一个逼真的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一段原原本本的记忆。

      那是子遥还在时,两人心血来潮来到一座离白羽山稍远的小城的事情。城中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和人们谈天的吵闹声不绝于耳。一路上不仅卖食物、小东西,也卖花和武器。她和子遥并肩走,子遥话不多也没什么表情,却一再让怀春少女们回头。

      突然一个婢女模样的小女孩满脸通红的跑到他们面前,结结巴巴的低头递给子遥一束鲜花:“这、这是我们家小、小姐要给公子的,请问公子大名?”

      子遥表情淡漠,单手接过那束花看了看,转头就递给子凝。子凝和小婢女都被这大喇喇借花献佛的行为给惊住了,没想到子遥嘴角还一点一点勾起了一个有着微微温度的笑,说:

      “给妳。”

      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少女在偷看这俊美少年,少年总是不苟言笑一脸不好亲近的样子,此时却对身边少女露出那样破例的笑,煞时将所有仍抱有期待的少女心摔个粉碎。

      那时子凝看看子遥,再看看小婢女,还是接过那束花。她双颊微微发烫,小声的说了:“谢谢。”

      子遥歪头对她又是一笑,随即拉起她的手离开,把可怜的小婢女和那躲在远处的小姐远远留在后头。

      子遥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修长的手指与子凝十指交扣,紧密的契合着,两人的温度熨烫着彼此。

      “我们还是在山上玩就好吧?”事后子遥这样对她说,“城里老是遇到奇怪的人很麻烦。”

      子凝眨眨眼,“可是糖葫芦很好吃。”

      子遥沉默,“那不然我变成老虎陪妳进城吧?”

      一人一虎再度进城,注目度一样高,只是注目的成分偏向惊恐。

      隐隐的惊呼不断,探究和好奇的窃窃私语也不少。子凝有更不自在的感觉,变成老虎的子遥依然我行我素,三五不时在小摊贩前停下,吓的摊贩直退后。

      “牠不会伤人。”

      子凝一再这样对城中百姓解释,子遥像为了让子凝有说服力一些般,将自己的虎尾撒娇似卷上她的手腕,缠绕不休。

      百姓见牠这样,纷纷围观,有的胆子大些,就想伸手触摸,但都被子遥一声轻微低吼给吓退。

      “唉,“子凝忍不住叹气了,“你说的对,我们还是上山吧。”

      子遥的虎嘴疑似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那钻入子凝衣袖搔痒的虎尾好象也在说:“我就说吧。”

      那天子遥用虎尾牵着她的手,心情很好似的将她的手晃来晃去,两人回山上去了。子凝正想对子遥说些什么,却在这时醒了。

      她茫茫睁开兔眼,觉得那虎尾毛茸茸而温热的触感彷佛才刚刚缠绕过她手腕般。

      记忆就是这样可怕的东西,人都走了,它却还在妳心中茁壮,开枝散叶。

      *****

      晚上左雁年摘了一小篮新鲜的山疏放到她旁边,坐在床上碎碎念的要她吃。子凝睁眼看他,没有再像早上那样不理他,而是撒娇般用头磨蹭了一下他的膝表示感谢,但还是阖眼继续睡了。

      左雁年没说话,也没将山蔬收走,安静的离开了房间,一直到深夜才回房睡。他那一晚将子凝拉到怀中像抱枕头一样拥着睡了,子凝也没有拒绝,反而将兔脸蹭近他的胸口听着左雁年的心音沉沉睡去。

      一人一兔,在初春微冷的深山中,也许都是极需要彼此温暖的吧?

      但隔天醒来左雁年不再让子凝赖在床上了,而是强拉着她连修行也不做的就出去玩了。

      他本来要抱着子凝到山下村庄的市集逛逛,子凝大惊,怎么可以,被认出来怎么办?于是抵死反抗,左雁年拗不过她才不甘愿的打消念头。

      “兔子就是兔子,只想在山里吃草,真是没志气……”他碎碎念着,引来子凝一记兔子踢,他大笑,“好好好,不吃草,我带妳去吃花!”

      妈的还不是在消遣老娘。

      子凝不悦的瞇眼跳下左雁年的臂弯表示要自己走,毕竟昨天在床上颓废了一整天,需要好好活动筋骨。左雁年看看她,没说什么,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

      今日阴,空中有着厚厚的云层,小径不再和前几日一样有着斑驳树影,而是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更加昏暗。

      有一点风,吹动空气中凝重的湿气,是很容易察觉的将雨天气。这样的日子光线不佳,再好的花看起来都颜色灰沉沉的,可是看左雁年那家伙好像也没有回头的打算。

      忽然察觉到一丝令人震慑的灵气,子凝往那方向的高处一看,立刻定在原地。

      一只巨大的黄虎正站在高处,也盯着他们两人看,琥珀色的眼眸像冰凉的珠子,在昏暗光线中微微闪着,就那样没有情绪起伏的看着他们。

      一身厚重的虎皮有着令人惊艳的美丽花纹,斑斓炫目,在让人惊叹其美丽的同时却也无法忽视牠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近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是山中虎神,子凝定定的看着牠。这样的神祉总是神出鬼没的,今日见到真是稀奇。

      神是妖物修练的极致,相当于人修练到仙的程度,也同成仙一样,力量越来越强的同时也会慢慢失去情感。

      看着看着,子凝又勾起了记忆中子遥虎皮的温暖,淡然的虎眼,那虽短却厚重的毛皮、毛蓬蓬的虎脸,微湿的虎牙和厚实的虎掌。

      今后还会有机会那样亲昵的拥抱一只老虎吗?还会有老虎用那样的神情温柔凝视她?

      “喂,兔子,干嘛不跟上?”前面的左雁年回头看她,一脸想要不管她却又无法放着她走远的焦躁样子,他顺着子凝方向往山上看去,立刻受不了的抄起子凝转身就走。

      “笨兔子,那是老虎,还是山中虎神!妳是想被吃还是吓到愣在原地呀?”

      子凝被左雁年揣在怀里,苦着一张兔脸。

      左雁年这家伙还真把她当兔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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