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四十四章·荧烛秋光冷画屏，茕茕踽踽愁子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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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樱能与晴明小酒在一起的时间还剩下七日。
第一日
长安，褚师府
秋夜。
天阶月色凉如水。
阑风自窗外闯入，携着深秋的寒意，将纱灯内的烛火冻得不住哆嗦。丹彤殿还是一如往常，从所张开的结界外看是如此，结界之内亦如是。
“今日皇上在朝中所言之事，用意很明显呢。呵呵……”屏风后的人儿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轻笑，烛光下的剪影显得尤为精致。
苍落立于屏风前略思忖片刻道：“大人，在下认为皇上始终以为大人的目标是秋朔樱，此局意在借此机会引蛇出洞，大人万不可轻举妄动。”
屏风后的人闻言，又是一阵轻笑。
此时凛冽的寒风亦溘然停止。
“大人……？”苍落不明所以。
“皇上也日趋成熟了，”那沙哑而深沉的嗓音低低响起，“在经历先皇之薨、四大臣汇集、秋朔樱舍身救长安、即墨薰觉醒且身份大明后，他便真正接受了现实，渐渐显露出帝王之范了。”
苍落并未接话，只是静静等着主子的下文。
“不过，”只见屏风后的剪影动了动，“他便是再聪慧，毕竟阅历尚浅。虽有四大臣出谋划策，但如今他已对除即墨薰外的另三人有所怀疑，不敢轻易将行事计划透露出来。此计乍一看布局缜密，似乎预料到我的每一步行动并对此做出了相应措施欲断我后路。他料准我绝不会放过这般下手的绝佳机会，才部下此局引我出手。我们最有利的一注筹码便是身在暗处，若其目的是为将我这个幕后指使曝光，那倒不如将计就计，陪他唱这一出，届时……再赠他一计空城。”
“大人英明。”
“不过，为防万一，此事需有一可靠之人来探探路子。”
“在下愿往。”
“……不，”那沙哑神秘的嗓音道，“人选我已心中有数，你且回吧。”
苍落微欠了欠身、后退了几步便消失在夜色中。
屏风后的身影抬手轻挥了挥，殿内烛光便倏地熄灭。屏风后一阵窸窣声过后，一个高挑纤长的男子便出现在了窗前。
随之出现在窗前的，还有一身黑色襦裙的黛夜合。
她立在男子的对面，冷若冰霜的面具似乎已摘下，她望着对方的眼神是那样的凄切。
“后日我欲遣——”
“在这之前我想问一句话。”黛夜合紧咬唇瓣打断男子的话问。
男子沉默片刻，语气显得有些无可奈何，“我知你想问什么。”
黛夜合定定凝视对方，不语。
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深沉又神秘的嗓音难得温柔道：“自古美人关难过……夜合，我怕是……已倾心于她了。”
只听得一记倒抽冷气的声音，黛夜合杏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泛白的唇瓣欲言又止地微微张合。
“所以，莫要再伤害她。后日，你便只须取皇帝性命。”男子轻裘缓带淡淡而言，嗓音沙哑而低沉。
弑君，许便是最终目的。
黛夜合秀眉紧蹙，她似是在内心挣扎了许久过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首对男子道：“我明白了，请放心交给我去做。告辞。”
一阵墨百合花阵卷起，黛夜合便消失在了其中。
“昨日在两仪殿，你将此事公诸于众，是为劝我悬崖勒马罢……”精雕细琢的面上借着些微月光似乎浮现出有苦难言的笑意，一双品红的眸中似是泛出了若有若无的蓝，“只恐怕已覆水难收了，凌……”
风，不知何时复又卷土重来，将男子的长发挑衅地勾绕、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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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当日早晨。
麟德殿内。
晴明和小酒已在我屋内坐了一个时辰，如今他们每日一大早就来陪我，生怕我闷着。
是时，连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门口便出现凌韵和薰的身影。
凌韵径直走到我面前温柔询问：“朔樱，身体可有好些？”
我点点头，站起身请他和薰坐下。
“其实此次朕是想同三位商量一事。”凌韵敛容说。
晴明只是看着凌韵，并未说话。
小酒开门见山问道：“可是早朝时所言之事？”
“不错，”凌韵颔首，“朕希望三位能配合我们，协力抓住幕后黑手。”
“皇上既已放话出去，我等岂有不应之理。您先斩后奏，我等当真有选择余地么？”小酒挽着邪魅的笑容，洞悉的目光深深凝视着凌韵。
“君无戏言。皇上如此煞费苦心，我等自然是要竭力配合。”晴明晏然开口，嘴角亦含了淡淡的笑意。
我也赞同，“自当效力。”
这时一旁的薰开口笑道：“得到三位如此肯定的答复，我们便也放心了。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为了给大唐百姓祈福，后日将于承天门广场举行祭天仪式。届时将在承天门周围加强警备，由纯洁的圣女启动仪式，由皇帝向上苍为百姓祈福。表面上是这样的……”
我兀自分析着凌韵的用意，随后了然一笑道：“原来如此。”
“圣女就由朔樱你来。当你走上祭坛启动仪式时，我们会让事先安插好的人出现，作势要杀你。若推断无误，我们的人出现的同时对方也会有所动静。对于忽然出现的另一队人马，他们一时间定会乱了阵脚，即便只有一丝漏洞，我们便可趁此机会……此外现今朝中诸臣对皇上依旧不以为然，此次你若受袭，皇上将出手相救，而我们安排好的人便会改变目标袭击皇上，以大唐国君要挟之，而皇上便宁死不屈。如此一来便能给大臣们一个更加信任皇上的契机，也能给真正的刺客一记重创，加上个无中生有的谋反罪。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除此之外……”凌韵忽然凑在我耳畔低语了一阵。
“抛砖引玉，无中生有，暗渡陈仓，还有……”我不由叹道，这一计划制定得甚为精妙，如此毫无漏洞的布局，对方能解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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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夜。
——吾等的光是圣上，没有昼夜的交替、黑夜的深沉，黎明的些微曦光怎会显得如此耀眼明亮？
——今次我们三人前来，是来向宗主告别的。近日来在贵府多有打扰，不甚感激。但我们此来唐土还有要事，不便久留，因此特来辞行。
唔……这对话……
朦胧中似乎听到了一段似曾相识的对话，我挣扎着醒来，却惊觉自己身处褚师府的丹彤殿。
眼前是第一次见到褚师宵阑的场景。金质游龙戏凤宝座上，宵阑慵懒地斜欹其中，神秘莫测的笑容时隐时现。
我的意识无法左右自己的身体，不知怎地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在行动。
晴明和小酒以及我三人坐在椅子上与宵阑交谈。
这……似乎是在重演当时的情境。此刻的我，便只是有着现在的意识，却身处当时的躯壳中。
是时，晴明横抱起我，对宵阑道：“朔樱似乎身体不适，请容我们先行告辞。”
当晴明抱着我走出丹彤殿，我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望向殿内，不期然望入一双品红的眸。只见宵阑笑得意味深长，他变换了几个口型，吐出一句话。
这一次，我终是看清了他的唇语。
保护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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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褚师府。
“昔太医令褚师禾羲意图谋反，弑君未遂，其罪当诛连九族。为人臣者，义当唯知有君。念伊曾医人无数，特赦褚师禾羲之子褚师宵阑无罪并继承褚师家宗主之位，褚师家上下其余人等合计一百三十五口，特予以全尸，赐白绫自行了断，不得延误！”
“罪臣……接旨。叩谢隆恩。”褚师禾羲颤巍巍地接过圣谕，花白的发间似乎一下子多了许多银丝。
传旨的公公于心不忍地道：“褚师大人，不论如何小少爷还是能活下去的。”
褚师禾羲颓然抬首，天空一般的蓝色眼瞳似乎已了无焦距，他无力地笑了笑：“多谢公公……公公快请回吧，这里马上便会一片狼藉。”
“保重……”那位公公无奈地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待那公公走远，褚师禾羲便翘首望天出神。半晌，他轻唤：“宵阑。”
“……父亲。”一位花季少年从一旁廊柱后走出，天蓝色的温柔眼眸中透着无措与惶恐，精致的面容与父亲极为相似。
“你可听到了？”褚师禾羲转身招呼少年过去，笑得慈祥而温和。
“……父亲，褚师家……是被灭门了么？”少年至褚师禾羲跟前，鼓足勇气问。
褚师禾羲不置可否地苦笑：“……不算是……因为你还能活下去。”
少年紧紧地攥了拳，又问：“父亲……您真的谋反了么……”
褚师禾羲无可奈何地挽起一抹苦涩绵长的笑意道：“为父终其一生替大唐与皇上效力。只是伴君如伴虎，稍有差池便葬身万劫不复之地啊……好在皇上念及旧情，你还能活下去。”
少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使劲摇头咆哮：“什么念及旧情？！大家都不在了儿臣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宵阑，宵阑！冷静些！”褚师禾羲抓住少年的肩膀，痛心疾首的神情被压了下去，他温柔地轻声道，“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重振褚师家，替为父平冤昭雪！”
“父亲……”少年惊愕地望着褚师禾羲，父子俩如出一辙的蓝瞳在交汇的那一瞬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你万万要记住，此非复仇，褚师家只需清白，断断不可使一国无君！”褚师禾羲郑重其事地叮嘱。
少年仿若已从难以接受的真相中走出，此时的他显得从容不迫、镇定自若。
他字字铿锵地承诺：“儿臣谨遵教诲！势必为褚师家平反！”
一个时辰后。
褚师府已成为一座死宅，上下一百三十五人皆以白绫自缢而死。褚师家少爷宵阑颓坐在府门口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褚师宵阑起身离开了府邸，一炷香后带着殡仪馆的人回来。
那时起，他便担起了褚师家宗主之责。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四十四章·荧烛秋光冷画屏，茕茕踽踽愁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