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诸君》黑蓝色

25、戌君

　　戌君

　　子凝躺在一棵大树下放空，思索着。风轻拂过她的脸庞，山鸟鸣虫隐隐的叫着。子凝的眼睫颤动，因为太过闲适而感到昏昏欲睡，枕着的树根也是极适合的枕头。

　　她到这深山已经一段时间了，每天除了基本的修练就过着这种闲闲没事做又吃饱喝足的生活。惬意是惬意，但挺寂寞的。

　　子凝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辈子是不是就注定该过这种远离人群的生活？总觉得人群在拒绝她，她自己也不由自主的惧怕着人群。

　　这会不会是她自小跟着子摇一路孤僻到大的后遗症？

　　远处隐隐的传来咻咻还有物体被什么东西抽打的声音，子凝慵懒的半睁开眼，考虑着到要起身去瞧瞧到底是什么闯到这来干扰她的老人生活，还是继续闭上眼在这里混吃等死。

　　最后她终于不甘愿的起身，变成黑兔子一跳一跳的往那边去。

　　越接近那些声响越是清晰，子凝几乎可以确定那是鞭子击中物体的声音，不知道是人是妖，竟跑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练挥鞭。

　　蹑手蹑脚的低伏往前把头探出草丛，果真看到一个少年在一块清出来的大空地上英气蓬勃的挥着鞭。

　　那少年似乎很早就发现她的接近，并没有停下动作，只是冲着她露出了一个”唉呀有兔子耶”的笑容。

　　少年英姿焕发骨架匀称，一头棕发轻盈利落，面容生的也是少见的好少见的迷人。光是那一个笑就把子凝定在原地好一阵，有种被什么东西闪到的感觉。那种似冬阳般温暖晴朗的气质完全不同于子遥那种高傲的绝美，不会让人畏惧或害怕亲近。

　　黑鞭极长在少年手中却毫不累赘，灵活的变换着形状，精确而满载力度的击在目标物上，发出响亮的声响。鞭这种稍稍嫌阴柔的武器在少年手中竟显得力度十足，被转化成一种利落明亮的武技，让子凝大开眼界。

　　随着长鞭，少年身姿翻飞，跳跃与空翻都不拖泥带水。他眼神专注明亮，长鞭在他身边时而护卫时而攻击像有生命般。

　　那种鲜明的色彩让子凝想起长明城的墨华阁阁主，这两人是多么强烈的对比？长明城那个青年俊美到有了仙人的气息，却像那时的气温一样让人冻的发寒发痛，他在黑暗中的那种倨傲姿态让人印象深刻，更忘不了他眼中明灭的火光。

　　除了那个墨华阁阁主，子凝还想起了子遥，子遥在成仙前的武器也是鞭，却和这少年是完全不同的气息。

　　子遥的鞭更为狠厉，精确的一分不差且杀伤力十足，他舞鞭时不像少年灵活翻飞并流转着明亮，而是沉稳而淡漠的旋身，扎实又充满威压。那时一地落叶随子遥的鞭忽上忽下舞动的情景，恍如昨日，上千个日子的与子遥相守相偎，也如近在咫尺的幻象般真实。

　　不知何时，那少年已经停下动作蹲下来打量着她这只黑兔，手中长鞭垂落于地，正好在少年身边围了一个极大的圆。少年一双色彩鲜明的绿眼正充满兴趣的盯着她看，嘴角还噙着一抹笑。他开始左顾右盼，最后很没常识的摘了一株连兔子也不吃的毒草对她挥舞。

　　“嘿，过来呀，有好吃的喔。”他笑的阳光明媚，子凝确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良的因子夹杂于其中，于是子凝继续留在原地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

　　拜托，一般野兔看到人还不跑了，还喂牠吃东西？

　　不过初春出现一只全黑的兔子的确也不寻常，那少年大概以为她是什么有一点修行却还没修成人样的野兔精吧。

　　“去，真聪明，这么远都知道这有毒。”少年友善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一抹带着邪魅、有些轻蔑的笑，“看来还是得拿些菜叶。”

　　操，这混账还有没有良心呀？

　　说着，他转身。这时子凝才发现离空地不远处有一间小屋，看来就是这少年的居所，不过这种生得跟祸水一样的人这在这种深山到底是在想什么？这少年到大城是绝对很吃的开的。

　　“嘿，兔子，来吃吧。”少年拿出一小把菜叶再次蹲下，一手撑着下巴微笑着观赏着她的动作。

　　那笑好看归好看，可是子凝又再一次的察觉其中的恶劣成分。她皱眉，心中暗念这死小鬼怎么会有这种慵懒又诡异的笑容，明明生的一张好脸却不是好东西吗？

　　但闲闲没事干的子凝还是一跳一跳的往少年那里去，想说这么久没见到人了陪那少年玩一玩也好。

　　在叫人家小鬼的同时，子凝完全忘记自己的人形也是个青嫩嫩的美少女，也没发现自己的心智年龄其实并不高。

　　低头看子凝咀嚼菜叶，少年颇无聊用其他菜叶骚扰子凝的耳朵，但当他企图要摸子凝时，子凝就会凶狠的露出兔牙低鸣恫吓，他才不甘愿的不再进一步玩她。

　　少年盯着子凝一阵，突然如此感叹：“妳这只兔子，还真肥呀！”

　　子凝脑中传来神经断裂的声音，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她的兔子脚已经踢在少年那张好看的脸上了。时间像放慢般，子凝看到自己的兔子脚狠狠的踹上少年白皙有弹性的脸颊，然后他那张嚣张的脸因为兔子踢的力道慢慢的往旁边侧去，脸部还极度扭曲。

　　腾空踢人的兔子稳稳落于草地上，而少年侧着脸一脸不敢置信自己如此英明神武，竟会被一只兔子以如此屈辱的方式踢了一脚，而且还是踢脸！

　　下一瞬激战暴发，兔子拔腿就想跑，少年却早她一步扑过去压住了挣扎的她。带着恼怒的一双绿眼更加鲜艳，他冷笑道：“踢完老子就想跑？下辈子吧！”

　　子凝在他手中挣扎。

　　该死！她现在是一只正常的兔子，不可以用全力挣脱！早知道就该多一些理智不要反射性殴打人了！每次青亦或子威他们笑她是肥兔要宰来吃，哪一次不是被她乱踢一通？多年养成的习惯哪有办法说改就改？

　　“不过我还真是没料到，还以为你只是一只有点灵性的兔子而已，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听懂的人啦？是不是快修成人形啦你？”说着，少年把她抱起眼神往下瞄，“是母的呀，啧啧，真凶悍。”

　　子凝发出一声悲愤的兔子哀鸣，又一阵激烈的挣扎，无奈少年捉的极紧完全没有机会。

　　她在心中怒吼：你在看哪里！操！你这混账跟那死闻香一样没礼貌！去死一死算了！

　　看到子凝悲愤的样子，少年哈哈大笑，似乎被取悦了，他笑了一阵才眼角带泪的对子凝说：“妳是不是快修成人形啦妳？会说话了没？”

　　子凝只是继续恼怒的瞪着少年，持续发出兔子充满敌意的警告声。

　　“陪我打发时间好吗？我快无聊死了。”

　　子凝瞇眼看着少年又变得和煦的笑容，考虑着到底要不要答应他，因为自己其实也无事可做，虽然这少年很欠揍，但起码有人做伴，她还不用轮落到去跟野兔做朋友。

　　少年看她没反应，以为她不肯，只好苦着脸说，“还真难伺候，好啦，以后有事我都依妳这样可以吧？兔子大小姐？”

　　子凝眼冒精光，奸诈一笑。

　　“妳笑了！”少年惊恐，随即又笑了出来，“天呀，我这辈子还没看过兔子笑呢！看起来好恶心！”

　　子凝反射性又要踢他，被早有准备的少年一躲闪过了，他睁大眼警告她：“不准动手动脚！”说完他把子凝放回地上，笑道：“我叫左雁年，妳叫什么？”

　　子凝用后脚抓痒，装作不会说话不理左雁年，其态度之嚣张让左雁年深深后悔自己捡了一只不该捡的东西，他伸出手指戳戳顾子凝：“快告诉我妳的名字呀？妖也有名字的吧？少在那边装不会说话。”

　　子凝作势要咬雁年，被他拍了头：“真难搞呢妳这兔子。”

　　他低下头来仔细端详她，子凝被他放柔的语气吓到，征了征。两人无声对望，子凝当然不期待也不想要发展一段人兔禁忌之恋，但她也没转开目光。

　　最后，左雁年终于严肃的说了一句：“先说，没洗澡不准上床睡觉，我怕有跳蚤。”

　　于是，兔子又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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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微亮，子凝就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眼前有一张极近极养眼的少年睡容，她一愣，自子遥走后她就没看过这么滋养的画面了，就连和青亦一起睡在野外也是用动物的外型。

　　但想到这个有一张好脸个性却恶劣的家伙昨天那诸多欠揍发言，子凝就忍不住瞇眼想咬人。

　　她爬起身来伸展四只毛茸茸的黑爪子，打个呵欠，往窗外看去。天蒙蒙的，有点灰，但慢慢的亮起来了。温度微冷，可以听见早起的鸟雀们的鸣叫声，在这种与世无争却寂寥的一刻，子凝心中总有股难以言之的情绪。

　　自从长明城回来后，那一日的明灭火光与黑暗中起伏的山峦就一再于她的梦中出现，子凝总是在那样的梦中载浮载沉不可自拔。还有，她也一再梦到那棵通体漆黑的古老巨树。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凝发现左雁年也醒了，他的眼睛半睁，迷茫的看着她，似乎在疑惑自己的床上为什么会有一只黑兔子。子凝不友善的瞇眼，伸出一只兔掌开始用力拍打少年的脸颊，以叫人起床之名行殴打之实。

　　“嘿妳这只得寸进尺的兔子，在干什么呀妳？”他笑着拿棉被阻挡，“会痛耶。”

　　闹了一阵后左雁年就乖乖起床了，毕竟也是习武之人不习惯赖床。他打理了一下自己就把子凝晾在一边，开始打坐进入每天必做的修行了。

　　子凝看看他，突然想起这样一个少年，虽然感觉不出有什么惊人的功力，但这样窝在一个荒郊野外也不是一件常见的事，想问可是自己现在又在装一只不会说话的兔子，无法呀。

　　子凝跑到左雁年储存食物的地方不客气的吃了一些干粮，为终于摆脱山中以果子果腹而满足。

　　歇了一阵后子凝就就隐入树林里，一路以极快的速度狂飙到山中有一段距离的隐蔽处，也化为人形开始自己每日必做的打坐和修行。

　　此山的灵气甚盛很适合修炼，气候也怡人。白云自空中飘过，投下一片一片间歇出现的阴影，子凝闭着眼感受山中万物的动静，也感受天地间一切气息的流转。这种与万物合而为一的感觉让人通体舒畅，其实不难理解仙人们在其中迷失自我的感受。

　　练完旗术、体术以及代面化魔后已是下午了，子凝以慢悠悠的速度往左雁年居处移动，路上还吓唬了几只想吃她的野兽，因此觉得心情大好。

　　远远的，子凝看见了不认识的人。一个书生模样的紫发青年正一脸臭的和左雁年说话，左雁年表情也没好到哪去，一头棕色短发凌乱像是刚刚自己被狠狠乱拨过一样。

　　他看见子凝，立即对她招手：“臭兔子，快过来呀。”

　　那青年回头一看发现有只大黑兔，立刻一脸不屑的对左雁年说道：“妈的，你太闲喔？又养了什么东西？”

　　“操，“左雁年捞起对他走来的子凝，“我哪有常常养奇怪的东西，而且这只兔子不一样，她很有灵性听得懂人话，看来是有一定道行了，她还会笑呢！”

　　说完左雁年立刻摇晃子凝，“快笑呀！”结果马上得到一记狠狠的兔子踢，而且还是踢他的死穴──脸。

　　“操！操！”他怒吼，想掐兔子却被子凝溜了，“竟敢又踢本少爷的脸！找死！”

　　一直脸臭的青年大笑，“是不是快修成人形了？公的母的？”

　　“我也在猜，她是母的，真是有够难搞的，“左雁年不满的抹抹脸，“我猜她已经会说话了，却死都不肯开口。”

　　“小心到时见到人形时爱上她。”

　　“她？爱上一只兔子？还是一只暴力的兔子？”左雁年不满的阴着脸，“不可能。”

　　子凝瞪他，暴力的兔子？她那是最基本的正当防卫！再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是暴力的兔子？明明要到孙紫静那种凶狠的程度才叫暴力好吗？

　　青年轻笑，“总之，这里再待一阵就要往下一个地方移动了，到时我会再通知你。现在我要赶回去见亲亲娘子了。”

　　“恶心。”左雁年低声咕哝，子凝露出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厌恶表情。

　　就说这种情侣最讨厌了，自己幸福美满到角落去幸福美满就好了，干嘛光天化日的出来吓人？当年她和子遥也都很低调好不好。

　　目送青年离开后，左雁年和兔子对望，立刻产生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果然接着就是一场人兔大追逐。

　　左雁年真是爱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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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子凝盯着左雁年的睡颜看了好一会，确定他真的睡着后随即伸出兔爪毫不留情的狠戳了那浑蛋的睡穴。

　　“睡到死吧你，操你妈的。”子凝咬牙切齿道，又伸出兔爪狠狠拍打他那张欠揍的脸，还伸爪摀住他的口鼻让他不能呼吸，直到左雁年□□了一下，露出痛苦的表情子凝才得意的放开兔掌。

　　她得意洋洋的跳下床，兔尾摇的嚣张，“就只知道欺负小动物，哪天老娘废了你你都不知道！”

　　子凝离开屋子往山上移动，山上有一处温泉，今晚天气好，她打算去那洗澡看星星，不然这种初春的天气洗澡还真让人受不了。

　　温泉温温热热得冒着烟气，那烟气在月色的照耀下更加清晰，子凝解衣下水。

　　今夜果真星光烂漫，她趴在岸边岩石上好玩的看着自己的指头在烟气中变的朦朦胧胧的，然后她仰望着一天星斗。

　　那太过绚烂的夜景却让她一时百感交集，往日的记忆纷乱的浮上心头。那些曾经一直腻在一起的人们，此刻竟不能同她一起分享此时眼前的美景，一个一个的离她远去。子凝觉得胸口一阵被撕扯的痛觉。

　　“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呢？”

　　她低声问，问自己，也问上天。换得的只有水气氤氲，让视野变的越来越模糊，陷入一片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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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打算一回到左雁年住处就睡的，可是子凝却被一进门的景像定在原地。

　　左雁年还在熟睡，他背对着门口，一头凌乱棕发看起来竟是让人几近心跳停止的熟悉。那样的棕色，那样长度，那样凌乱的发竟和当年的子遥出奇的相似。

　　那少年此刻正安稳的睡着，子凝甚至可以听见他温暖的鼻息，这样的一刻瞬间和多年前那上千个日子重迭，相似到几乎让此刻寂寞的子凝崩溃。

　　子遥离开那年十七，此时的左雁年也才大他几年吧？

　　子凝忍不住化回人形，伸手去触摸那个人的发。她故意让他维持在背对她的状态而不去看他的脸，这样，她就可以忘记那张脸不一样的事实，更别提那人睁眼时是完全不同的眸色。一个是温柔的深褐，一个是倔强的鲜绿。

　　子凝伏在床沿，把自己的额靠在他的棕发上轻轻摩娑，眼角不自觉的温热了。她从没想过会再遇见如此似曾相识的场景，以为都放下的那些在孤独的提味下，此刻竟鲜明更甚往日。

　　那时我们都年少，阿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