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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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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粉丝。”
我把粉丝放在男生的电脑前,在新世纪网络城,网管就相当于古代的客栈的店小二。
店小二是个辛苦的差事,不但要做好本分工作即安排旅客的吃住,还要负责向旅客们传播全城的八卦消息,包括哪个酒楼善于哪道菜,哪个妓院的姑娘最丰满,哪个帮派内部正在为掌门一职纷争,简直忙得不可开交,所以电视剧或者电影里他们的扮演者都会挑选枯瘦如柴的小伙子,要是脸上有因营养不良引起的蛔虫斑更好,反过来说,倘若挑选了肥胖的家伙就是歌颂封建主义。
我的东家老刘对我要求不高,“除了过硬的电脑技术,你只需要有一颗耐心”。我们现在来分析一下一颗耐心,它的容量是无限兆:为上网的家伙端茶送水、代购一日三餐;当他们的家长或者老师前来抓人,我又必须摇身一变,成为掩护他们的地下游击队;万一掩护失败,我则充当盾牌,保护客人不受伤害,而有时候他们的家长(尤其父亲)愤怒得五官扭曲,我免不了要替客人挨上几脚;可最王道的还是冲当救护车,你必须扛起累昏倒在电脑前的家伙,冲向医院,动作一气呵成,为了不使其他顾客受惊,还要面带微笑,“市第二医院离此间不过一里嘛,”当我问老刘为什么不拿出他的车,他有一辆桑塔拉,“能人工就人工,机动车污染大气”,在那些奔跑的过程中,我仿佛听见自己发出“嘟嘟嘟”的叫声,头上也亮着救护车特有的红灯。
生活很匆忙,所以我鲜有时间去回忆那个过去,虽然它就躺在半个月前。
直到我班长来找我。
她坐在一台电脑前,“你真傻,学校又没有开除你,你何必要自己退学?”
那天我醒来时候的情景,我还能够清晰的描述。
我躺在草丛里,它们有种莲藕的清香,过去我曾坐在这里道貌岸然的读英语,心里却向往着树上鸟巢。我感到身体被草的尖端扎的生痛,我的衣服呢?我半撑起来,周围,青色泛黄的草地一直延伸到远处,边缘是树皮腊青色的栾树,再过去呢,在无数树叶的海洋中间,漂泊着一口夕阳,它和着鸟儿鸣叫的节奏下滑。我没有看到我的衣服,哪儿也没有。空气如同一块刚从冰水中捞起的特大号的抹布,往我身上擦。
我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发现了周雷。
我摇了摇他,他不醒。
他也□□,满身是伤,血沿着他的额头奔跑,草地上像开满了花。
我开始恐慌,我以为他死了,他的身体很冷,我将他围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发,他流出的血划过我的肩膀,也是冷的。
“别人不知道……还当我被你□□了呢……”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一边笑一边说,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
“还是先奸后杀。”
“……我还没死呢……”他还在笑,呼吸都不顺畅,笑得倒还顺畅。
“快了,如果你还不闭嘴……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离开?……裸奔吗?……双手赞成……”
他把头抵在我胸前,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不准他再说话,说话会耗费力气,我那会儿很害怕他说着说着就死了。
可他不听,“怎么可能死?我们还刚好上呢……”
他不停的说,说他怎样跑到山上找我,一边哭一边找,像个幼稚园的儿童,他说他怎样和那群家伙硬拚……他真傻,他一个人怎么敢和那么多人蛮干。
“可是……我当时疯了……一想到你被他们……疯了的人怎么会有头脑?”他还是笑,“你要是看到当时那个场景……看到我当时的表情,要多疯狂多疯狂,要多白痴多白痴……你还是不要看到算了,看到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不白痴么?”
“不,我现在很帅……男人痴情的时候最帅……”
他靠在我肩头,仰面打着哈哈。我不出声,注视他,心里想,要是他说这番话时,脸上没有横流的血,该多好。
“你看到了对吗?那张照片……古佳从我床头柜上偷走的,她真他妈……咳咳……我偷拍的,像个变态大叔吧?……那会儿我已经一年没有见你,想你,想得快死了,我去看你,你们正在寒假补课,我跟着你,从你出家门开始,你在前面,我在后面,不敢叫住你……你穿着那件校服,我的,我转学之后没有带走,你穿起来很合身,你长高了……我一直跟着你,死死的盯着你看,你的背影……你碰见了他,他骑单车陪你一块儿走,和你说话,我想走,就走了,走过了一条街,心里难过,你明白吗?那种难过……我还是赶了回去,跑啊跑,在你们校门口赶上了,我要把你拍下来,当时只有那个想法,一个劲儿的按快门,总是照到他,从哪个角度都有他,真想杀了他啊,我只想要一张只有你的照片……”
“别睡,周雷……”我叫他,摇他,“睁着眼……”抚开他额前的头发,他舒展的眉头和紧闭的眼睛露出来,有什么东西尖锐的疼痛起来,每个活着的细胞都在死去,我控制不住泪水,胡乱的吻着他的脸。
不知道他们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等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像一株株树木,呆若木鸡,仿佛已经在后山扎根多年。第一次同时看到这么多N大老师,是谁把他们招来的?来的好,恰巧看到我们赤裸裸的抱在一起。当最初的惊讶从他们意识中褪去,浮在脸部表层的就只剩鄙夷和恶心。
古佳,你真强。
我望向她,她站在人群中间,一脸麻木。
要宰了这个婆娘,迟早。
学校以“心理疾病”为理由,劝我和周雷休学一年,号称提供免费的心理医疗。“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学生,不要因为这点小病毁了自己的前途。”
心理疾病?干脆按照他们的本意,宣布同性恋变态狂好了。
心理医疗?用不着。
我自动退学。拿着高中文凭满街找工作,结果可想而知。幸而对工资的低廉要求打动了新世纪网络城的老板刘,迷迷糊糊成为了他们的网管。忙碌,几乎忘记东南西北,周雷躺在医院里,我也只是每天深夜去看他。在他床头坐着,看他的睡颜。有时候他会突然醒来,冲我笑,笑得我心神不宁,只好急躁的吻他、堵住他试图再笑的嘴。
我的心就像一面镜子,明白、平静,也再没有什么害怕和动摇的了。
在一起就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班长仰起她那张脸,这是一张瓜子脸,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她走了很长的路,显然,脸还没有从寒风的刺激中恢复,呈现出一片水果成熟的红。她对我说:“你真傻。”
“你才傻。”
“我怎么傻?”
“你喜欢我吧?”
“……”她忐忑的低下头。
“别喜欢我,我不喜欢你。”
“可是……”
“我喜欢的是一个男人。”
我望着她刹那间惨白下去的脸,随后望着她走出门外的、娇小而镇定的背影。