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四十六章·树欲静而风不止，水深火热黎民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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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日出前七刻·承天门广场
祭典如期举行。
承天门广场内外都由御林军严密护卫，当朝文武百官齐齐站在祭坛之下，等待祭典的开始。
此时天地间尚夜色氤氲、云霭朦胧，只有那东边苍穹之尽似乎依稀能窥见一抹稍许明亮的白正逐渐将未明的夜空拥入怀中。
晚秋近冬，轻拂的晨风透着寒意侵入衣衫，让人不由得打起冷战。
是谓，黎明。
子桑凌韵走到祭坛旁，身披无饰纹玄衣，下着纁裳，裳刺黻一章花纹，头冠玄冕，俯瞰祭坛下的文武百官。翘首望天，脑海中尽是浮现出四年来五人一同经历的种种，当初洒血立誓甘苦与共、风雨同舟……只是这人世太过糜乱，无如人心深不可测，孰忠孰奸，要须怎样的慧眼才能够识辨。
这一时间便是思绪万千、愁肠百转。
他叹。
似是溶了月光于眸中，月黄的眼睛尤为莹润。
物是人非呵……
这一次，是否真的能够夜尽天明呢……
是时，祭司走至凌前方五步处，高声吟颂了一段咒文。余音方落，霎时间天地骤亮，一片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迨到再睁眼时，祭坛中央竟有一曼妙女子身着大红霓裳，面遮赤纱，亭亭立在那儿。
她静静地站在祭坛中央，清贵出尘的气息令所有在场之人不由心生崇敬，伫立不动便已超凡似谪仙。面纱半遮玉颜，那双幽紫的凤眸似是凝了天地间至纯灵气一般透出神圣不可侵的气势。
广场外围的香樟树簌簌摇动绿叶，轻柔的声响却意外地连在广场中央祭坛周围的人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正当众人惊艳唏嘘之时，司乐奏响了《霓裳羽衣曲》。
红衣女子闻乐起舞，但见伊轻抬玉足，双脚一前一后踮立，柔荑前伸并拢作捧物状定格片刻，便一个仰身后跃，在空中回身前翻并飞旋着轻盈落地。徜徉在乐舞中婀娜多姿，给人以活泼明艳之感。清影蹁跹间不知是从哪儿变出了一条赤色长绫，她时而旋转向前，时而纵身轻跃，时而垂柳俯腰，腰若约素，身轻如燕，红绫便随着舞姿的变换翻飞缠绕、蜿蜒飘扬，艳绝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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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至极致处，竟狂风骤起，天地色变，一时间走石飞沙、一片混沌，随着一道紫色的霹雳闪电撕破天幕，一声惊天炸雷扰了长安城的宁静，承天门广场周围顿时飞起大群鸟儿。
众臣见之失色，皆以为不祥之兆，欲禀报皇帝勒令停舞。谁知竟有一批举着钢盾的御林军迅速围拢过来，将众大臣的去路一径阻断。
众臣惊愕之余不解圣意，对皇帝命御林军包围国臣心有不满，更有人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起来。
不待他们提问，身为皇帝的凌已对此作出回应。他从容不迫地淡淡扫视众大臣一圈，朗声道：“今日诸位爱卿前来参加祭典，必是心系吾大唐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之安危。对此，朕感激不尽。此外——”
凌刻意提高了音量，续道：“诸位爱卿定是对此舞引来电闪雷鸣心存疑惑。朕在此向诸爱卿说明：此乃圣舞，诸爱卿所见一切现象皆为仪式步骤，请莫要见怪。稍后的仪式许会有些危险，这些御林军乃朕特意调来保护诸爱卿的，诸爱卿乃吾大唐之重臣，于国于朕皆不可或缺，朕必定要保护。”
原本还交头接耳的众臣面面相觑，似乎是明了圣意之后跪喊：“吾皇圣明！”
凌淡然笑着，眼神却已在静默中与闻人寒的眼神交汇，寒领命微颔首，已在暗中做好了准备。
红衣女子依旧翩然而舞，而此时已从空中降下倾盆大雨，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衫，可她仍不为所动，忘乎所以地跳着、舞着，举手投足间折射出睥睨俗世的光辉。不知可是因雨水冰凉的原故，这舞，似乎也愈发清冷了。
众臣却顾不得欣赏女子优美的舞姿，而是窸窸窣窣坐立不安地想找地方避雨。这时，身为百官统领的四大臣之首褚师宵阑抬高音调不紧不慢说道：“诸位请稍安勿躁，皇上尚晏然而立。”
话音落下，一众大臣们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望向仍矗立在祭坛旁任由大雨浇淋的皇上，便皆收了声乖乖地站在原地。
宵阑不动声色地瞥了凌一眼，又望了望祭坛中央正在翩跹起舞的人儿，深邃的目光一刹那似乎有些晃动。
凌似乎是感受那不寻常的注视，也回过头看向视线的来源，只是那时宵阑早已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凌继而深深地望了一眼泰然自若的宵阑，眸中登时蕴积了决绝。
雨，依旧磅礴。
舞，仍然壮丽。
而人心，始终难测。
观舞之人皆为舞者妖娆轻柔地引入一方仙林不得自已，然而“砰”地一记爆破声将所有人无情地拖回现实。此时整个祭坛被重重烟雾所笼罩，而不可思议的是，瓢泼的雨水竟无法浇灭这烟雾。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皇上有危险”，祭坛下霎时间便乱作一团，一众大臣们皆面露惊色，仿若群龙无首般混乱。
——诸爱卿莫慌。朕平安无事。
混乱之中，凌的声音仿佛有着平定人心的神奇力量在大臣中传开、落定，紧接着围拢着祭坛的雾渐渐退去，凌与红衣女子双双立在祭坛中央，仿若一对璧人，亭亭无瑕。
舞已终，红衣女子欠身告退。
还未来得及转身，她便被一图从远处飞来的长剑从身后穿心，当场倒下。
众人大为所惊。
还没回过神来，一晃眼她竟不知所踪，擦亮双眼使劲寻找也找她不着。
广场上登时一片死寂，所有人屏吸寻找着女子的身影，连风都只能瑟瑟缩缩地低低掠过。
不安与惶惑在人群中渐渐扩散开来。
蓦地她出现在凌的身后，原本将她穿心的长剑正被她握在手中，而她却毫发无损地用剑顶着凌的咽喉，一股黑紫的萤光自剑身四溢开来，祭坛周围霎时间便肃气纵横，异香萦漫。
“不好！”闻人寒见势大骇，慌忙回头大喝一声，“有刺客！”
话音方落，祭坛周围的御林军便即刻将祭坛围了个水泄不通。
凌临危不迫地淡淡看了红衣女子一眼，轻启唇瓣，轻声道：“莫不是，你以为只有你会使偷梁换柱之计？”
红衣女子一怔，御林军中忽然有一女声清莹响起：“束手就擒吧。”
这声音，恍若樱花娇嫩的花瓣被风吹落时的优雅清丽，飘落时，一袭红衣悠然自御林军中脱颖而出。
众大臣见此一幕，皆膛目结舌。
两个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
“……哼，就凭这些虾兵蟹将也想阻止我？”刺客女子将长剑往凌的颈项贴近了几分，剑锋冒着寒气逼迫着凌。
“朕当然不会傻到这种程度。”凌狡黠一笑，一双翦水缃瞳淡淡地望了剑指自己的女子。
女子明显一愣，随即变了颜色厉声喝“你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便提剑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凌就要崩于刺客剑下，而刺客却毫无预兆地倒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除了凌和不知何时离开御林军出现在凌身边的红衣女子。
旦见红衣女子将刺客一剑穿心，她面无表情将剑抽了回来，伫立不动斜睇了刺客仰面倒下。
她握着剑冷冷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刺客，又抬眼看了看凌，转而微笑道：“圣上受惊了，臣女救驾来迟，请圣上恕罪。”
大臣们见此情景，终是捏了把汗。
凌温和笑了笑，“无需多礼。”
红衣女子温婉一笑，冷不丁却颜色一凛，起剑就刺入凌的腹部。
刚松了一口气的大臣们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广场上刹那间连空气都凝固了。
只看得沾了刺客血的剑又接着被刺入凌的身体，后再从凌的背后穿出。凌瞳孔发散放大，一脸震惊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望着凌诡厉一笑，将剑抽回，凌便失去了支撑倒了下去，他竟在倒下时忽地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是时，倒在地上的刺客倏地消失，仅留下一张人形的白色纸片。
红衣女子顿感不妙，刚一回头，就发现凌也变成了人形纸片。她一时乱了阵脚，而此时，小酒不知何时出现在女子跟前，他抬手一挥，便见女子像被什么捆了起来动弹不得，定睛看去，才发现有一条黑色锁链在女子身上若隐若现。
一片哗然。
是了，短短数分钟内发生这一系列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作为普通人的大臣们自然是一时无法接受。
“竟变作她的模样……不可饶恕。”小酒目露凶光，“谁给你的资格！”
“哼……”红衣女子一声冷哼，在原地闭目伫立了一秒，再睁眼时已是一名黑衣冷美人，右目下方的墨百合泛动着黑紫色的幽光。
“黛·夜·合。”小酒一字一顿地咬出这名字，一双诡美红瞳似是要将黛夜合杀死一般肃气逼人。
“请放开她。”
深沉而沙哑，慵懒又极富磁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褚师宵阑身披祭祀黑袍，俊逸优雅地立在众臣前方。
小酒蹙眉眯起红眸，杀气不减冷声道：“你想怎样。”
随着一声不可置闻的笑声，地面上骤然间以宵阑为中心卷起气流，气流飞速旋转围绕着宵阑形成了一股旋风，周围的大臣们都因强劲的气流而站不住脚，摔倒的摔倒，被吹飞的吹飞。
苍落、薄奚风和四大臣的另三人纷纷跳起落到了祭坛上安全的地方。
“今日在此之人，无路可逃。”宵阑立在旋风中央，黑衣发丝狂舞，仿若死亡使者一般令人心生恐惧。
随着一串吟唱似的咒文，大臣们被保护在了一个银蓝色的结界中，子桑凌韵又一次出现，他手中捻着一张符咒冲结界内的百官高声喊道：“众爱卿！朕无能，只能以微薄之力为诸位争取有限的时间，望诸位日后替朕好生保这江山！”
小酒望凌一眼，撇了撇嘴，一把扛起黛夜合就跳上屋顶，向远处跃去。
宵阑一个踮脚便霎那冲到小酒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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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借助风之力么。这女人，还你。”小酒不屑地冷笑，放下黛夜合，将她一把推给宵阑便掉头消失在空中。
宵阑接住黛夜合，将她扶好，轻叹一记：“我说了，莫要再伤她。我早知这不过是他们的障眼法，她今日并未到场……你我间契约已解除，你已无需为我卖命，做自己去罢。”
说完，只深深看她一眼，便踏风追去。
宵阑回到祭坛，却只望见一片惊人的茂林。
用周边的香樟来作屏障啊……薰，你是第一个么……
他苦笑了一下，抬手用力一挥，掀起一阵狂风呼啸着向密林刮去，可吹进密林里有如隔靴搔痒，仅是晃了几棵树，便又静了下来。宵阑微微一怔，复又抬手刮起一阵更大的风，而结果却不过与上一次无异。
他不由凝了眉，品红的眸中氤氲着复杂交错的情绪，他低头咬破左手食指，将沁出的鲜血滴在右手臂上的元素印记上。
那印记登时仿佛破除封印一般发出耀眼的白光，宵阑缓缓合眼，似乎在酝酿着……
蓦地，他睁开眼，高举双手过头顶，直直凝视那片树林，双手作刀刃状切下，切出两道不可逆转的气流，两道气流在空中交汇缠绕，形成一股犹如龙卷风钻头一般的劲风直捣树林，削起一大片木块残叶上天，一路驰骋席卷，硬生生将树林劈穿。
宵阑顺势又掀起数股风浪将剩下的树木连根拔起，卷至空中蚕食殆尽。
“我说了，汝等无处可逃。”宵阑浮在空中，居高临下俯瞰着结界中的人们。
“何必赶尽杀绝，”即墨薰飞到和宵阑同样的高度，神情不无痛心，“宵阑，执意如此么？”
宵阑无奈地笑了。
那双品红的眸中承载了太多痛楚，你哪怕只是望一眼，都会被个中伤痛毫不留情地刺伤。
“我本非汝等亲友，复仇，是我唯一的信念。”
宵阑字字铿锵，表情毅然。
“何须多言。”随着暖风一般的嗓音掠过两人耳畔，一条水链一圈圈攀上宵阑身躯，将其困在水链中，闻人寒继而出现在薰的身畔。
“寒，还是一如既往地冲动呢。”宵阑不以为意地笑了，他阖眸，似乎在暗自用力。这时捆着宵阑的水链被宵阑的风猛地吹散，寒与薰的脸颊也被风的余劲刮出几道小口子。
“小皇帝呢。”宵阑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对面的两人问。
“你欲对他不利，我等怎会让他出现在此。”寒警惕地摆出随时迎战的架势。
“哎呀，开打都不叫我一声。”漆雕默霞出现在寒与薰身旁，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改往日，“宵阑，你还要一意孤行么？”
宵阑撩起右手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元素印记，沙哑的声音深情而幽远，“四年前的种种尚历历在目，如今你我四人以此种关系对立，当真造化弄人啊……”
“昂……的确。”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动手吧，不论结果如何，你我四人当不会有任何怨言。”
宵阑颔首一笑，眸中已散去先前的阴霾。他后跃一步，双手环抱躬身蓄力，然后纵身跳起张开双臂，似是卷起了一阵飓风向三人袭去。
薰伸出双手在面前交叉作防御状，便不知从何处伸来了茂密的枝条形成了一道屏障将他和寒给保护了起来。
而默霞则一边躲避风波一边向宵阑丢掷火苗，不一会儿，火团便在宵阑身边连成了一个圈。
宵阑倨傲地牵了牵嘴角，垂手释放出以自身为中心扩散开去的气流道：“默霞，你的火遇到我的风只能助长其势……不对！你是——！”
宵阑恍然大惊，仍是晚了一步，那些小火苗腾地窜出几丈高，一瞬间便包成了一个火团，将宵阑困在了其中。
“悔悟吧，如今尚来得及……”寒不无痛心地望着那团包围着宵阑的火球，“否则你恐怕会被烧得连灰都不剩。”
“我若是说，宁为玉碎呢？”从熊熊烈火中传来的宵阑的声音，透出的那份忍痛割舍，那份毅然绝决，令三人的心为之一恸。
“那……”薰立在空中，直直抬起一只手举至空中，妖红的眸中流转着深紫的上古符文，“我们最后送你一程。”
话音落下，薰高举的手中一凝聚了一把黑红的弯弓。他拉弓摆出射箭的姿态，一支散发着荧荧紫光的箭便出现在了弓弦之上，只见薰好似瞄准了火团中的人儿，不由得抿紧了唇，蹙眉凝思了片刻，然后，再度瞄准、松手、箭离弦、垂眸叹。
当三人以为宵阑必死无疑时，突然从不远处一屋顶向他们窜上来一抹身影。三人一怔，纷纷摆出防御架势，谁知那身影竟直直朝了火团冲去。
那样不容阻拦，那样义无反顾。
寒作势要去将其拉回，却被默霞上前一步制止，“由她去吧。”
“这是她所希望的最终归宿吧……”薰愀然凝望依旧燃烧不息的火团，眸中仿若倒映出了火中两人相依相偎的画面。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四十六章·树欲静而风不止，水深火热黎民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