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白露栖木

31、第三十一章

　　那日之后不知怎的，沈妧妧就一直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林氏对外声称是感染了风寒。就连楚老夫人和沈怀想要去看望，也被沈妧妧以怕把病气过给他们为理由拒绝了。

　　沈蕴玉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叶行舟和绿竹一人站了一个梯子挂灯笼，杏儿则站在下面指挥他们。

　　今日是上元节，杏儿他们三个前几日便出去买了好几盏漂亮的灯笼回来，说沈蕴玉的院子太过朴素，新岁的时候也只象征性地在院子门口挂了两盏红灯笼。

　　许是日子太过无聊，绿竹提议做几盏好看的灯笼在上元节这天挂在沈蕴玉的正房前，好添添喜气。

　　叶行舟似乎已经习惯了在镇北侯府的日子，刚开始穿着绿竹的衣服扮成女子的模样他还不太自在，现在过了半个多月，倒也不觉得别扭了。

　　他冲着一直指挥他的杏儿不满道：“杏儿姐姐，你别老指挥我，好歹也看看绿竹的挂得如何。”

　　杏儿抿嘴笑了一下，并未理会他的抱怨，继续指挥道：“再往左一点。”

　　叶行舟嘟囔了一声，任命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样和谐的画面被林氏派来的袭香打破了，她进了这院子，身后还带着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副头面。

　　“夫人命我将这副头面送给大小姐，”袭香面上带了笑，她让那丫鬟将头面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面，“太子今夜邀请二小姐游湖，顺便让大小姐也一起，大小姐今晚可戴了它去。”

　　又是太子！杏儿听到太子之后脸上的笑意全无，她前几日从绿竹嘴里得知了太子在除夕宫宴伙同沈妧妧和皇后对自家小姐做的事后，现在是恨极了太子。

　　“太子邀请二小姐游湖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杏儿在沈蕴玉之前开了口，她瞥了一眼那副头面，语气带了一丝嘲讽：“我们小姐还待字闺中，要是同自己的妹夫一起游湖，说出去岂不坏了我们小姐的名声。”

　　杏儿这话一出，袭香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她继续劝导：“有二小姐在，况且太子为人端正，谁敢编排太子和大小姐。”

　　“为人端正？”沈蕴玉重复了这四个字，突然笑了，她瞥了一眼那副金色的蝴蝶头面，“我不爱戴这些金饰，你把它给二小姐送去吧。”

　　袭香解释道：“夫人也给二小姐准备了一副，这是专门给大小姐的。”

　　“那我便收着，”她示意杏儿收下，接着又道：“只是今晚我怕是不能去游湖，我约了江家小姐，不能失约。”

　　其实她并未约江沅芷，只是随便寻了个借口拒绝了太子，太子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真是无耻之极，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的神色冷了几分。

　　且今晚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除夕那晚她回来后就决定要对太子出手，第一步便是将叶行舟的妹妹叶容鸢先救出来，后面的事要等将叶家兄妹安顿好才能作下一步的打算。

　　“可是太子......”

　　“行了，”杏儿打断还想继续说话的袭香，她没好气地说道：“你回去交差吧，我家小姐累了要去休息了。”

　　说罢她作势要扶沈蕴玉进去，袭香没法，只得恨恨的带着那丫鬟出了沈蕴玉的院子。

　　“这太子也太恶心了。”杏儿满眼鄙夷。

　　“就是，他这样的品行也能当太子，这皇帝真是瞎了眼。”

　　叶行舟早先听到太子要沈蕴玉跟着游湖就想破口大骂，但是碍于他现在的身份，只能等袭香走了才敢骂两句。

　　沈蕴玉淡笑一声：“可不是吗。”

　　太子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想着法要将她收入东宫，她要是如了他的愿那这一世便是白重来了。

　　她特意选了今晚去救叶容鸢，是因为今晚长春馆人会比较多，鱼龙混杂之下必定容易出现乱子，原本她想让绿竹一人去相救，后来她细想了一番，觉得这样做太危险了，万一人没救出来反而搭进去一个绿竹就不好了。

　　她决定今晚自己亲自跟着去相救。

　　等她吃了晚膳，换好了衣服，就带着叶行舟和绿竹出了门，华灯初上，街上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叶行舟坐在马车里，双手放在膝上，身子紧绷着，一看就知道有多紧张。

　　“可是害怕？”沈蕴玉见他这幅模样，出声安抚他：“天子脚下，即便这长春馆是太子的地方，想必丢了个人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

　　“但是。”

　　“行了，别磨磨唧唧了，你还不相信小姐吗？”绿竹打断他的话，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这种事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叶行舟不知道为何绿竹一个小丫鬟这样张扬，他觉着绿竹表面上看起来跟普通的丫鬟没什么两样，于是没忍住开口道：“绿竹姑娘为何这般自信？”

　　绿竹弯了弯眼睛，“不告诉你。”

　　“沈姐姐，她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一个小丫头，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绿竹按住了命门，瞬间疼得龇牙咧嘴，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求饶道：“我错了！”

　　绿竹这才放开了他的手，笑道：“知道了吗？”

　　叶行舟像个鹌鹑一般连连点头：“知道了。”

　　直到沈蕴玉带着他们俩进了长春馆，叶行舟方才被按住的那处仍隐隐作痛。

　　大燕的乐坊并不是男子才可以进去，女子也可以入内，只是为了避嫌沈蕴玉还是带上了幕篱，长春馆坊主知道镇北侯府千金来了，还亲自出来迎接。

　　沈蕴玉不欲跟他多费口舌，用清冷的嗓音直接问她：“听说坊中有一位善弹琴的蓉蓉姑娘，我自小喜欢音律，便想听一听她的琴音。”

　　蓉蓉便是叶行舟的胞妹叶容鸢，这个名字是太子强行将人虏进长春馆之后给她取的。

　　站在沈蕴玉身边的叶行舟一直低着头，他跟叶容鸢是双生兄妹，二人虽说长得不是一模一样，但是看起来也有五分相像，他害怕坊主会认出自己，故而一直将头压得很低。

　　“沈小姐随我来，”坊主带着沈蕴玉三人上了三楼，然后在角落的一处房间停了下来，“蓉蓉今晚没有演出，沈小姐请吧。”

　　说罢她便离开了。

　　在长春馆的乐妓每天都要演奏乐器给顾客听，但是今天叶容鸢说自己不舒服，坊主知道太子很喜欢这个蓉蓉姑娘，对她便也宽容了一些，但是像沈蕴玉这样的贵客，即便身体不适也是必须要见的。

　　沈蕴玉推了门进去，就见叶容鸢一个人坐在妆奁前面，她听见开门的声音，手下意识拿起了一旁的剪刀，

　　叶行舟见她拿起剪刀，忙喊道：“阿鸢！”

　　叶容鸢这才看向穿着女装的叶行舟，下一刻她眼中的泪水便像决了堤一般冲了下来，她起身扑进叶行舟的怀中，低声啜泣。

　　沈蕴玉借机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她看见另一边的窗户对着巷子，便知今晚要做的事能够顺利。

　　等叶容鸢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叶行舟才将今晚要做的事告诉了叶容鸢，然后拉着她一起跪在沈蕴玉跟前。

　　沈蕴玉见状依旧侧身避开，“谢恩就不必了，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成事，便算是报恩了。”

　　闻言绿竹便上前要将叶容鸢扶了起来，叶容鸢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沈姐姐，听说你之前一直在紫阳观，我想......”叶容鸢抬头怯怯地望着沈蕴玉，一双哭过的眼睛红红的。

　　沈蕴玉见她这般神情，就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她沉吟道：“我知道了，事成之后我会送你去紫阳观。”

　　叶行舟不明白两人的对话是何意，他看着叶容鸢疑惑道：“阿鸢，你这是？”

　　“兄长，我已经被太子他们玷污，实在是没有颜面继续在上京生活。”

　　叶行舟捏紧了双拳，愤怒地说道：“阿鸢，我一定会让太子付出代价！”

　　“可是我们这样的处境，又能如何？”叶容鸢心灰意冷，自从她被太子等人玷污之后，每天都开始浑浑噩噩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有远离这个地方，她才能重新生活。

　　沈蕴玉走到放着瑶琴的琴架前坐下，顺手拨了一根琴弦，她清冷的声音跟琴音融为一体：“倒是好琴。”

　　“你们好像没有听过我弹琴，今晚便给你们弹一曲。”

　　说着她抬手拨动琴弦，一串清冽的琴音便从指间流出，如山中泉水叮咚，有着抚慰人心的作用。

　　等她弹完后叶容鸢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她跟前，她脸上有了神采，她激动道：“沈姐姐的琴艺恐怕出了云阳道长，这大燕怕是找不出第三个能比拟的了。”

　　沈蕴玉不置可否，她展颜笑道：“时间不多了，绿竹，按照我之前说的做吧。”

　　很快绿竹就跟叶容鸢对换了衣服，然后将叶容鸢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很快二人的身份就对调了。

　　原先知道绿竹会易容的时候沈蕴玉还有些惊讶，不知道祖母到底是怎么教了她这么多东西的，后来想到祖母细心教导出来绿竹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时，她心中对楚老夫人比之先前更加感激。

　　沈蕴玉不慌不忙的带着叶家兄妹出了长春馆，而绿竹则暂时留在了里面，等寅时再逃出来。

　　为了不让人怀疑，沈蕴玉还特意带着叶家兄妹沿街逛了一圈，许是被关在长春馆太久了，叶容鸢到了街上反而没那么拘谨了，沈蕴玉顺手给兄妹二人一人买了一只兔子灯。

　　上元节人群太多，叶行舟只顾着护着叶容鸢，却疏忽了沈蕴玉这边，街上人越来越多，像是有人故意隔开了他们，沈蕴玉一下子就被人群冲散了。

　　而她身后有个人紧紧跟着，等离她越来越近时掏出一个帕子，就要捂住她的嘴。

　　这时不知道从哪伸出一只手贴上沈蕴玉的腰腹，将她往人群的旁边一带，沈蕴玉心里一沉，正要开口喊救命，就听见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沈姑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